還沒出屋門,白舒就驟然聽到徐堯的房間裏傳來了女子的歌聲,白舒臉色緊跟著就是一變,那歌聲和眾人在雲夢澤裏麵聽到的女子歌聲分毫不差。


    隻有咿呀聲,沒有歌詞,歌聲飄渺空靈,本是讓人聽了陶醉其中,但此時此刻乍然響起,卻又令人毛骨悚然。


    白舒隻是略微遲疑了一下,就往前邁開步子,同時深深皺眉道:“反了天了,敢在觀裏鬧騰。”


    淳於弘毅也是憤憤不平,摩拳擦掌的想要把那作祟的東西揪出來,剝皮抽筋,卻全然忘了那人在雲夢澤中被嚇的麵無血色。


    不過人在太虛觀中,也難免會有這等底氣,白舒想象不到世間還有什麽事情是太虛觀解決不了的。


    還是那殘月下,還是那盞窗前,白舒凝神往裏麵看去,徐堯背對著眾人,站在桌案前,那歌聲若有若無,就響在徐堯的身邊。


    白舒深吸了一口氣,對羅詩蘭道:“師姐,當天我們聽到的歌聲,和現在這個歌聲一模一樣。”


    羅詩蘭摸了摸白舒的耳朵,示意白舒不用擔心,然後她走到徐堯的屋子前麵,輕輕推開了房門。


    從另一個角度看過去,可以清楚的看見徐堯的側臉,他嘴唇微張,喉嚨裏發出了不屬於他的一道女子的聲音。


    淳於弘毅和徐冶臉色都難看的厲害,白舒也趕忙一把攬過紙鳶抱在懷裏,叫紙鳶不要回頭去看。


    羅詩蘭踮著腳走進了徐堯的屋子,徐堯卻恍若不知,隻對著牆壁之上一件綠色的衣裳看個不停,眉眼溫柔,就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情人。


    眾人依次進了徐堯的屋子,隻有白舒抱著紙鳶站在門外。


    說也奇怪了,這一刻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徐堯身上,唯獨站在門外的白舒,眼裏隻有素麵如玉的羅詩蘭一人。


    她無論何時何地,都是那樣溫婉可人。


    徐堯繼續唱著那歌曲,頭跟著微微晃動著,忽然伸出手來撫摸著牆上那件女子的衣衫,像是極為享受一般,閉起了雙眼。


    淳於弘毅喚了他兩聲,他卻還是恍若未聞,可他那唱腔卻是愈發的古怪起來,漸漸有些像是人聲,若仔細聽,依稀能聽到含糊其辭的人言,一字一句的都像模像樣,但連成整句,卻完全表達不清楚任何意思。


    隻不過,這歌聲變化了以後,一下子變得極為難聽和刺耳,就像是……


    就像是雲夢澤的水光如鏡的湖泊上麵漂浮著一具具死相難看的屍體,又像是那雲淡風輕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血雨。


    白舒把紙鳶放在地上,捂住了紙鳶的耳朵,對著紙鳶擠眉弄眼起來,白舒張大著嘴對紙鳶說話,讓紙鳶猜他在說什麽,不一會兒紙鳶就被白舒逗笑了。


    白舒說了兩句話,第一句是“你真可愛”,第二句話是……


    “我愛你!”。


    白舒從未對任何人說過''我愛你''這三個字,但此時此刻,白舒怕紙鳶害怕,想立刻轉移紙鳶的注意力,卻沒想到,當白舒捂著紙鳶的耳朵,近乎於捧著紙鳶的臉的時候,他看見那天真無暇的麵龐,下意識的說出了“你真可愛”這四個字,然後,白舒情不自禁的表達出了對紙鳶的愛意。


    紙鳶不像那些大家閨秀般笑不露齒,她小牙笑的全部露了出來,淺淺的酒窩裏都漾滿了歡喜。


    她稍稍懂一些愛的含義,可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我愛你!”


    就像白舒之前心裏所想的一樣,一切高貴的情感都羞於告白,一切深刻的體驗都拙於言辭。


    若不是愛煞,白舒絕對不會在此時此刻對紙鳶說出這句話來。


    這句話有些人言之如兒戲,但像白舒這種人,他身邊的人可能等大半輩子,都不一定能等來這句話。


    紙鳶真的算是幸運的,若沒有春天時,莫愁湖畔那場雨,她紙鳶說不定會孤零零的死在莫愁湖居裏的某一個角落。


    那簡直比寒梅凋落,比清泉幹涸還要更令人惋惜。


    羅詩蘭本來在盯著徐堯看,卻也在那一瞬間莫名的回頭,望見白舒捂著紙鳶的耳朵逗弄紙鳶時的情景。


    白舒說話的時候隻是做出了口型,卻沒有出聲,可羅詩蘭還是看懂了白舒所想表達出來的東西。


    在一片詭異的令人渾身不自在的歌聲的襯托之下,羅詩蘭回眸一笑,不知不覺間,紙鳶也是她的心頭肉了。


    隻不過羅詩蘭和白舒不同,白舒心裏裝的事情多,也要更加陰暗,所以白舒在看見紙鳶的時候,感觸更深罷了。


    其他人順著羅詩蘭的目光看了過去,同樣看見了白舒逗弄紙鳶時的場景,幾人心中都是突然一動,在山上待久了,這一幕見的真是不多。


    白舒才不管誰看自己,或怎麽想自己,他和紙鳶玩兒了一會兒,便拉著紙鳶走遠了。


    這一刻白舒放心的將徐堯交給了羅詩蘭,他就是想趁著有時間,多陪陪紙鳶。


    白舒不可能永遠留在太虛觀啊!


    他從上莫淵山的那一天,就給自己想好了出路。


    其他人見白舒離開也不在意,羅詩蘭回過頭來仔細望著徐堯,忽然伸手從牆上扯了一件衣服下來,抓在了手裏。


    <a id="wzsy" href="http://m.2kxiaoshuo.com">2k小說</a>


    那歌聲在羅詩蘭這個動作之後嘎然而止,徐堯機械般的轉過了頭,茫然的看著羅詩蘭,屋子裏麵安靜的可怕,針落可聞。


    忽然間,徐堯發了瘋一樣的像羅詩蘭衝了過來,眼中的茫然忽然變成的淡淡的憤怒。


    淳於弘毅臉色大變,吼道:“看清楚了,這是師姐!”


    他說著就要衝上去抱住徐堯,卻被羅詩蘭擺擺手攔住了。


    隨後羅詩蘭抬手,素指一點,隔空戳在徐堯的眉心,徐堯身子一僵,一下子脫力,摔倒在了地上。


    淳於弘毅急忙扶起徐堯,問道:“他沒事兒吧?”


    羅詩蘭搖了搖頭,又仔細糾正道:“你應該喊我羅師姐的!”


    淳於弘毅一愣,抬頭望見羅詩蘭一臉認真的神色,連忙結結巴巴的應道:“哦…哦,我知道了。”


    羅詩蘭點了點頭,又道:“再叫一聲我聽聽。”


    淳於弘毅苦笑道:“羅師姐。”


    羅詩蘭這才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輕嗯一聲算作答應。


    徐冶一直默默的看著,此時此刻終於忍不住問道:“蘭丫頭,小堯他……?”


    羅詩蘭看了昏倒在淳於弘毅懷裏的徐冶一眼道:“沒什麽問題,您別擔心。”


    徐冶這才鬆了一口氣,羅詩蘭則走到徐堯的桌子前麵,從桌上抽了一張寫字用的紙,把徐堯桌子上放著的一塊玉佩包了起來道:“玉佩等下就還給你們,把徐堯送去天權宮的竹海附近,找一處竹舍,讓他聽幾天竹吧,那些歌曲聽多了對他的精神影響挺大的。”


    徐冶點了點頭,叫淳於弘毅按照羅詩蘭所說的去辦,竟是一刻也不耽誤,就背著徐堯走了。


    羅詩蘭走出院落的時候,白舒正挨著劍爐,坐在池塘邊的石頭上麵,紙鳶玩兒的累了,就睡在白舒的懷裏。


    羅詩蘭望著這一刻的白舒,他低眉順眼,抱著紙鳶就像捧著稀世珍寶一般,專注而溫柔,看了又看,他放輕了呼吸,小心翼翼的為懷裏的紙鳶擋著陣陣晚風,也隻有這個時候,白舒眉眼中才那麽幹淨純粹,看不見任何其他東西。


    羅詩蘭走近之後,白舒抬眸看了她一眼,卻一下子望見院落中衝天而起的火光。


    “師姐,怎得起火了?”白舒疑惑不解的問道。


    羅詩蘭給白舒說了事情的經過,末了才解釋道:“那屋子沾了太多那魅兒的氣息,我就讓人把那屋子整間燒掉了,大不了再重建就是了。”


    白舒哦了一聲道:“那屋子怕是有幾十年曆史了,燒了也怪可惜的。”


    羅詩蘭把手放在白舒的後頸,笑道:“你啊,溫柔到了極點,一草一木都關情,我最喜歡的就是你這一點。”


    白舒靦腆的笑了笑,羅詩蘭說的的確不錯,白舒傷景傷情,不管是落花流水,還是物是人非,甚至是小書閣中術法蒙塵,白舒都會因此而情緒大動,白舒一生,活的不是個性,更不是什麽道義層麵的令人動容的東西,白舒一生,隻為情一字而活!


    羅詩蘭攤開掌心,露出了被紙包裹著的那塊玉佩,玉佩之中忽然有一陣光華閃動,月下池邊,忽然出現了一道怯生生的女子的影子,有些不分明,卻顯得極為幽美。


    羅詩蘭介紹道:“這就是跟著徐堯回來的,那隻作怪的魅兒,他是山澤孕育出的靈魄,這一隻魅兒經過了幾千年的時間,才剛剛生出了一點點的靈魄,受到徐堯這塊古玉的吸引,棲身其中,到了人世。”


    羅詩蘭歎了口氣道:“她沒有什麽明確的意識,隻是下意識的喜歡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還喜歡唱一些歌曲,而這種山魅,往往能在不經意間,迷惑人的心智,她沒有害人之心,卻險些害了徐堯。”


    聽羅詩蘭這麽一解釋白舒才明白了過來,再看那魅兒的時候,也就不覺得恐怖了。


    羅詩蘭想了想道:“你不是有一塊玉佩麽,你的那塊玉更適合給她居住,讓她住進你的玉佩之中吧,我和她交流過了,她不會打擾到你的。”


    白舒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塊玉佩,有些抗拒道:“這樣不太好吧?”


    羅詩蘭緩緩說道:“這魅兒幾千年才形成了這麽一點靈魄,真的很不容易,山魅算是所有生靈中修行最緩慢的一種存在了。”


    羅詩蘭抿了抿唇道:“這樣吧,你先讓她住上幾天,我很快就找另一塊玉來,讓她跟著我生活,徐堯的玉佩還要還回去的,你看如何?”


    白舒不忍心拒絕羅詩蘭,在確認這魅兒不通人情之後,白舒才答應了羅詩蘭的要求。


    而羅詩蘭在看著那魅兒換了住處以後,也將徐堯的圖配歸還了去,至此,這件讓整個天璿宮都心神不寧的事情,終於平息了下來。


    而徐堯在天權宮聽竹,身子和精神也都慢慢恢複好了,心境更上一層,修煉境界突飛猛進,並同一名常常照顧於她的女弟子生了情愫,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藏劍江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劫然一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劫然一身並收藏藏劍江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