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未盡,荷花之上還有著半融的積雪,木棧道有一段的欄杆,甚至被前幾天厚重的積雪給壓垮掉了,走到盡頭,羅詩蘭的荷花塘居門窗大開,屋頂的積雪融化,如同春雨一般滴滴答答的響個不停,到了這裏,白舒才真的感覺到了幾分春意。


    白舒走到門口,飛快的越過水簾進了屋子,屋子裏麵隻有柔嘉一個人,手放在膝蓋之上,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


    柔嘉聽見腳步聲之後,頗為欣喜的開口問道:“是先生來了麽?”


    白舒有些詫異的回應道:“你怎麽知道是我?”


    柔嘉淺淺的笑著道:“先生是男子,走路的步子自然要重一些,而我這麽多年活過來,憑借的就是我這雙耳朵了。”


    柔嘉的耳朵嫩白如雪,精致的就像是工筆畫裏麵的樣子,她說著話,耳朵微微抖動了一下,伸出手到窗邊,用手心接著從屋簷滑落下來的水滴,那水滴分毫不差的落在了柔嘉的掌心之中,濺射成一片細密的水花。


    白舒有些遺憾的看著柔嘉,卻發現她小臉上滿是幸福在洋溢。


    於是白舒開口問道:“怎麽,你很喜歡太虛觀麽?”


    柔嘉聞言轉過頭來麵向著白舒,微微羞澀道:“是啊,太虛觀裏麵的聲音都很好聽,就連我聞到的氣味兒,都是帶著香的,如果可以,我願意一輩子都住在這裏。”


    白舒走上前去揉了揉柔嘉的腦袋道:“傻孩子,你那裏知道一輩子意味著什麽,山中清苦,若不是繁華落盡,誰會想到來這裏呢?”


    柔嘉眼睛彎彎,笑著縮了縮頭對白舒道:“還有很多和先生一樣有趣的人,在陵武,別人連和我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無趣的緊。”


    白舒寬慰柔嘉道:“人各有命,在什麽地方,就要守什麽地方的規矩,不是他們無趣,隻是他們沒有像咱們一樣肆意享受生活的能力。”


    柔嘉皺眉想了片刻道:“先生說的話很有道理,隻是有些深了,堂兒肯定聽不懂。”


    說起複堂,白舒才想起來問道:“你弟弟呢?”


    柔嘉抬了抬下巴,白舒順著看了過去,發現複堂坐在羅詩蘭洗衣服用的那張小板凳上麵,抱著一個本子,用筆在畫著什麽?


    “我出去看看他。”白舒和柔嘉打了聲招呼,又躲著融雪形成的水簾衝了出去,複堂這時才抬起頭來,看到了白舒,他剛要起身行禮,白舒就攔住了他,湊上前去看複堂用筆在畫著什麽。


    隻見複堂的畫本上,畫的是羅詩蘭荷花塘居的屋簷,木質的房屋,屋簷和房梁這一部分往往結構是最複雜的,複堂的畫不像傳統畫一樣寫意,反而頗有寫實的風格,一些細枝末節,也是分毫不差。


    白舒拍了拍複堂的腦袋道:“原來你喜歡建築啊!”


    複堂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反而收起了自己的畫本。


    白舒立刻意識到了什麽,又問道:“是不是有人告訴過你,這是奇技淫巧,叫你不要碰這些東西?”


    複堂立刻委屈巴巴的點了點頭,並下意識的攥緊了手中的筆。


    白舒蹲在複堂身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不管這話是誰說的,今天我可以告訴你,他這番話說的不對!”


    複堂被白舒肯定的語氣驚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先生不反對我畫這些東西麽?”


    白舒安慰他道:“其實每個人都不一樣,就比如你喜歡建築,我也有我喜歡的東西。”


    “先生喜歡什麽?”


    “我喜歡做飯,怎麽樣,是不是一個很不錯的愛好。”


    “君子遠……”


    “君子不吃飯也會死,人沒了建築,就要凍死在外麵。”


    複堂看著白舒,眼裏忽然閃過了一片小星星,有時候白舒身上會散發著別人都不具有的奪目光彩,叫人不自覺的去崇拜他。


    白舒笑嘻嘻的道:“喜歡這些東西,是沒有錯的,而且,不管是讀書,還是習武,又或者是樂曲、歌舞、建築、廚藝和其他東西,在本質上都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的,就像你是皇子,我是道士,可歸根結底,你也沒比我多一個鼻子或者是嘴巴,我們都是平等的人。”


    複堂有些茫然的看著白舒,念叨道:“平等的人?”


    白舒點頭,表情逐漸變得嚴肅道:“你是不是一直覺得,自己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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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複堂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確實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他含著金湯匙出生,生來就被人伺候著,習慣了對別人呼來喝去,也見慣了別人對自己卑躬屈膝。


    白舒把手搭在複堂的肩上,語重心長的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和你認為高你一等的人交往,你們在相處的過程中,你自在麽?”


    複堂想了一會兒才道:“有時候會不自在,父皇發怒的時候,我心裏害怕的要死。”


    白舒又問道:“那你和你認為低你一等的人交往的時候,你覺得你會很舒服麽?


    複堂下意識的想到了那些跪在地上,說著諂媚話語的人,厭惡的搖了搖頭。


    白舒拍了拍複堂紅撲撲的臉蛋道:“這就對了,當人與人相處的時候,彼此地位不平等的時候,那這個相處的過程就很難是愉快的,要麽是你不愉快,要麽是他不愉快,你知道怎麽解決這個問題麽?”白舒期待的望著複堂。


    複堂眼中閃著光,忽然喜道:“像先生說的,平等相處!”


    白舒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但你要知道,我說的平等,是你在心裏麵,應該持有的一個看法和態度,在實際生活中,就比如你是皇子,有些時候你和別人平等相處,就不是那麽合適,你理解我的意思麽?”


    複堂想了想說道:“先生的意思是說,叫我不能看不起別人,就像別人也不應該看不起我喜歡建築一樣,對麽?”


    白舒終於滿意的笑道:“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以後你喜歡建築,你就大膽的去喜歡,不用在乎別人的看法,以後你在生活之中,也不要輕易的去否定一個人。”


    複堂重重的點了點頭,把畫冊攤開,給白舒看他畫的太虛觀裏麵各種各樣的建築,其中有一棟樓,和小書閣模樣差不多,但簷角掛的風鈴卻不一樣。


    白舒笑著指出來道:“這小書閣的鈴鐺,是你畫錯了吧!”


    複堂搖了搖頭道:“這不是小書閣,是另外一邊,藏在樹林之中的輪回閣。”


    “輪回閣?”白舒奇怪的念了一遍,也沒有多問,畢竟太虛觀裏麵的建築很多很多,白舒就算是在其中生活了一年之久,也不敢說都認全了。


    複堂則繼續興奮的和白舒聊著他自己的想法。


    “我想回到陵武城之後,把這兩種建築融合在一起,加以變化,做成一座新的建築。”


    複堂說著,翻到了另外一頁,給白舒看他自己畫的草圖,兩種建築在複堂的筆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白舒稱讚了複堂幾句,突然想起了什麽,問複堂道:“堂兒,你有沒有做過模型?”


    複堂茫然的搖了搖頭,白舒則興奮的拉著複堂往外麵走,正好羅詩蘭也帶著紙鳶過來了,倒省的沒有人看著柔嘉。


    白舒和羅詩蘭打了聲招呼,就帶著複堂去了天璣宮,取回來了很多的材料,白舒教複堂用刀子,又仔細解釋了應該如何把這些木材打磨成一個一個的零件,再用榫卯等方法連接起來,最終組合成一個縮小的建築模型。


    複堂上手很快,沒多會兒就能獨自製作自己所需要的零件,紙鳶也是第一次接觸這種東西,也和複堂一起忙了起來,卻因為笨手笨腳的,被複堂追著罵,可紙鳶盡管挨了罵,卻依舊樂此不疲,做出了什麽東西,還要用語言形容出來,告知給柔嘉聽。


    白舒見幾個小孩子玩兒的開心,自己則拿著木材,到了木棧道之上,被壓垮的欄杆那裏,做起了修複工作。


    白舒做事情專注且用心,經他修複之後的欄杆,除了木頭的顏色和之前的不同以外,就沒有任何差異和紮眼的地方了。


    隨後白舒就在羅詩蘭的荷花塘居之中給眾人做了一頓飯菜,催著幾個孩子洗手吃完飯之後,白舒才想起來,人都在荷花塘居,葉桃淩還沒吃飯。


    白舒猶豫再三,歎了口氣還是起身,準備回去看看,羅詩蘭卻拉住了白舒問道:“怎麽了?還要出去麽?”


    白舒無奈道:“桃主還沒吃飯,我去看看!”


    羅詩蘭拉住了白舒道:“我剛才碰見葉子了,喊她來我這裏,她卻說不用,一會兒自己會去飯堂吃飯的,我喊不住她,也就隨她了。”


    白舒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兒,這是因為借劍的事情沒談成,而形同陌路了麽?


    葉桃淩寧願去和外門弟子一起擠在桌子邊上吃大鍋飯,也不願再回白舒這裏。


    羅詩蘭卻看出了白舒有心事,關切的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和葉子吵架了?”


    白舒搖了搖頭,不願意就這個話題多聊。


    羅詩蘭卻繼續道:“葉子是個苦命的孩子,平時過分冷清了些,你可不要怪她。”


    白舒不用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笑的無比難看,白舒委屈道:“她命苦,難道我的命就好些麽?”


    白舒心裏其實還有一句話:“偏的我真心待她,投之以瓊瑤,而她那裏不僅沒有木桃,連個花瓣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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