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葉桃淩在白舒的床上醒了過來,默然起身梳洗,仿佛已經忘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隻有她唇上的傷口,和紅衣上的撕裂痕跡提醒著二人,昨晚的那場對話,不是一個不真切的夢,而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白舒對於葉桃淩的過去絕口不提,因為這件事情,白舒除了求小白出山幫葉桃淩一次以外,他都是無能為力。


    隻不過白舒現在再看葉桃淩,就忍不住的想到她紅衣之下,肩膀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一個七歲的小姑娘,能愛自己的妹妹愛到這種程度,白舒自認不如,畢竟很多人在七歲的時候,甚至還沒有善惡是非的觀念。


    今天白舒特意放緩了對新屋子的修建,認認真真的準備開始教葉桃淩寫字。


    白舒將一張紙攤開在桌子上,就饒有興趣的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給自己磨墨的葉桃淩。


    這恐怕是白舒人生之中最得意的幾件事情之一了。


    “你應該會寫字吧,不然澄湖寺前,也不會有你的題詞。”


    葉桃淩動作不停,回答白舒道:“會寫字,但會寫的字不多。”


    “那你寫一個你自己的名字我看看。”白舒起身給葉桃淩讓了位置,讓她坐下來書寫。


    不知道葉桃淩是不是忘了如何拿筆,竟然還像是用劍一般,這十年以來,劍的用法已經刻進了葉桃淩的骨子裏麵,無時不刻不在潛移默化的影響著她。


    “這是筆不是劍,要這麽用才對!”


    白舒手把手板正了葉桃淩握筆的姿勢,片刻之後白舒看著紙上歪歪扭扭的葉桃淩三個字的時候,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兒。


    白舒奇怪道:“你在澄湖寺刻的字挺好看的啊,怎麽寫在紙上,這字跡…”


    白舒說到這裏就沒有說下去了,但他言語中的意味顯而易見。


    葉桃淩頗為委屈道:“用劍和用筆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白舒認真的糾正葉桃淩道:“但寫字卻是同一碼事。”


    白舒說著,把寫著葉桃淩三個字的這張紙折疊好,準備收起來。


    葉桃淩抓住白舒的手腕,抬眸問他道:“你做什麽?”


    白舒搖了搖手中的紙道:“我留著收藏了。”他說完把這張紙收進了自己的抽屜,和董色給他寫的那兩封信放在了一起。


    白舒心裏想的是,多年後葉桃淩在自己的教導之下寫得一手好字,然後被天下人稱道的時候,他還可以拿出葉桃淩自己寫的歪歪扭扭的這三字,理直氣壯的告訴別人,她的字是我教的,她整個人都是因為我,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世上還有比這更拉風的事情麽?


    白舒收好了這張紙,回到桌子邊上,拿起筆來,一邊寫字一邊說道:“看我的執筆姿勢,正確的姿勢是寫出好看的字的前提,寫大一點的字的時候,指、腕、肘、肩膀和腰部的力量都需要用到。”


    說到這裏,白舒抬頭看了葉桃淩一眼,得意道:“像我這種高手,就連呼吸都有可能影響到我落筆的發揮。”


    葉桃淩適時露出了一絲崇拜的神情,這讓白舒心中更加得意了,他要不是現在比較了解葉桃淩,根本解讀不了葉桃淩各種微妙表情的含義。


    而現在白舒能從葉桃淩的表情中看出崇拜的意味,已經代表著他逐漸走進了葉桃淩的心裏。


    白舒繼續寫著,也繼續講道:“其次就是筆法,也就是你用筆的方法,先學筆法再學結構,然後才是形意勢這些更為深層次的東西,像你這樣的,要先從筆法練起,寫一些最基本的筆畫。”


    葉桃淩見白舒在紙上寫了自己的名字,那字體就是她這種不懂書法的人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葉桃淩由衷的讚歎道:“你怎麽懂那麽多的事情呢?”


    白舒笑道:“你知道麽?其實我也想像你一樣純粹,但偏偏我不能,你懂得越多,付出的就要越多,你承擔的就要越多。”


    葉桃淩不解的望著白舒,白舒跟著解釋道:“就像你不會做飯,就可以坐在桌子邊上等著我把飯菜給你送上來,而現在你卻要親自下廚了。”


    葉桃淩一下子笑了出來,露出了晶瑩如玉的牙齒。


    她搶過白舒手中的筆,在白舒寫在紙上的葉桃淩三個字旁邊,認認真真的寫下了歪歪扭扭的白舒兩個字。


    然後葉桃淩等到墨幹之後,將那張紙折好收進了懷裏道:“我也想留一個紀念。”


    白舒卻忽然有些失落道:“你知道麽?隻有分離才需要紀念,時常碰麵,就不會需要紀念這種東西。”


    <a id="wzsy" href="http://m.xiaoshutingapp.com">小書亭app</a>


    白舒希望葉桃淩永遠用不上那具崖棺,隻要葉桃淩一直好好的活著,就沒必要留著那些東西作為紀念。


    於是葉桃淩開始沉默,半天才說道:“明天再寫字吧,我要去莫愁湖取水了。”


    她說完拎著木桶,獨自下了天一峰。


    白舒則靠著窗子,心裏還在想著葉桃淩寫字時的模樣,她似乎是怕紙上的那個葉桃淩孤獨,所以她在旁邊又寫上了白舒兩個字。


    葉桃淩以為自己和白舒有一年的時間要相處,可白舒靠在窗邊,已經隱隱嗅到了桃花的香味兒。


    現在已經是三月了,太虛春試一結束,這晚開花的忘川桃就也要開出花來了。


    白舒若去陵武城,肯定要提前一個月動身,也就是說比七月初七還早上一個月,他和葉桃淩算起來,真正的相處時間,也不過短短三個月。


    三個月的春天,足夠做很多事情了。


    白舒收拾好了筆墨,又去到屋子外麵,一點一點修建著那間新的屋子,他希望在自己離開之前,這間屋子能被用上。


    另一邊,莫愁湖在白舒天天到訪的時候沒有熱鬧起來,在白舒和劉鶯鶯那件事情之後依舊沒有熱鬧起來,可偏偏,葉桃淩這幾天每日往返於天一峰和莫愁湖,這地方逐漸熱鬧了起來。


    誰不想看葉桃淩彎腰打水的風情?白舒來這裏打水就是神經,而葉桃淩這樣做,則被人看作是一種修煉,不得不說,這種區別對待很不公平。


    可日複一日的,觀中的流言蜚語一天比一天多,這段日子白舒和葉桃淩幾乎又是形容不離,事態幾乎已經到了一種不可控製的地步。


    羅詩蘭前段日子剛剛在天一峰小住了幾日,現在又換葉桃淩住進去了,盡管人們都不願接受這種現狀,但也不得不承認,太虛和劍宗之中最天才的一男一女兩名弟子,就在滿山幾千人的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的談情說愛了起來。


    這件事情甚至蓋過了選拔少觀主的熱潮,太虛似乎又要重現二十年前太虛少年未娶,劍宗女子未嫁,喜事將成的那一出戲碼。


    莫愁湖居周圍有很多太虛觀弟子逗留,不光是男弟子,就連女弟子都來看葉桃淩,有些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傳的多了,就成為了不朽的傳奇,葉桃淩一直都是一個傳奇。


    隻不過今天的葉桃淩目空一切,心無雜念,自顧自的走到湖邊無人的僻靜處,彎腰將那木桶盛滿莫愁湖清澈的湖水的樣子,體現不出她身上的傳奇因素。


    不遠處海棠花下的兩名太虛觀男弟子在低聲說著什麽。


    “白舒雖然實力很強,但我還是覺得她配不上葉桃主。”


    “你覺得有什麽用啊,人家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都住在一起,生米煮成熟飯了。”


    “白舒這個混蛋,一定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欺騙她的單純……”那人怨念頗深,喋喋不休的發著牢騷,說著白舒的壞話,可他對麵同伴的臉色卻逐漸變得陰沉了起來。


    等那人回過神來的時候,才驟然發現,葉桃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拎著水桶,站在了他的身後。


    葉桃淩對那人怒目而視,空著的那隻手已經握緊了拳頭,直握的指節發白。


    莫愁湖周圍一片死寂,那男弟子正在不知所措間,葉桃淩已經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水桶,一桶冰涼的湖水劈頭蓋臉的對著那名男弟子澆了下去,讓那男弟子從頭到腳濕了個遍。


    隨後葉桃淩將那水桶重重的砸在那男弟子的胸口,用一種維護的語氣說道:“我不準你說他的壞話!”


    那男弟子呆若木雞,這一桶涼水,澆滅了他胸中熊熊燃燒著的一團烈火,他整個人頓時如墮冰窖,從手腳涼到了心底。


    他苦笑的望著葉桃淩,葉桃淩的麵容依舊精致無暇,隻不過她那在乎白舒,容不得別人說白舒一點壞話的樣子,如同穿腸毒藥一樣腐蝕著他的心。


    他忽然覺得葉桃淩沒有自己曾經想象中的那樣美了。


    “是我多管閑事了。”他自嘲的笑了笑,蹲在地上把葉桃淩用來砸他的那個木桶扶起來放好,然後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轉身落寞的離開了莫愁湖居。


    而他那個完全愣住了的朋友,這時候才想起來對葉桃淩說一聲抱歉,然後追了過去。


    也不怪觀中弟子對白舒心有不滿,因為人們才剛剛接受白舒和羅詩蘭如此親密的事實,就眼見到那個紅衣少女也投入了白舒的懷抱,這在人們心裏,是一件沒有天理的事情。


    葉桃淩站在原地,調整好了情緒之後,才拎起木桶,走回湖邊,重新打了一桶水,往天一峰的方向走了回去。


    從此白舒和葉桃淩的故事又多了一件,她不許別人說白舒的壞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藏劍江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劫然一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劫然一身並收藏藏劍江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