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小院清梅,遠山晨霧,三三兩兩的少女嬉戲打鬧著出得屋門來,未待從井中取水梳洗,就先見到一位一身杏黃色桂花疏紋夾襖,百褶荷葉冬裙的少女,翩翩起舞般的在院中練劍。


    她秀足微點,宛若秋雁啄江般輕盈,她出一劍,晨霧就要消散幾分,待到睡梅蘇醒,旭日初懸,天地間已是一片清明。


    一個水綠色衣衫的少女一邊擺弄著自己的頭發,一邊走上前去道:“問兒妹妹,怎得連出門再外,都不放下修煉。”


    那黃衣少女笑道:“便是少練一天的劍,這渾身上下就都不自在,師父給我這柄坤熹,自然是希望我為劍宗搏一個好名聲來的,我怎好懈怠,自然要更加勤奮。”


    那綠衣少女揉了揉黃衣少女的臉蛋,寵溺道:“玉骨冰肌天所賦,一心向道劍無雙,問兒妹妹這名號早已經傳了出去,我不信這次四派論道,有誰還能是你的對手。”


    這黃衣少女自然是淩問兒,一十六歲的淩問兒,正是她身子剛剛長開,生的最美的時候。


    淩問兒聽人誇獎,不僅沒有感到開心,反而還頗為擔憂的道:“你難道忘了麽,太虛觀出了一位少觀主,才二十歲的年紀,就已經到了破虛巔峰,據說他甚至半隻腳已經踏入天啟了,我又怎麽可能是他的對手!”


    綠衣女子是淩問兒的師姐,名為蘇畫情,她聞言笑道:“問兒妹妹擔心個什麽,我要是男子,一見了你,魂兒都沒了,別說對你下狠手,就是說重了一句話兒,心都要碎了,哪裏有人是你的對手。”


    淩問兒被蘇畫情說的俏臉緋紅,羞澀道:“師姐又打趣我。”


    蘇畫情含情脈脈的望著淩問兒道:“別說是男人,就是我都不忍心凶你。”


    她說著說著,話語一轉道:“你這可是第一次下山,保管叫其他幾派弟子看直了眼,到時候你可要好生留心著,莫要被別人騙了,尤其是不要被男人騙了。”


    寒梅清香,絲絲點點落入鼻腔之中,混合著清冷的氣息,讓人腦海中一陣一陣的舒暢。


    淩問兒懵懵懂懂的點頭應下,又聽蘇畫情念叨道:“到時候我可不能跟在你身邊,平白被比了下去…”


    不多時,劍宗一行弟子穿戴整齊,梳洗完畢,便各自收拾好了行李,繼續趕往燕京城。


    進了燕境,天氣愈發寒冷,眾人也從騎馬,換作了乘坐馬車。


    這天中午,氣溫漸升,車隊不知道因為什麽停了下來,淩問兒挑著窗簾,美目盼兮,隔簾一望,正瞧見蘇畫情和路邊客棧的老板在商論著什麽。


    淩問兒屏息凝神細細聽著,隱約聽到了惡虎和吃人之類的字眼,不多時蘇畫情挑簾上了馬車,也不說話,自己坐在窗邊算計著什麽。


    淩問兒可憐兮兮的望著蘇畫情,不用她如何言語,蘇畫情就開始小心翼翼的解釋著事情的原委。


    “店家說是前麵鬧了虎患,還是條虎中異獸,凶猛異常。”


    淩問兒擔憂道:“那咱們是不是要避開著走,免得遇到什麽危險。”


    蘇畫情搖了搖頭,古靈精怪道:“剛得了消息,那吃人猛虎已經被人收服了,你猜這個時節,這個地地界兒,究竟是誰有這種手段?”


    淩問兒咬唇思量片刻,搖了搖頭。


    蘇畫情用一副不可置信的語氣道:“竟然是許久不在江湖中出現的岐方仙祖陸靜修,他現在就在蘭溪鎮之中,離著咱們現在的位置,也不過一天路程,怎麽樣,要不要過去看個熱鬧?”


    淩問兒微張小口,吐氣如蘭道:“從沒聽過這人,他是?”


    蘇畫情嗔了淩問兒一眼,低聲解釋道:“陸靜修本是山野修士,雖做道士打扮,卻不是太虛觀中的弟子,他平日裏清貧出世,倒真個是默默無聞,真正讓人們知道他的,是因為三十年前的一件事情。”


    蘇畫情輕咳一聲道:“當年盛夏,名不見經傳的陸靜修還在太平湖畔,荔香院中抄書,有一天太平湖來了一個中年人,二話不說,就要開湖取墨。”


    淩問兒目光閃閃,一臉好奇的望著蘇畫情,見她話音一停,連忙催道:“然後呢?”


    蘇畫情悠悠道:“荔香院是陵武城中最有名的私學,當年荔香院中出過一位大文豪,書氣清華,傲骨錚錚,因時政維艱,遭受到惡人的迫害,不堪受辱,於太平湖投湖自盡。”


    “而自那之後,太平湖泛舟,人們就常常看到太平湖水底有黑色水墨暈開,像是先生生前筆墨。”


    蘇畫情頗為驚歎道:“那個中年人也不知是不喜歡這個故事,還是有什麽別的動機,他來到太平湖邊,竟用大神通將整個太平湖的湖水吸了起來,高舉到了半空之中,說要看一看太平湖底究竟有沒有陳年水墨。”


    淩問兒緊張道:“那他找到了麽?”


    蘇畫情笑道:“水墨是沒找到,那中年男子倒是被陸靜修狠狠的修理了一頓,但由於兩個人都是天啟境界,到了最後,陸靜修收不住手,失手將那中年男子的頭砍了下來。”


    “啊!”淩問兒驚呼一聲,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個人身首異處,脖頸處血液噴湧的樣子。


    蘇畫情表情逐漸變得奇怪起來,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惡心道:“那人頭顱落進太平湖中,沉入水中又浮了上來,他身首異處,可那頭顱從水裏浮上來,吐了一口湖水,甚至還能說話。”


    淩問兒頓時不寒而栗起來,不可置信道:“這怎麽可能?”


    蘇畫情微微搖頭道:“那頭顱開口說他是魔宗的宗主,雖然今天命喪太平湖,但來日要刀兵直向陵武城,攪得一個天下不寧,那頭顱說完這句話,才閉上眼睛死去。”


    “陸靜修聞聽此言,歎了口氣,走上前抓住那顆隨波逐流的頭顱,又安回到了那人的屍首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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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畫情讚歎道:“誰想到那中年男人又活了過來,並和陸靜修冰釋前嫌,留在荔香院一個月之久。”


    淩問兒聽到這裏,心中的驚訝已經不能用言語所表達了,她隻是茫然的聽蘇畫情講著。


    蘇畫情解釋道:“從此陸靜修這個名字,才被世人所知曉,又因為陸修士醫能生死人,戰能斬天啟,醫術和道術都高深莫測到了一定的境界,不似凡人手段,所以世人才尊稱其為岐方仙祖,這幾十年來,陸修士都是滿天下遊曆修行,極少現身,也極少在某個地方停留過久,但這次咱們去,說不定真能見到他。”(岐黃是醫術,方術就是道術)


    淩問兒微微有些崇敬之色,卻還是說道:“陸修士厲害是厲害,但咱們這樣的普通弟子,總是和人家差了太遠的,若是碰上了可以招呼一聲,倒是沒有必要特意前去打擾。”


    蘇畫情撇嘴道:“你哪裏算是普通弟子,陸先生見了你,說不定收你為徒,帶你浪跡天涯呢!”


    淩問兒趕緊抗拒道:“那可不行,我還要回碧落山陪著師父。”


    蘇畫情用手指戳了戳淩問兒粉嫩的臉蛋道:“知道你和宗主感情好啦,不過這次我是真想過去看看,能見陸修士一麵也是極好的,好妹妹,你就陪姐姐走一趟吧。”


    淩問兒本不願前往,卻架不住蘇畫情再三磨求,終於還是帶著所有的劍宗弟子,往蘭溪寺而去。


    越靠近蘭溪寺,關於猛虎和陸靜修的消息就越來越多,據傳言講,這猛虎本是一隻白虎,出沒於燕國中部的雪林之中,以有三五十年沒有出過雪林,從未傷過百姓。


    而今年深秋,這猛虎忽然變了樣子,口中生出了獠牙,背上平添了雙翼,性情也是大變,變得狂怒易躁了起來,最開始隻是傷人,等到了後麵,已經是凶性難平,連殺數人,殺人之後,還要將屍體分而食之。


    初冬時節,這惡虎已經從燕國的中部腹地,一路向東,殺到了燕洛邊境。


    而陸靜修正好就在燕國,聽聞此事之後,一路追隨著這猛虎的足跡,終於在蘭溪鎮外,收服了這隻惡虎,據傳言,就連陸靜修收服此獸,都大廢了一番周折,甚至還受了些傷。


    至於陸靜修傷成了一個什麽模樣,就沒有人清楚了,眾人隻知道,陸靜修最終帶著那頭猛虎上了山,住進了山上的蘭溪古寺之中。


    至此虎患以除,人心皆安,陸靜修又是名聲大噪,每天想著看熱鬧,一睹陸靜修真容的人不計其數,蘭溪鎮周邊十裏八鄉都有來人,倒是快要踏破了蘭溪寺的山路。


    隻不過陸靜修入寺前有過交代,這幾日他要封寺養傷,閑雜人等,一律都不接待,就這麽著,這事情的熱度才稍微消了消。


    人們對陸靜修閉寺養傷的事情倒也並不擔心,畢竟陸靜修醫術高明,能生死人,就算是收服這惡虎受了些傷患,也肯定沒什麽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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