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人們所知,天下道傳不過太虛觀一脈,自太虛祖師開山立派,莫淵山香火鼎盛,一脈而承,名揚四海。


    可眾人鮮有得知,自古道傳,向來都是兩脈,太虛祖師是一脈,陸靜修這一支,又是另外一脈。


    就像當年瑤姬於碧落山開門立派,尊先代劍師為祖,魔宗尊燭龍,古寺尊影魔為祖一樣,太虛祖師,也被人稱之為道祖,但從來沒有人想過,太虛祖師的道,是從何處而來。


    同理,世間也不是隻有輪回閣一個地方,能觸碰到光陰流轉的源泉,陸靜修有一門大神通,就是能營造出一個隻屬於個人的小輪回界,但其作用和太虛輪回閣截然不同。


    陸靜修的輪回,是親身經曆,身入其中,就沒有辦法,隻做一個冷眼旁觀的局外人。


    有些緣分,必定要經得起幾世輪回的琢磨。


    淩問兒和白訪雲,相繼落入陸靜修的局中。


    這一世白訪雲和淩問兒是同僚,同為殺手,就像是純鈞和承影一樣,朝不保夕,連一個承諾都給不了對方。


    時局動蕩,人心不安,淩問兒某天夜裏領命出門,就再也沒有回來,直到白訪雲得知,淩問兒被困在某處陰暗的地牢之中,她落在敵人的手裏了。


    雖然白訪雲和淩問兒是最優秀的殺手,但不代表著他們沒有朋友。


    白訪雲就有這麽一位同僚朋友,他告訴白訪雲道:“上麵來了消息,那女人很可能是對方的人,關於那個女人的消息也是對方散布出來的。”


    白訪雲哦了一聲,拿起了手中的刀。


    那人拉住白訪雲的袖子道:“你這次去,你就真的回不來了!”


    白訪雲沒有說話,甩開了那人的手。


    白訪雲確信,他對她有著多年的了解,若真有人是騙他,也一定是上頭騙他,朋友騙他,卻絕對也不可能是,她會騙他。


    敵營長街,橫屍遍野,空氣中滿是血腥的味道,這一晚白訪雲殺紅了眼,刀口卷刃,身受重傷,猶不退卻。


    一夜以過,長燭乍滅,用不了一天,白訪雲做的這些事情就會傳遍江湖,他將會是有史以來,最聲名遠揚的殺手。


    白訪雲渾身淌著血走進了地牢之中,淩問兒被鐵鎖束縛了起來,披頭散發,梨花帶雨,眼中止不住的流出淚來。


    白訪雲斬斷鎖鏈,長刀也隨之寸斷,他擁緊了淩問兒,身上的鮮血染紅了淩問兒的衣衫。


    下一秒白訪雲胸口插進了一把尖刀,剜心剝骨。


    門外長街十裏橫屍,沒一人殺的了他,偏偏隻有在他懷裏的這位可以。


    淩問兒哭的更傷心了,她也刺了自己一刀。


    白訪雲失去意識之前,腦海裏想到的,還是兩人曾經在一起,千難萬險,她對自己舍命相救的那些畫麵。


    他朋友說對了一次,淩問兒是內線,而他隻要這趟去了,就真回不來了。


    又是一世,白訪雲和淩問兒青梅竹馬,八月蝴蝶黃透,兩人新婚初分,幼子未言,白訪雲參軍,如魚得水,戰功赫赫,名聲遠播,扶搖直上。


    三年光景,他是將軍,她守空房,書信往來十幾,雲雁南北三回,心知天下,戰亂將息。


    白訪雲在回信中寫道:隻需再奪三城,而今往後中原兵馬不動,我回舊縣,馬放南山,卸甲歸田,朝堂不入,家門不離。


    淩問兒等在家裏,信以為真。


    年後捷報從前線一路傳送到後營,天下百姓皆知,普天同慶,淩問兒亦是歡喜,重新梳妝,對鏡貼黃,隻等將軍歸營,衣錦還鄉。


    半月之後,士卒來訪,送頭冠一頂,染血長槍一柄。


    “將軍衝殺在前,連奪三城,殺敵無數,戰隕沙場,皇上有令,攜夫人與將軍之子回京受賞,爵位世襲。”


    淩問兒接旨,小整一天,於當夜懸梁自盡。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一去黃泉見,癡心不願改!


    下一世,還是如此。


    又一世,又是如此。


    又或者是某一世,熙熙攘攘的長街之上,一男一女,南北向對,一個擦肩回眸的功夫,總覺得那人在人群之中,有所不同。


    陸靜修小輪回界,倘若隻送進白訪雲一人,那這些經曆都不會改變,隻不過他不可能每一世,都遇到淩問兒,同樣,淩問兒也不可能每一世都遇到白訪雲。


    入小輪回界,體驗眾生苦樂,親曆其中,等回到人間那一刻,心境就已然得到圓滿,這是突破天啟之前,最重要的一步。


    陸靜修本想送淩問兒一樁突破到天啟的機緣,卻在一念之差下,把白訪雲也牽扯進去了。


    輪回之中,更有輪回,兩人一入小輪回界,人間隻短短一瞬,其中不知道已經是度過了幾生幾世。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淩問兒隻見桃花,未見潭水,白訪雲也隻望見玉蘭,卻是見不到什麽棋局了。


    蘭溪寺隻剩下被大神通束縛住的猛虎,卻再也沒有了陸靜修的身影,若不是淩問兒懷裏還有一封寫好了的信,她肯定以為這一切隻不過是浮生一夢,一夢浮生。


    這世上很多事情無法分一個對錯,但若說錯,有時候就錯在這一念之差。


    蕭半山不過往前走了幾步,張望了片刻,再回頭的時候,發現白訪雲還呆呆的站在哪裏,便上前去一拍白訪雲的肩膀道:“師兄,你怎麽還愣神呢?”


    白訪雲皺眉道:“那棋局呢?陸靜修呢?”


    蕭半山一臉古怪的看向白訪雲,說道:“什麽棋局啊,陸靜修還在裏麵,還沒出來呢!”


    白訪雲指著樹下石桌道:“就這上麵的棋局!”


    蕭半山低頭一看,隻見到幾瓣被雪花砸落的玉蘭,嘟囔道:“師兄,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瘋了。”


    白訪雲閉目使勁晃了晃頭,腦海中依稀浮現了自己捏著黑子,在光滑的棋麵之上望見玉蘭倒影的場景。


    “真是奇怪了。”白訪雲喃喃自語。


    兩人並肩往蘭溪寺深處走去,忽然望見佛殿之中,一杏黃色桂花疏紋夾襖的妙齡少女。


    偷眼一望,隻一個側臉,卻讓白訪雲生出了魂牽夢繞的感覺,仿佛遠處殿中那女子,就是生生世世和自己糾纏在一起的那一縷芳魂。


    白舒在一旁冷眼看著,他還記得淩問兒說過,她第一次見白訪雲,是在雪林寒潭,但實際上那卻不是白訪雲第一次見她了。


    不光是白訪雲看呆了眼,就連蕭半山也是如此,一愣神的功夫,淩問兒已經離開了大殿,沿著小路一路走了過去。


    白訪雲二話不說,抬腳就跟了上去。


    白舒在原地站了片刻,幽幽一歎,也無可奈何的跟了上去。


    他不知道陸靜修對白訪雲和淩問兒做了什麽,他隻知道兩個人都曾經陷入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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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讓白舒驚異的是,他曾經見過陸靜修。


    陸靜修就是紫桑別院門口,那個給白舒和董色看手相的落魄老道,白舒還曾經在一怒之下,砸了陸靜修的美酒。


    如今重見故人,白舒心裏說不出的不是滋味兒,因為白訪雲和淩問兒的姻緣,很可能就是這老道給牽的紅線。


    而且以陸靜修的修為和身份,他說白舒和董色手相不和,有緣無份,很可能就是真的。


    也興許是陸靜修因為害了白訪雲和淩問兒這一對兒,在遇到董色和白舒的時候,他就希望白舒和董色長痛不如短痛,不要步了白訪雲和淩問兒的後塵。


    想到這裏的時候,白舒甚至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憑什麽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爹娘就不行,到了他白舒這裏,還是不行?


    白舒在憤怒之後,隨之迎來的就是遍體生寒的恐懼感,他腦海中翻來覆去的閃過董色的麵容,她或顰或笑,或柔弱或堅強,都在白舒心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難不成最終我的結果,也和她一樣麽?


    白舒路過院子中的繁花,又想起那句,花可以重開,人死了還能重來麽?


    字字誅心!


    白舒一直遺憾於,他錯過了淩問兒在自己出生之前獨自度過的那些時間,所以白舒根本不關心白訪雲的生活是一個什麽樣子,他等到今天,終於等來了一個從始至終陪伴淩問兒的機會。


    白舒為此感恩戴德!


    隻不過可惜的是,就算是入了輪回,白舒也沒能弄清楚,究竟是誰把淩問兒拋棄在了大山之中,白舒親眼見證了,宗主是如何把淩問兒帶回了劍宗,淩問兒又是如何牙牙學語的從一個嬰兒,長成了一個落落大方的少女。


    白舒寸步不離的跟著淩問兒,親眼見證東洛劍宗,碧落山上下,幾千人獨寵淩問兒一人的模樣,看著淩問兒一點一點的成長起來,白舒就像是親手養大了一個女兒,這過程中,雖然隻是旁觀,但白舒充滿了幸福。


    而直到現在,白舒才終於弄清楚了,白訪雲和淩問兒究竟是因為什麽,而相識的。


    輪回閣的小屋子裏麵,什麽都沒有,隻有一麵鏡子,你隻要看那銅鏡一眼,你就會來的你最最深愛的那個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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