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桃淩的出現,就像天邊一道絢爛的彩虹,奪人眼目之餘,卻又是那樣的高不可攀。


    白舒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三生有幸,又或者是倒黴透頂。總之白舒在親近接觸了那個爛漫如煙霞般的紅衣少女足足半年多的光景之後,那女子最終還是輕飄飄的揮一揮衣袖,留下了自己的發簪,又帶走了白舒的長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葉桃淩走之後,白舒的腦海中止不住的浮現出她孤身一人行走在回劍宗的路上的模樣。


    她一定不願意和別人多說一句話,甚至不願意多看別人一眼。但同時葉桃淩卻會乖乖的按照白舒的吩咐,吃好自己的每一頓飯,照顧好自己柔弱的身體。


    等葉桃淩一到劍宗,人們才會發現經年不變的葉桃主身上終歸是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變化。於是每個人都將會在心裏明白,葉桃淩和白舒之間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不論是誰,都不可能朝朝暮暮的陪伴著白舒,跟隨白舒一起走到人生的終點。而像白舒這種人,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葉桃淩走之後的第二天,白舒的麻煩也就跟著到了。


    陸靜修在常人眼裏是個徹頭徹尾的怪人,他和白舒的想法雖然有所交集,但大體方向卻偏差了太遠。


    陸靜修對白舒的性子可以說是又愛又恨,但無可否認的,之前白舒對星院做的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妥。


    所以白舒跟著陸靜修以後,所麵對的第一道難題,就是心性的磨練。隻不過這種事情陸靜修不可能直接告訴白舒,更何況白舒這樣的人,誰想要磨他的性子,也無異於自討苦吃。


    很多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不可避免的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或主動或被動的做出一些令人難以抗拒的改變。甚至是有些思慮成熟的人,在遭遇了重大變故之後,都有可能做出改變。


    可白舒並不是尋常的人,他有一套自己獨特的想法和觀點,與濁世間所有人的想法,都有所偏差。


    正因為如此,白舒才會偏執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時常做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舉動,或者是辦成一些旁人永遠沒辦法辦成的事情。


    又或者是,白舒根本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做出任何改變,這一點誰都不能確定。


    忘月水榭的清晨帶著朦朦朧朧的霧氣,三三兩兩的水鳥落在遊廊邊的木欄杆上。幾個身穿彩色紗衣的少女正托著手心裏的碎糧,親手喂這些水鳥兒吃東西。


    不遠處的屋舍之中,陸靜修和白舒在桌邊相對而坐,兩人麵前擺放著幾道精致的菜肴。


    陸靜修是白舒很少見的會吃早飯的人,一般來講,常人一天都是隻吃兩頓飯。


    陸靜修麵前的菜肴看起來精致可口,讓白舒這種不貪口舌之欲的人,都蠢蠢欲動的有些胃口大開。


    陸靜修卻不急著動筷子,反而問白舒道:“你想清楚了,跟著我可不是什麽輕鬆的事情,等到時候你後悔了想走,我可不答應。”


    自打葉桃淩離開之後,白舒的興致就不是很高,甚至於缺乏說話的興趣。他聞言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連嘴唇都沒有動一下。


    陸靜修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從懷裏麵摸出了一個小盒子,輕輕的放在了白舒的身前。


    白舒在陸靜修的示意之下打開了那個小盒子,裏麵從左到右依次放著三枚藥丸,分別是紅色、黑色和青色的藥丸。


    陸靜修隨意道:“選一個吃了吧。”


    他話音還沒落,白舒就已經捏起那個紅色的藥丸,也不管那究竟是什麽東西,就塞進了嘴裏。


    以陸靜修的實力,根本不需要耍什麽手段,更何況白舒現在是廢人一個,他根本沒有什麽害怕失去的東西。


    陸靜修見白舒毫不猶豫的選擇了紅色的藥丸,便露出了更加滿意的表情,他給小盒子蓋上了蓋子,重新收進了懷裏。


    然後陸靜修閉口不提這藥丸的事情,轉而介紹起了桌子上這些菜肴。


    他用筷子夾起一塊黃白相間的煎膏放到了白舒麵前的盤子裏麵,給白舒介紹道:“這是南方運送過來的海蟹做成的金銀夾花平截,一趟路下來,要走一個多月,還要護著這蟹途中不死。到了陵武城以後,我水榭中的小丫頭親自把最好的那一部分蟹黃蟹膏蟹肉剔出來,配上青福鋪的春小麥粉,裹上一層鵪鶉蛋黃煎炸成膏,咬上一口外酥裏嫩,你來試試。”


    陸靜修隻顧著說,自己不急著吃,反而是饒有興致望著白舒,等著白舒先嚐上一嚐。


    白舒被陸靜修這麽一說,心下也極為好奇這金銀夾花平截的味道,舉筷到嘴邊,嗅到食物的香氣之後,不知怎得,白舒不僅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食欲,反而還有些興致懨懨,下意識的放下了筷子。


    陸靜修微微一笑,也不在意,繼續給白舒介紹起了下一道菜:“這碗羹湯名為鳳凰胎,河中肥魚取其肉搗爛成泥,再取魚白切片炙烤成白玉色,與魚泥和各類河鮮一起清蒸,肉質鮮美,入口即化,小小一碗羹湯,卻包含萬般滋味,你來試試。”


    陸靜修說著,盛了一碗鳳凰胎遞給了白舒。白舒接回來,用湯匙在碗中一攪,果然見到如同胎盤一般的魚白色。


    鳳凰胎這名字倒當真是恰當,隻不過這一碗羹湯,白舒也沒有喝下去的胃口。


    陸靜修自己倒是端起碗來,一臉享受的喝了起來,大快朵頤一番。


    隨後陸靜修用筷子夾起一塊糕點放在白舒麵前道:“這是藕粉桂花糖糕,冬日掘取老藕,搗汁澄粉,曬幹留用,以刀削片,潔白如鶴羽,入食品。先以冷水少許調勻,次以滾水衝入,即凝結如膠,色如紅玉可愛,加白糖霜摻食,大能營胃生津。”


    陸靜修依舊是推崇的語氣道:“飯吃不下的話,這糕點可是清香開胃的好東西,你吃兩塊清清口。”


    白舒已經隱隱察覺出了事情的不妙,果不其然,就算是這糕點,白舒也依舊是吃不下去。


    仿佛忽然之間,白舒就失去了自己的胃口。


    陸靜修耐著性子又給白舒介紹了好幾道菜,無一例外,白舒聽著食指大動,但真到了吃的時候,卻一口也吃不下去。  白舒不吃的東西,倒全部進了陸靜修的肚子。吃過早飯之後,陸靜修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交代,隻是懶洋洋的臥在塌上,吹著夏日和煦的微風,曬起了太陽。


    一轉眼又到了中午,這次陸靜修倒是親自帶著白舒進了廚房,殺雞取骨,再將雞骨敲碎,用其骨髓混合著筍尖進行清蒸。


    而後陸靜修又在白舒麵前展示了自己精湛的刀工,親手做了一道脫骨魚給白舒。整魚脫骨,不差分毫的將魚肉和魚刺進行分離,不留一處紕漏。


    整個過程白舒都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的,若不是親眼所見,白舒甚至不敢相信,岐方仙祖陸靜修做起菜來,竟是如此的厲害。


    就像孟克之打架一樣的厲害!


    而且就算是陸靜修做菜時候的模樣,也還是那樣的超凡脫俗,總不至於像一般廚子,身上沾滿了煙火氣息。


    這一中午陸靜修又做了很多道美味佳肴,他依舊請白舒品嚐,而白舒水米未進到了中午,也依舊是沒有絲毫的進食欲望。


    隻不過白舒卻在陸靜修大快朵頤的時候,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腸胃之中的饑餓。


    在陸靜修的注視下,白舒幾次提筷欲食,又幾次興致懨懨的放下筷子,不情不願的敗下陣來。一直到了晚上,白舒還是如此。


    隻不過這一整天白舒所見識到的美食,比他之前半輩子見過的佳肴還要多。倘若是白舒的六師兄方興來到忘月水榭,和陸靜修一起研究如此做菜如何吃飯,恐怕兩人要相見恨晚一番了。


    盛夏深夜,白舒躺在水榭的竹床之上,睡眼朦朧的望著月色,耳中聽著湖魚遊動吐水的聲音,近乎就要睡著了過去。


    隻不過一整天沒有吃飯,這個時候白舒的胃裏麵早已經火辣辣的,如同要燃燒了起來一般。


    不管是雪夜山洞之中的挨餓受凍,還是後來燕北帶著石頭渣滓的硬餅子,都沒有給白舒的胃帶來什麽明顯的折磨感。


    偏偏跟著陸靜修的這一天,白舒水米未進,胃裏麵難受的厲害,叫人無法入睡。更不要提此時此刻白舒隻要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就是陸靜修的那些美味佳肴,那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簡直勾魂奪魄,折磨的白舒近乎崩潰。


    就在這個晚上,好久沒有感覺到董色的存在的白舒,隱隱約約捕捉到了來自遠方的一絲董色的氣息。兩個人似乎在這一晚,都有著相同的困擾和情緒。


    在這種難熬的深夜之中,沒有什麽是比情人間的心意相通,更能激勵人堅持下去的東西了。


    白舒和董色的感情,全靠著雙方的堅信不疑。有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見不到麵,說不上話,甚至都不能得到一絲一毫關於對方的信息。


    白舒根本不知道董色過著什麽樣子日子,見到了什麽樣的人,說了一些什麽話。這種不得而知的痛苦,除了白舒自己,其他人是無法體會和想象到的。


    你也根本不可能知道白舒心裏是有多麽多麽擔心無依無靠又身中千葉百靈子的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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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白舒究竟對她是如此熱烈燃燒般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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