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這一句話,四麵八方都湧上來了一盞盞火把,在黑暗之中白舒看不清楚舉著火把的都是什麽人,隻能看見那一點點明晃晃的火光聚攏而來。


    周圍的犬吠又連成了一片,尋眉死死抱著白舒的胳膊,終於是沒再說什麽。


    有一人上前打量了白舒和尋眉一番,忽然調笑道:“都說小道士是個徹頭徹尾的軟蛋,想不到還學會了偷女人了。”


    白舒目光一寒,掙開了尋眉的牽扯,拿著沾滿了鮮血的石頭就像那人衝了過去。那人沒想到白舒在這種情況下還敢先發製人,一時不備被白舒用石頭一下子砸在了腦袋上麵,頓時頭破血流,捂著自己的腦袋蹲了下去。


    白舒緊跟著一腳踹倒那人,又要上前將那人腦袋砸一個稀巴爛,竟一下子要弄成一個不死不休的局麵。


    旁人都不是什麽善茬,瞬間就反應了過了圍了上去,七手八腳的抱住了白舒。


    白舒拚命掙脫,幾次從眾人的合圍之下掙開,又胡亂砸傷了幾人,到了最後那些人也不再留手,直接上了兵器招呼,不過片刻,白舒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白舒失去意識前隻聽到尋眉的一聲驚呼,心裏卻是百轉千結,擔憂到了極點。


    但此時此刻白舒已經不是那個能在燕北用千劍陣誅殺上百異靈者的狠角色了,他現在失去了全部的修為,甚至連一把像模像樣的兵器都沒有,甚至連這些山匪都料理不了了。


    白舒無能為力,隻能聽著四周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陷入一片死寂之中,白舒緊繃著的意識也隨之一鬆,陷入了黑暗之中。


    白舒再次醒來的時候隻覺得很冷,睜開眼睛,白舒仍然在那片密林之中,隻不過那些火光不見了,那些山匪也不見了,尋眉自然而然的也不見了。


    白舒身上的刀傷已經緩慢的愈合了起來,身上濕漉漉的,沾滿了雨水和泥土,地方上的大片鮮血被雨水衝散,已經沒有了任何的血色。


    白舒掙紮著站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的腿斷了一條,他撿起一根木棍支撐著身體,緩慢而又艱難的一步步向著山外麵走去,白舒很擔憂尋眉的境況。


    這一走就是三天時間,白舒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甚至恍惚中生出了一種自己還在忘月水榭之中沉淪一度到暗無天日一般的錯覺。


    等白舒重新回到烏渠的時候,他整個人已經像是一隻從山裏麵逃出來的野獸了,整個人蓬頭垢麵,破衣爛衫,身上還有好多沒有完全愈合的刀傷,看起來十分可怖。


    白舒沒有找到之上上山的那條路,而是在烏渠中的另一個地方下山來的,那地方離著砂場還有些距離。


    所以當白舒出現在烏渠的街頭巷尾的時候,很多人都下意識的在想,白舒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如此落魄。


    很快就有人把白舒認了出來,喊了一句道:“是小道士!”


    這一句話在人群之中炸開了鍋,所有人都知道,小道士帶著尋眉跑了,尋眉被抓了回來,小道士直接死在了山上。


    沒有人想過白舒還能活著從大山之中走出來,人們更沒想到,白舒出來之後,還敢像這樣繼續大搖大擺的走在烏渠的街上。


    所有人看向白舒的目光都有一種莫名的古怪,同情有之,嘲笑有之,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憤怒。


    白舒對這些目光都視若無睹,他直直的向砂場走了過去。


    白舒還記得有一天晚上他和尋眉回砂場,隻看到了砂場中張燈結彩,紅帳高懸,可今天白舒自己回來,隻看到了一整片白色的靈帳,砂場之中定然是有人離世。


    白舒心頭便立刻浮現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拄著木棍,盡量加快了速度往砂場之中走去。砂場中央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搭起了一個靈堂,堂中未曾聽聞什麽哭嚎聲,隻有死一般的沉靜。


    白舒走上前去,見到靈堂之中停著兩口棺材,陸靜修也在靈堂之中,低聲念著道家特有的渡人經,引亡魂入輪回。


    白舒進門第一句話就是:“是誰死了?”


    旁邊有人站了出來,怒氣衝衝的道:“你還有臉問?”


    白舒不明所以,又問了一句:“尋眉她怎麽樣了?”


    那人憤然道:“尋眉姑娘和齊三哥都死了,全是你這個小混蛋害的。”


    他說著劈頭蓋臉的抽了白舒幾個耳光,最後要不是山子攔著,他肯定還要繼續下去。


    白舒卻全然感覺不到疼痛和羞愧,隻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驚到了,呆呆的愣在原地。


    陸靜修這時候才走到白舒身邊道:“尋眉被抓回了木府,聽說是被木春虎強暴之後,自己受不了懸梁自盡了,齊老三在知道自己女兒身死的消息之後,也在當晚就一刀子捅在自己的心口上,追著女兒去了。”


    陸靜修語氣淡然,仿若說的不是兩條人命。


    白舒卻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呆若木雞。


    之前抽白舒耳光那人還不甘心,指著棺材又對著白舒罵道:“看見了麽,這就是尋眉和齊三哥的棺材,你這個殺千刀的外鄉人,你自己怎麽不去死,你管我烏渠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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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舒被這一句話罵的有些心痛,他本是好心卻不想最後什麽事情都沒辦好。


    陸靜修也歎了聲氣,對白舒說道:“倘若你不管尋眉的事情,也就不會觸怒木春虎,到頭來可能尋眉和齊老三都不會死,可現在說什麽都已經晚了。”


    白舒心中更加痛苦,忽然沒來由的一陣怒火,他把手裏拄著的棍子掄了出去,打在了陸靜修的身上道:“你就在砂場,你明明把一些看在眼裏,你明明有能力做些事情,可你偏偏放任這些事情發生,縱容壞人作惡,你王八蛋陸靜修。”


    陸靜修全然不惱,看著白舒聲嘶力竭的樣子,反而反問白舒道:“我憑什麽要救人渡世?世間又哪裏有純粹的好人和壞人,又如何斷言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


    白舒衝陸靜修臉上啐吐沫道:“別跟我說這些屁話。”


    陸靜修笑道:“你知道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才會在被我揭穿之後惱羞成怒,對不對臭小子?”


    白舒沒再說話,隻是在失去了拐杖之後重重的摔倒了在了地上,那兩口棺材之前的火盆之中飛出了紙灰,落進了白舒的眼裏,讓白舒睜不開眼睛。


    陸靜修又問白舒道:“尋眉搖出來的那一卦簽上,到底寫了什麽?”


    白舒腦子一空,緊跟著一句話浮現在了白舒的腦海之中。


    絕境逢凶,不若由之。


    這句話的意思是,本來就身處於很艱難的境地,偏偏又遇到了凶險,倒不如一切順其自然。


    白舒沒有讓尋眉順其自然,他選擇和尋眉一起抗爭,可白舒卻沒有想過絕境逢凶那句話裏麵的凶代表了什麽。


    沒錯,白舒就是尋眉的凶,是他最終害死了尋眉和齊老三。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白舒心如死灰。


    人總是最見不得美好的事物在自己眼前破碎,尤其是前不久白舒還見過烏渠的晚霞,見過尋眉的舞姿,兩個人一起憧憬過未來,滿懷著對大山和東海的期待。


    現在再想起這些美好的回憶,就都是令人痛苦不堪的穿腸毒藥。


    陸靜修對白舒說道:“我需要的藥材全部到手了,咱們離開烏渠吧,白舒小子。”


    這時候眾人才知道小道士的名字,叫做白舒。


    而烏渠的名字也不再叫做闌珊之地,於白舒而言,烏渠是柔軟而清冷的鄉鎮之中,一處傷心之地。


    “我不走!”白舒咬牙切齒的說道:“要走你走,我不走。”


    “哦?”陸靜修笑道:“莫不是你不管你那幾個難舍難分的美人了麽?”


    白舒未作猶豫道:“我要留下給尋眉報仇,不然我就算離開了烏渠,過上了幸福的生活,我良心也一生難安。”


    這是白舒的真實想法,都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是要爭這一朝一夕,就像某人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小人物報仇,曆來都是從早到晚。


    陸靜修便又問白舒道:“我走之後你可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想清楚了麽。”


    白舒無所謂的擺了擺手道:“你快走吧,老混蛋。”


    陸靜修被白舒一句罵的笑了出來,又繼續說道:“那我若是告訴你,你留在烏渠之中不僅報不了仇,你也會死,你還要執意留下來麽?”


    這次白舒真的被陸靜修一句話說的遍體生寒,可白舒還是回答陸靜修道:“我留。”


    白舒甚至連多一個字不願意再說,人在底氣越不足的時候,就越是喜歡解釋清楚一件事情,用很多的話來說給別人聽,也說給自己聽,以此來催眠自己,給自己一種心理安慰和自信。


    可白舒隻說了兩個字,他不需要安慰,他隻要這一刻的決心,不對任何事情,任何東西屈服的決心,哪怕打碎了骨頭,抽幹了血液,粉身碎骨,白舒也永遠不會屈服。


    他要留下來,深思熟慮,一點一點計劃著,最終找到一個可以殺掉木春虎的方法,以白舒的聰明才智,他就算沒了修為,也真的有這樣的能力。


    陸靜修望著這一刻的白舒,忽然喟然長歎道:“你小子明明是劍宗的人,卻偏偏要長在道家!”


    白舒緩緩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冷冷的看了陸靜修一眼,沒有去做任何的解釋,而是默然轉身離開。


    如果今天白舒向命運低頭了,他就不是白舒了。


    陸靜修在白舒眼裏,也不過是浩渺天道之中一葉隨波逐流的孤舟,縱使舟行的快,行的遠,也永遠是順水。而白舒這葉浮萍,心念所及之處縱使逆流寸步難行,會讓人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他也要闖上一闖。


    “臭小子。”陸靜修又喊了白舒一句,白舒沒有回頭,但隻一眨眼的功夫陸靜修就已經出現在了白舒的眼前。


    “滾開。”白舒已經對陸靜修失去了僅有的尊重,而陸靜修卻無奈苦笑著一指頭戳向了白舒的眉心。


    “傻孩子,該醒醒了!”


    一瞬之間,白舒隻覺得天旋地轉,再睜開眼的時候,白舒已經到了忘月水榭之中,身邊是輕柔的夏風,湖水依舊氤氳著濕氣,在花草間逐漸變得朦朧。


    陸靜修就苦笑著站在白舒的身前,白舒身上那些汙穢,傷口,也都盡數消失不見,他身上穿的還是自己本來那身衣服,而不是什麽破破爛爛的灰色道袍。


    這一切不過是黃粱之夢,而傷心的人僅僅是白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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