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說話間,許劫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到了近前,招呼了一聲。


    白舒連忙起身喊道:“大師兄,你來了。”


    許劫點頭笑笑道:“我剛才和陸先生交談過,想不到先生談吐不凡,見識不淺,短短一刻閑聊,竟然讓我收獲不小,小師弟你可當真是會找地方啊,住在這水榭之中每天做做學問,也是人生一大趣事。”


    許劫嘴上雖然對陸靜修連連稱讚,但那姿態卻還是有幾分高高在上的意味,白舒心裏覺得好笑,要是許劫知道這位陸先生就是太虛祖師的師弟,怕不是要驚得目瞪口呆。


    白舒不動聲色道:“先生確實博學多才,我這段日子住在忘月水榭,每天和先生一起研讀些經史子集,倒也是覺得安逸的很,對於失去修為這件事情,也就不甚掛心了。”


    許劫點點頭道:“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明白得失容易,成敗色難這個道理,就連師兄我也不能做到如此。”


    許劫望了白舒一眼,目中滿是讚賞和感慨道:“我觀小師弟一言一行,泰然自若,竟是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境修為,師兄我也是佩服的。”


    白舒被許劫稱讚的心裏一愧,想到自己若不是得了陸靜修的指點,還不知道要如何消沉,況且成敗和得失,於白舒心裏都是極為重要,許劫這一番讚,白舒還真是擔當不起。


    於是白舒說道:“師兄言過其實了,我看這人生,也是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百年光景匆匆而過,與其一味沉淪,倒不如活的灑脫一些。”


    說到這裏白舒微微一頓道:“況且來日去日,也並非都是定數,往昔我越崖攀山,一峰高過一峰,而今我入穀潛淵,不與雲海相逢,但我今後何去何從,又是眼見什麽風景,卻都猶未可知。”


    白舒氣度不凡道:“葉桃主有一劍催城之力,白某莫非沒有破而後立之能不成?”


    白舒這一句話已經把自己比作了和葉桃淩同一級別的人物,世間攀上過高峰,又深深摔入穀底的人大有人在,可在最低穀處還有如此決心的人卻少之又少,多半都是一蹶不振下去。


    許劫望著白舒這一刻自信滿滿的摸樣,心裏終於開始認同,天下間確實又多了一個如同葉桃主一般的存在,甚至要比和葉桃淩齊名的那三位,還要更與眾不同一些。


    許劫有感而發道:“小師弟說的不錯,我太虛門徒一生追求浩渺天道,很多人一輩子活下來,卻不知天道如何,人道如何,自己要走的道路,又是如何。”


    許劫輕輕歎氣道:“你師兄我天啟之後才想明白的這些事情,你卻早已經了然於胸了,我本意是來安慰和開導你一番,卻不想是我多慮了。”


    白舒彎腰行禮道:“師兄肯來陵武城接我,我心中已是無比感激,話不多說,情分白舒已在心裏記下,我今生今世,不管塵埃落定之後歸於何處,都不後悔入了咱們太虛道門。”


    許劫聽過這話之後卻是微微有些詫異,白舒言語之中數次有了去意,仿若太虛不是他的埋骨之地,有生之年,白舒一定會離開太虛觀一般。


    許劫還要再問,羅詩蘭卻打斷了二人的對話道:“時候已經不早了,咱們各自回去歇著吧。”


    白舒點頭應是,戀戀不舍的望了羅詩蘭一眼,許劫也不好再說什麽,囑咐二人好好休息之後,也終於離開遊廊,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秋月如洗,澄明綽影,霜天清寒,水佩烏啼。


    羅詩蘭和許劫相繼離開之後,白舒看了一晌月色,再轉身時,身後遠處遊廊盡頭,早已經俏生生的站著一位粉衣少女。


    再回首時,蕭雨柔如同第一次在雁南撞見白舒時的可人樣子,這一晃的時間,已經兩年過去了。


    和白舒相處時間最多的,不是董色和羅詩蘭,更不是葉桃淩,而是這個至情至性的小師妹。


    兩年的時間對於一般人來講,足夠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可誰能想到蕭雨柔鐵了心跟定了白舒,白舒卻在幾番輾轉猶豫之下,最終變得鐵石心腸了起來呢!


    白舒隻是微微一愣,就向著遊廊盡頭的蕭雨柔走了過去,他要回到自己住處,總得要經過那裏,就像一個人要繼續生活,有些事情總也不能避免,逃避終究不是什麽辦法。


    蕭雨柔從在星院第一眼見到白舒,就不可自製的想要靠近白舒,和白舒說上幾句話,問一問白舒這一段日子過得怎麽樣,又為什麽對自己如此狠心。


    可思來想去,蕭雨柔幾番克製住了自己的衝動,隻有在別人和白舒都說過一遍話之後,她才敢等在這個路口,期待著能和擦肩而過的白舒說上那麽一兩句話。


    蕭雨柔便眼見著那個叫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繞的身影一步步的靠近自己而來,她的心也開始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同時那道好似就要愈合的傷疤,又重新撕裂開來,提醒著蕭雨柔,曾經白舒究竟給了她多少的傷害和痛苦。


    倘若許下不變的承諾沒有兌現,曾經親密的關係也變得疏遠,那麽無論是痛苦的畫麵還是美好的回憶,就都會變成穿腸毒藥,腐蝕著人的內心。


    所以蕭雨柔關於白舒的所有記憶和感覺,就在此刻全部化作了折磨人的痛苦。


    直到白舒走到了蕭雨柔的身邊,微笑著打招呼道:“小師妹這麽晚了,應該要去睡覺了哦。”


    白舒這是哄小孩子的口氣,卻沒有如蕭雨柔想象一般問自己:你在這裏做什麽?


    若非逼不得已,白舒是不會做明知故問的事情,他當然知道蕭雨柔是在等自己。


    蕭雨柔隻是習慣性的靠近白舒,想靠近一點兒,再靠近一點兒,可等她真正站在白舒麵前,她卻不知道要如何麵對白舒,說些什麽話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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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蕭雨柔沉默,白舒笑笑道:“你們月餘舟車勞頓,趕緊去休息吧,別在外麵受了寒了,我也先回去睡了。”


    再見蕭雨柔時白舒沒喊她簫姑娘,白舒覺得與其那般疏遠,倒不如現在這樣坦然。


    說完這句話之後,白舒邁開步子就要離開,蕭雨柔隻見白舒的身影在自己麵前一閃而過,好似兩人第一次在雁南見麵的時候那一次相遇,那個飄著雪花的傍晚,人影闌珊。


    就在白舒越過蕭雨柔的那一瞬間,蕭雨柔終於鼓足勇氣道:“白舒,我好想你。”


    白舒立刻停了下來,隻聽見蕭雨柔緊接著哀求道:“你能不能和我說幾句話?”


    白舒便回應蕭雨柔道:“好啊,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蕭雨柔吱吱嗚嗚,最終還是說道:“我隻想聽你說話,卻不敢和你多說什麽。”


    白舒便問蕭雨柔道:“那你最近修煉怎麽樣,有沒有不聽師娘的話,或者是惹師父生氣。”


    蕭雨柔聽到白舒如此發問,連忙為自己分辨道:“沒有沒有,我在山上可聽話呢,每日都修煉到深夜,清早又起來練劍,現在就連爹爹都說我的進境有些一日千裏的意思了。”


    “那可真好!”白舒由衷的讚歎道。


    蕭雨柔柔聲道:“白舒你別擔心,我很快就能把境界和實力提升起來,到時候我就能像羅師姐和大師兄一樣保護你了。”


    白舒搖搖頭道:“我幾時需要別人保護?我隻希望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這一句話說的蕭雨柔啞口無言,曾幾何時白舒說要照顧好她,而今話風一轉,竟隻說讓蕭雨柔自己照顧好自己。


    白舒卻沒想到這一點,還以為蕭雨柔在為之前的事情失落,便解釋了一句道:“我上次離山的時候話說重了,你別在意...”


    白舒話沒說完就被蕭雨柔打斷道:“你一句話說的我痛不欲生幾個月,現在輕飄飄一句嚴重了,就要揭過去麽?”


    白舒無所謂道:“你可以打我罵我恨我,隻要你開心。”


    蕭雨柔撇嘴道:“我不開心,我現在隻想你拿我當師妹看,咱們有個同門之誼就可以了,好不好?”


    蕭雨柔自己問完就開始下意識的緊張起了,她生怕白舒連這樣的要求都要拒絕。


    誰知白舒很痛快的說道:“行,就是同門之誼,這個好!”


    蕭雨柔隨即如釋重負,拍著胸口道:“你知道麽,這段日子你不在太虛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我早就應該放棄你了,也早就做好了準備,卻還是在你轉身離開我的時候變得撕心裂肺的。”


    蕭雨柔神色嚴肅道:“因為才我心裏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親人了,我不能承受失去一個親人的痛苦,所以隻要你還認我做你師妹,我心裏也是歡喜的。”


    蕭雨柔說完開始甜甜的笑,剛笑起來又掉起了眼淚,開始一聲不響的哭。


    白舒安慰她道:“傻丫頭想那麽多幹什麽,回去睡覺啦,我明天帶你們去陵武城裏麵轉轉,好好玩兒上一天。”


    蕭雨柔終於心滿意足的點點頭,話也沒說,就一邊兒抹著眼淚,一邊兒轉身離開了。


    有時候漸漸疏遠一個人,不是不喜歡,隻是不能喜歡,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挽回一個人,也不是死皮賴臉,而是真的在乎,甚至在乎到不在乎再相處的時候,究竟和那人變成了什麽關係。


    但隻要有關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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