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的目光順著聲音一下子飛到了眾人的身後,和說話那一人的目光隔著茫茫山海碰撞在了一起。


    就像是...就像那年騰霄廣場之上,星隕和乾滄在眾目睽睽之下碰撞出的火光,發出那動人心魄的一聲金屬錚鳴。


    整個險峻的山道之上刹那間一片寂靜,隻剩下山風呼嘯而來的聲響,那人一頭墨發被山風吹的散亂,竟是在這一刻顯露出幾分素日裏未曾有過的不修邊幅的美。


    “我跟他學了太虛觀的道術,反過來教了他用劍的方法,有什麽問題麽?”那人不似在質問,反而像是自言自語,又強調了一遍自己的意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白衣墨發,黑眸紅唇,身上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仙氣和高冷。天地在這一刻黯然失色,仿佛世間隻剩下黑白兩種顏色。


    時隔幾月,白舒再次見到葉桃淩,心裏麵百味雜陳。曾經她身披烈焰,是天地間最奪人眼目的那一點紅,而現如今她換了素淨的白衣,卻依然是那個最引人矚目的焦點。


    兩人相隔數十米,卻仿佛並肩一般,全沒把中間攔路的一眾劍宗弟子放在眼裏。隻不過包括白舒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葉桃淩眼眸中隱藏著的那一分狂熱。


    葉桃淩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機會能再見白舒,她更加沒有想到白舒會為了自己專程趕來東洛劍宗一趟。這讓葉桃淩那顆沉入冰窖的心,又重新熱烈燃燒了起來。


    這世間向來沒有什麽比對一個人的期望更能打動人心的東西!


    葉桃淩深吸了一口氣,邁開步子,緩慢而堅定的沿著山路走了下去。她默不作聲的穿過山風和飛雪,穿過那些不知所措的劍宗弟子,穿過自己的矜持和驕傲,終於俏生生地站在了白舒麵前。


    白舒望著這個自己時常想起,一度到牽腸掛肚,此刻終於近在咫尺的女子。他能看清楚葉桃淩脖頸間淩亂而輕薄的發絲,能看清楚葉桃淩臉上那淺如水中翻脂的紅霞。他甚至能聽清楚葉桃淩那略顯沉重,卻帶著東洛桃香的呼吸聲。


    環境開始急速升溫,一種曖昧而又旖旎的情緒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白舒和葉桃淩之間。白舒想張嘴說些什麽,可能是想解釋自己為什麽來東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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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桃淩卻用一種極有力量的形式打斷了白舒的優柔寡斷。她對著白舒鄭重其事的伸出一隻手來,纖細白嫩的手腕之上赫然可見那血色一樣的守宮砂。


    白舒眼眸一凝,瞳孔放大,心中驟然升起熊熊燃燒的火焰。他終於還是在黑白兩色的世界中找到了那一點嫣紅,那足可以令人為之瘋狂和傾倒的嫣紅。


    白舒沒有猶豫,他緊緊握住了葉桃淩的手,葉桃淩也抓緊白舒,帶著他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不管周圍圍觀的人是如何的瞠目結舌。


    漫天的風雪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跳動了起來,仿佛隨著這兩人的動作而逐漸變得興奮,從零落變成了沸騰。


    後山的血桃開得更豔了,仿佛積攢


    了上千年的生命力,要在這一朝一夕之間完全綻放開來。


    白舒跟在葉桃淩的身後,那白色的香噴噴的衣衫被山風吹著掃過白舒的麵頰,惹的他心頭一蕩。葉桃淩掌心裏傳來實實在在的溫度,那溫度高的驚人,帶著無限的熾熱,燙著白舒的掌心,把兩個人的手掌融化在了一起。


    白舒終於低聲笑道:“小葉子,你長胖了!”


    這句話隻有他二人能聽到,白舒說出口後,就在片刻間消失於山風之中。葉桃淩目中隱隱有淚,這就是對她而言最動聽的情話。這世間隻有白舒真正關心過她,寢食是否安然。


    葉桃淩咬了咬唇,努力克製著情緒道:“是的,我胖了,胖了很多,我每一餐都有好好在吃!”


    此時的葉桃淩已經沒有了曾經骨瘦嶙峋的模樣,身子一點一點豐腴了起來,雖然還是略瘦,但至少看起來並不讓人覺得如何突兀。


    白舒欣慰的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葉桃淩頭也不回的走在白舒身前,她不想讓白舒看到自己雙眼發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的模樣。


    “葉子,怎麽了?”葉桃淩身後傳來白舒關切的聲音,白舒不需要看到葉桃淩的眼淚,就能察覺到葉桃淩此時此刻的異常。


    葉桃淩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一顆淚珠滑落,濺碎在寒風之中,化作點點晶瑩剔透的日光剪影,又被風吹的四散奔逃,宛若空中盛放的一朵純淨的冰晶桃花。


    那點點淚線落在白舒的眼中,落在他的麵頰之上,落在白舒的嘴裏。他嚐到的無窮無盡的苦澀,在苦澀之中,卻又品嚐出一分常人難以理解的甘甜。


    白舒抿了抿嘴唇,拉住葉桃淩道:“你放心吧,我這次來不僅要幫你了結心願,還要讓你安然無恙,護你周全!”


    葉桃淩哭得更厲害了,她早在陵武城就曾說過,一劍摧城之類的事情固然是難如登天,但無論如何也及不上改變一個人的心難。到了今日,葉桃淩想的早就不是什麽鼎城,而是他白舒啊!


    白舒傻乎乎的笑著,望著淚眼朦朧的葉桃淩,沒心沒肺的道:“傻葉子你哭什麽,終於到了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你應該為此感到開心才對。”


    葉桃淩一聲不吭的望著白舒,眸中的狂熱和幽怨交織在了一起,她不知道白舒究竟是真的不懂自己,還是在這裏裝傻充愣。


    但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都不會因此而改變。


    隻是有的時候葉桃淩不明白,自己一生苦命,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個真心待自己的人,卻從來都不能真正的去擁有他。


    “你們看呐,葉師姐哭了!”跟在葉桃淩和白舒身後的劍宗弟子驚歎一聲,霎時間這句話就像是水麵之上的漣漪,飛速的四散開去,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知怎的,一向都沒見葉桃淩掉過眼淚的劍宗弟子們,這一刻莫名的心痛,好似心中很重要的什麽東西,跌落在地上,被摔了個稀碎。


    葉桃


    淩吸了吸鼻子,用一雙眸子狠狠的剜著嬉皮笑臉,裝傻充愣的白舒。卻又對白舒的無賴行徑無可奈何。


    葉桃淩才不會像蕭雨柔那樣狠狠的咬上白舒一口,她隻是將眼眸裏複雜的感情盡數收起,擦幹眼淚,拉著白舒繼續上山,走過了洗劍池邊,走過了暮雪千山,一直來到了天門之處,才站住了腳步,鬆開了緊緊握著白舒的那隻手。


    霎時間,狂風席卷,將兩人掌心那足以令人融化的溫度蠶食的一幹二淨,仿佛剛才那親密的接觸從來就沒有發生過。


    葉桃淩收了眼淚之後,哭紅的目色還沒有完全消退,但人已經恢複了那個清清冷冷的狀態。她麵色平靜的望著天門之下那漫山遍野,開得如此熾熱的血桃,以及那仿若觸手可及的東洛之濱。藍色的大海浪潮滔滔不絕,仿佛能洗刷盡人世間的所有煩惱。


    那帶著天地韻律的浪潮之聲,攜雜著東洛特有的濕鹹氣息撲麵而來,把整個碧落山的桃花香氣襯托的格外誘人。


    遠處是蒼茫茫的天空,眼下又是大片大片的血紅,前方深藍色的海水將紅白二色完美的銜接在了一起,組成一幅如夢如幻的絕美畫麵。


    那一整個後山的血桃爭相盛放,一朵朵血花濃的豔麗,美的刺目。


    所有人清楚,這些豔麗的花朵將一直屬於葉桃淩,她是這些桃花的主人。


    隨後而來的劍宗弟子在白舒和葉桃淩身後站住了腳,眾人隻需再往前一步,就能踏入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這副畫麵,但眾人終歸還是站住了腳步,沒能走出那一步。


    葉桃淩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像一顆誘人的桃子。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裙和長發被海風吹起,她早就熟悉了這種人在風中的感覺。


    她隻是定定的望著這一後山的桃花,就讓你們最後一次隻為我一個人盛放吧!


    葉桃淩在心裏默默的說道。


    白舒忽然站到葉桃淩的身後,攤開另外一隻手的掌心,用那枚幽藍色的發簪把葉桃淩被風吹得散亂的長發重新束起。


    凜冽的狂風驟然間停了片刻,所有站在葉桃淩身後的人眼中都閃過一絲亮芒,那一點妙不可言,宛若神來之筆的幽藍又重新出現在葉桃淩的腦後。


    一眾劍宗弟子屏住了呼吸,白舒也屏住了呼吸,天地間的一切頓時雲銷雨霽,這世上隻剩下一點藍光。


    那藍光微微閃動,在一片虛無之中伸出一隻手來,指著那開的漫山遍野的桃花。


    葉桃淩問白舒道:“你看這些桃花開的美麽?”


    白舒順著葉桃淩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由衷的回答道:“這些桃花真個是美極了!”


    葉桃淩嘴角掛起一絲笑意,她有些得意地道:“曾經這些桃花都是我的...”


    白舒點點頭道:“那是自然。”


    葉桃淩轉過身來麵對著白舒,她定定望著白舒的眼睛,鄭重其事地道:“從今以後,這東洛的桃花,我分給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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