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兩人要離開天門時,東海深處驟然傳出了一聲淒厲的嘶嚎,如同一頭垂死掙紮的野獸,於喉嚨中發出魚死網破的哀鳴。那聲音淒厲而哀婉,卻震耳欲聾,震的天地間嗡嗡作響,僅僅一聲悲鳴,卻震的群山咆哮,回音久久肆虐在山腹之間,不絕於耳。


    葉桃淩腳步一滯,裙擺撞在她纖細的小腿上,蕩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可白舒卻注意到,葉桃淩臉色在驟然間變得蒼白的嚇人,就連額頭都已經蒙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怎麽了?”白舒低聲詢問,他開口想喚葉桃淩葉子,卻不想如此親密,想喚她桃主,又不免覺得生分,話到嘴邊,竟是沒好意思叫葉桃淩的名字。


    可此刻葉桃淩完全沒有在意白舒如何稱呼自己,她冷汗從額角流下,消瘦的肩膀微微有些發抖,她沒有理會白舒,隻是驟然轉身,望向蒼茫的東海深處。


    轉身的那一刹那,葉桃淩劍眉上挑,眉眼間殺意十足。


    伴隨著東海深處傳來的那一聲嘶吼,彌漫在海麵上和天地之間的霧氣被一衝而散。隻見茫茫東海深處,顯露出一塊近似於圓形的青黑色巨石。巨石之上的天空,是星星點點如同血跡一般的燒紅了的雲彩。


    那血一般的火燒雲隔著茫茫山海映在了葉桃淩的眸中,與她眼眸中的殺意交相輝映。


    白舒定睛看去,隨著霧氣的消散,他的目力終於可以到達東海海天一線的盡頭。這時候白舒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麽巨石,而是空無一物的海麵之上,憑空浮現的一座孤島。


    隻不過此時此刻,那孤島在如血的雲彩的照耀下閃著妖異的猩光,仿佛矗立在海中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說不出的詭異與恐怖。


    “是先聖島!”有劍宗弟子驚呼出聲。


    白舒這才想起東洛劍宗的傳說,相傳先代劍師曾經將東洛七峰之首的點蒼峰一劍攔腰斬斷,然後將斬下的半截山峰倒插進了東海之中,形成了一座先聖之島,並將記載著自己一身劍術的秘典留在了先聖島之上。


    而劍宗的祖師婆婆瑤姬,正是不慎落海之後,僥幸不死,漂流到了先聖島,盡得了先代劍師的真傳,又駕白鶴來到碧落山,才開宗立派,有了這千載傳承的當世第一的劍修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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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劍宗千年的曆史之中,先聖島從海霧之中脫出,被人們目光所觸的次數,確是寥寥無幾。白舒也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親眼看見這劍宗最為傳奇和壯麗的詩篇。


    葉桃淩白袍一揮,頭也不回的向天門走去,白舒恍惚間聽見,葉桃淩牙齒咬的嘎吱作響的聲音。


    “葉子!”白舒下意識的拉住葉桃淩的手臂,觸手冰涼,宛若拉住了一塊萬載不化的寒冰。


    葉桃淩身形一怔,回過頭來看白舒,目中已經是猩紅一片,叫人看了不免心驚肉跳。


    白舒連忙問道:“你去做什麽?”


    葉桃淩目中尚有幾分理智,但心中思慮極多,宛若打翻了五味瓶,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如何同白舒解釋。


    葉桃淩道


    :“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白舒眉頭緊鎖道:“你識得這個聲音?”


    葉桃淩點頭,她化成灰都忘不了這個聲音,隻要閉上眼睛,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依然像噩夢一樣折磨著葉桃淩脆弱的神經。


    葉桃淩艱難道:“當年濁浪滔天,海中頻繁傳來的,就是同這一模一樣的嘶嚎。”


    白舒心裏咯噔一聲,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也下意識的想起了葉桃淩當年聽說過的一種傳聞。


    有人說這大海之中,有一隻能毀天滅地的洪荒凶獸,而這海水倒灌,濁浪滔天的災難,正是那凶獸所掀起的風波。


    如果真有這麽一頭凶獸,讓葉桃淩的故鄉化為一片泥沼,讓她家破人亡,流利奔逃,那麽現如今它還在東海之中,以葉桃淩的天啟修為,絕沒有放過它的可能。


    白舒抓著葉桃淩的那隻手霎時間僵在原處,他能感覺到葉桃淩抽離手臂逐漸加大的力道。


    白舒急忙拉住葉桃淩道:“等宗主來之後咱們再做打算,切不可輕舉妄動。”


    一向對白舒言聽計從的葉桃淩這次沒有聽白舒的話,她白袖間靈力湧動,嘭的一聲將白舒的手臂彈開,她沒有多說一句,頭也不回的往天門走去。


    白舒回想起剛才聽到那一聲嘶吼時心中傳來的悸恐,又望見葉桃淩在火燒雲的映襯下被染成血色的白衣,內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極為不好的感覺。


    此刻白舒已經具備了溝通天地的能力,五感六覺全開,甚至能根據天地間靈氣的流轉,氣運的變化感受禍福吉凶。白舒心裏再清楚不過,此刻的先聖島絕對不是什麽人間仙境,對於所有人而言,此刻先聖島都是一個凶險萬分的極凶之地。


    “快攔住她...”白舒的話還沒說完,葉桃淩周身已經鼓動起磅礴的靈氣,恐怖的靈氣威壓攜雜著勁風將白舒的話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嚨裏麵。


    葉桃淩三兩步衝到天門之前,縱身一躍,將天門處巨石踏出一個深深的腳印,帶著滔天的殺意,融進了血色的天光之中。


    白舒額頭青筋暴起,心髒狂跳,連忙追到天門處,低頭望去。


    白舒去勢極猛,倘若沒有止住勢頭,恐怕也要隨著葉桃淩一起,墜入這開滿桃花的深澗之中。


    眾人也是驚呼一片,從海中傳來嘶吼的異象,到葉桃淩縱身一躍下東海,也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功夫,誰也沒反應過來,就見葉桃淩沒有任何依托的,斜斜衝向了東海。


    山澗中的血桃被葉桃淩帶起的狂風拔起,形成了一道絢麗的血色長虹,成為葉桃淩長長的衣擺,將這副畫麵永遠定格在眾人心中。


    白舒雙拳緊握,忽然回頭對一眾劍宗弟子吼道:“快去叫宗主過來!”


    還不等眾人反應,白舒就聽到一道溫和悅耳的女聲:“這丫頭,怎得如此衝動!”


    白舒先是一愣,很快就長舒了一口氣,凝眸望去,隻見宗主素衫而立,就站在自己的身後。


    白舒臉上一喜,急忙對宗主道


    :“您來了,趕緊把葉子救回來啊,那先聖島可去不得!”


    宗主歎了聲氣道:“如今桃淩已經天啟,不是說攔,就能攔的住的。”


    宗主拍拍白舒的肩膀道:“若你攔不住她,普天之下她便無人能擋。”


    白舒來不及沮喪,就見葉桃淩已經借著衝勁越過了開滿血桃的山澗,馬上就要落在東海之上。


    那些被狂風席卷起的血桃衣擺,紛紛揚揚的散落開來,化作漫天飛雨,如夢如幻一般美麗。


    不過白舒此刻眼眸中不見癡迷,反而充滿了擔憂。


    眼看著葉桃淩就要跌落進海水之中,眾人不由得為她捏了一把汗,可誰想到葉桃淩速度不減,隻從腰間解下白舒贈與她的星隕劍,用力擲出。


    黑漆漆的長劍激射而出,落在冰涼的海麵之上,斬碎了浪濤,濺射出大片白色的浪花,卻出人意料的沒有沉入海底,反而去勢洶洶的,向著先聖島的方向而去。


    片刻之後葉桃淩重重落在長劍之上,身子一沉,卻很快又浮了起來。她傲立於長劍之上,長袖一揮,星隕在水麵上激射的速度竟又提高了幾分。


    這世間一切景物都隨之凋零,茫茫天地之下,隻有一人一劍,乘風破浪而去,仿若寄餘生於滄海,隻留給眾人一個墨發飛舞的背影,在血色天光之下,說不出的瀟灑與悲壯。


    隻有這一刻眾人才知道,分掉了東洛血桃的葉桃淩,依舊是那個敢為天下先,不可一世的葉桃主。


    僅一人一劍,就能在八荒六合之間橫行無忌。


    毀你星河卷,刻你淚佛麵,如何?


    一劍催城如何?東海誅伐凶獸又如何?


    這天地間可有我葉桃淩去不了的地方?


    一瞬間,所有的劍宗弟子都從心底生出了一股萬丈豪情。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頃刻間連成了一片。每個人的眸子都熠熠生輝,閃動著別樣的神采。


    似乎用不了多久,葉桃淩就能斬下那遠古凶獸的頭顱,以血祭劍。


    白舒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就算分得了葉桃淩的血桃,甚至以後脫離太虛入了劍宗的門下,他也不可能真正的取代葉桃淩在劍宗弟子心目中的地位。


    說直白一點,白舒就是個徹徹底底的俗人,是一條被條條框框束縛在砧板之上的死魚,就算有一天一躍江海,重歸於自然,也難以躍過龍門脫胎換骨。而葉桃淩不同,她從骨子裏就透著一股子堅韌和決然,就好像白訪雲獨特的人格魅力一樣,這是白舒所不具備的東西。


    也許曾經的白舒真的曾經擁有過這些彌足珍貴的東西,可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他把這些東西弄丟了。


    白舒有那麽一刹那的失神,可他很快就注意到,就在眾人為了葉桃淩的踏浪而行歡呼雀躍時,宗主仍然是一臉的凝重,望著遠處東海之上,那個逐漸縮小變得模糊不清的白色身影,心裏不知道是在盤算著什麽。


    白舒也趕忙從眾人的歡呼聲中回過神來,小葉子,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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