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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兩年前的事,但對白如雪而言,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你和他真是撫標營教官?”白重山問道。接著不等白如雪回答又接著說:“我的阿木啊,你就別騙我了,我都知道了。”


    “阿達知道什麽了?”沉浸在往事中有些難以自撥的白如雪不安道,她預感到自己殺手的身份是隱瞞不住了。


    “就是兩年前你受傷後,在家養傷調理期間。”白重山說道,“有一次,你外出散步,我在打掃清理你的房間時,在一堆雜亂的衣物中,無意間看到了你有一件帶有麵罩的黑色的夜行服,左胸飾有一隻銀色的蝙蝠。我還沒老到不會聯想和思考的地步。自從那日因為受木士先生牽連,你被官兵帶走,我就知道凶多吉少。我隻是沒想你也加入了那個人人談虎色變又邪惡凶殘的......組織。唉,我苦命的孩子,是阿達害了你,是阿達對不起你!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攔著不讓你走,和官兵們拚過你死我活。”白重山邊說邊落淚道。


    “阿達別這樣。能救鬼穀藥寨,能保阿達和眾鄉親平安,阿木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苦。”白如雪寬慰父親道。“是阿木不孝,沒有及時告知阿達。如今,阿木希望阿達不要因為我的身份和我被迫幹的那些事而有太多自責和愧疚。不錯,我和那個送我回家的救命恩人,都是‘紅蝙蝠’裏的殺手。雖然我和他各有淵源,目的不同,但我們都不是死心塌地為大魔頭徐之銘賣命,我們都有自己的底線,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會以殺人為樂,更不會把壞事幹絕。”


    “雖然如此,你還是應盡快脫離‘紅蝙蝠’才好,無論是因為什麽,也不管被迫或自願,殺手都不是什麽光彩的職業,殺人更不是什麽善行。再說,江湖險惡,強中自有強中手,你也不能指望每次遇險都有人救助,你隻要還做著這用刀劍舔血的行當,你叫我如何不替你擔心害怕?你如不在了,你讓我如何再活下去?”白重山用衣袖揩著淚眼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讓阿達操心了。”白如雪連聲垂淚安慰父親道。接著又說:“阿達放心,徐之銘壞事幹絕,老天就要懲罰他了;他快完蛋了。我這次回來就是有事要和阿達商量。”


    “什麽事,你說。”


    “鄧爾恒被殺,阿達知道吧!”


    “聽說過,年初的事。”


    “是徐之銘派其他人幹的,不是我。”


    “布政使他也敢殺,他的膽也太大了。”


    “皇上先派了個總督來查此事,他就是新任雲南總督劉源灝,但這劉源灝老奸巨猾,知道徐之銘後台硬,黨羽眾多,不好惹,且心黑手辣,要查此案比登天還難。所以,他被徐之銘派去的殺手一嚇,便裝起病來,躲在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延遲數月之後,見實在躲不過去,他索性告老還鄉,悠閑去了。但鄧爾恒不比尋常百姓小官小吏,他是朝廷重臣,二品大員,一個新任巡撫,不能說死就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這不能不激怒了一些言官。他們紛紛上折,要求皇帝查辦凶手。於是,有劉源灝的先例,皇上可能考慮明查不行,便派欽差暗訪。徐之銘聞訊膽寒,便派殺手密查堵截追殺。更要命的是,聽說鄧爾恒生前有一本記錄有徐之銘等眾多雲貴川陝官員貪贓枉法的賬冊,現可能就在他妹妹或他女兒手中。那本賬冊要呈到皇上手中,徐之銘再有天大本事,也難逃一死。所以徐之銘肯出十萬兩白銀,要買她姑侄二人人頭。差不多十幾天前,徐之銘派出的殺手在貴州黔北鳳凰鎮與鄧家姑侄及刑部欽差遭遇了,那些殺手都是武功極好的高手,尤其是那個‘紅蝙蝠’主指揮使,已練成了金鍾罩鐵布杉,幾乎刀槍不入,阿達,你猜結果如何?”白如雪說到這裏後賣了個關子。


    “他們莫不是把欽差殺了?徐之銘又可高枕無憂了。”白重山有些失望道。


    “錯!誰也沒想到,徐之銘派去的十幾個殺手連同主指揮使會全軍覆滅,除了上次送我回家養傷的那個副指揮使傷重逃回外,所有殺手全都死在了鳳凰鎮。”


    “看來這次皇上是下血本動真格的了,居然派來如此厲害的角色做欽差,想必是料到此中風險,預先有所準備了。那徐之銘的日子不好過了。”


    “我要說的正是此事。現在徐之銘慌了,除了我,他已派不出像樣的殺手了。他已通知我,要我和他前往鳳凰鎮查詢此事,我覺得他不太信任那個傷重逃回的副指揮使,我也奇怪,為什麽隻有他一人活著......當然,他救過我,他能活著,我自然高興。但徐之銘卻很不滿意,因為死的是他所倚重的主指揮使,就如同剜去了他的左膀右臂。我猜他肯定會讓我去完成主指揮使沒有完成的任務:殺掉查案的欽差,搶回那本讓他頭痛的鄧爾恒留下的秘賬。”


    “那你是怎麽想的?你不會真的要幫他殺欽差和替他搶賬冊吧?”白重山猜疑道。


    “阿達放心,我本來就不是他的忠實走狗和奴才,我是不會死心塌地幫他的。反過來,我想利用好這次機會,幫皇上的欽差扳倒徐之銘,因為隻有他徐之銘這個大魔頭倒了,‘紅蝙蝠’散了,我才能重回鬼穀,開始過正常人的生活。”


    “的確如此,你說,我怎麽幫你?需要我做什麽?”


    “在沒有見到那個欽差前,我還不能確定我該怎麽做。如果那個欽差真是像包公那樣不畏強權,剛正不阿廉潔無私的好官,那麽,我會像南俠展昭衛護包公一樣暗中舍命護著他進京,哪怕粉身粹骨在所不惜。如果這個欽差也像其他言官一樣,拿到那本賬冊,手裏攥著徐之銘的罪證,僅僅是向徐之銘和徐之銘的宿敵兩邊待價而沽,撈取更大利益,那麽,我肯定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殺了他,把賬冊搶到手,為我所用。我要先讓徐之銘也償償被人脅迫和訛詐的滋味,我相信,為了這本賬冊,我讓他做什麽,他都不會拒絕的,我就是讓他爬在地上學狗叫,或吃屎喝尿,他都不敢不做,雖然他會恨極我,一有機會必用更邪惡凶殘的手段報複我。你別看他那種級別的官吏平時道貌岸然,高傲的不可一世,其實一個個都是故作正經表裏不一的偽君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怕死鬼,他們尤其怕丟官,怕被滿門抄斬,怕誅連九族。等我從他那兒得到我想要的自由和保證後,我再把賬冊給他,當然,我會事先抄謄一份,瞧準時機,找準門路,匿名獻給皇上老兒,看他怎麽處置徐之銘這種敗類。為了阿達和寨上鄉親的安全,我會秘密地去做這件事。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擔心稍有不慎,萬一被徐之銘發覺我背叛他,他知道後,他一時是不能把我怎麽樣,但他絕對會把滿腔的怒火發泄到鬼穀藥寨,他肯定會命人先控製住阿達你和眾寨民,然後用你們來要挾我,迫使我再做他希望我做的事。所以,阿達能幫我的就是你和眾鄉親一定要安全,你們不能出事,隻有你和鬼穀藥寨安全了,我沒有後顧之憂了,我才可以專心放手去對付徐之銘這個大魔頭。”


    “這個我可以保證:徐之銘的魔爪暫時傷不到我和我的鬼穀藥寨,因為我們周邊大多數重鎮已被杜鴻斌的義軍攻下占領。朝廷和徐之銘的軍士輕易不敢冒險深入義軍腹地到鬼穀藥寨來。他如派‘紅蝙蝠’其他殺手,你也知道,我這鬼穀藥寨,也不是誰想來就來,誰想走就走的地方。當然,你走後,我會在鬼穀周圍山道密林中,廣布眼線,在進入鬼穀的路上,十幾裏之外,派人日夜盯著,一有動靜,立即應對。放心吧,我的阿木,徐之銘從今往後絕對控製不了我,更不可能再用我來威脅你,相信我,我肯定能做到,你就不用為我和寨裏的人擔心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白重山異常自信道。其實他並沒有把話說完。幾年前,因為受杜鴻斌的牽連,為保他和鬼穀藥寨800餘口鄉民平安,他忍痛讓官兵擄走了他心愛的女兒,後又得知女兒被迫加入邪惡的“紅蝙蝠”,淪為殺手,他就一直悔恨著,被內疚和自責折磨著,又不得不整日整夜的為女兒的安危提心吊膽。如今,女兒要掙脫苦海,為獲取自由而向邪惡勢力宣戰,他決心不再拖女兒的後腿,他後麵的話外之音是:我白重山從今兒起,寧死也再不會被任何人俘虜控製;任誰也不能用活著的我去威脅訛詐我的女兒!抱著必死也不讓人抓獲的他,會在身上某處,或衣領或袖口或鬈發或指甲裏藏著見血封喉的毒藥。這些,他自然不能告訴女兒。


    “另外,對義軍方麵,阿達也要有所警惕,因為徐之銘與杜鴻斌,為各自的利益,暗中已有往來,我怕我真要打到他的七寸,他會狗急逃牆,借義軍之手,對付你和我們鬼穀藥寨。我看實在不行,阿達就讓鬼穀眾鄉親化整為零,一部分去白家莊,一部分去觀音崖騏麟洞中,暫住數月,待我幫朝廷欽差收拾了徐之銘後再回山寨。”白如雪補充道。


    “以我對杜鴻斌的為人了解和觀察,他不是那種做人做事毫無底線的人,他也不是那種為了利益得失而會出賣朋友的人,以他對貪官汙吏的痛恨和仇視,我想他是不會同徐之銘之流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的。但我聽你的,我會十分謹慎和小心防備的。萬一真有不測,我也會按你所說,將人疏散,隱秘藏匿,你就放心吧,別再為我們分心,影響你辦正事。”白重山答應道。為了讓女兒心無旁騖,無論女兒要求什麽,他都應承著。在他那寨主和奴隸主心裏,也不完全隻有寬厚公理正義,同樣也有凡人護犢的私念。在他看來,女兒已經為他和眾寨民犧牲了一次,他怎麽也不願意再讓女兒為他和眾寨民犧牲第二次。他隻有一個女兒,他不願為了做一個偉大和高尚的寨主而失去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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