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背山這座孤零零的房子門口,我依舊覺得有一股冷氣迎麵撲來,房間裏還是那般昏暗和陰森。但這次我卻很坦然,完全沒有第一次踏進它時的緊張和惶恐感。


    賀玄雅看上去也很放鬆,不像是第一次來這裏的樣子。


    “小元姐,你之前來過這裏嗎?”看到屋裏沒人,我乘機問道。


    “沒來過。”賀玄雅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我看她眼睛正盯著左前方的牆麵,並向牆邊走去。


    走到牆邊,她開始去看那些牆上的畫。她一幅一幅地仔細觀察,看樣子對這些畫很感興趣。


    “這牆上畫的都是女媧娘娘。”上次神仙阿婆講過,我顯擺道。


    “嗯!”賀玄雅盯著牆上的畫,頭也不回地答應道。聽語氣她以為我是在問她。


    “跟我見到的一模一樣。”賀玄雅邊看畫邊自言自語道。


    “你見到的什麽?”我問。


    “女媧娘娘。”


    “啊?!”我睜大了眼睛驚呼道。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確認道:“你說你見過女媧娘娘?”


    賀玄雅回過頭看著我笑了笑,說:“是呀!在夢裏。”


    這時,供桌邊的地麵轟地裂開了一道縫,接著那道暗門緩緩打開了。


    神仙阿婆從裏麵走了出來。


    “想不到這麽快你就來了。”她一邊朝賀玄雅走一邊說。臉上洋溢著少見的喜悅之情。


    神仙阿婆走到賀玄雅跟前,伸手牽著她,轉身向暗門走去。


    我跟在她們身後一起下了通往煉藥房的石梯,下去之後上麵的兩扇門慢慢合並,砰地一聲關上了。


    剛走出石階梯,我就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好香啊!”我不由自主地說。


    神仙阿婆回頭看了我一下,說道:“今天你可沾了小雅姐的光了。我藏了二十年的巳陽茶,今天頭一次拿出來待客。”


    說著,拉著賀玄雅脫鞋上了她的打坐席。


    神仙阿婆自己坐在矮桌後麵的主座,讓賀玄雅坐在矮桌左邊,也就是她的右手邊。


    “你也來坐。”神仙阿婆指了指她左手邊的位子說道。


    我也脫鞋上了打坐席,盤腿坐了。


    矮桌上擺著一個藍漆托盤,托盤上一個白瓷蓮花口的茶壺,邊上扣著六隻白瓷茶盞。


    剛剛的香氣就是從這茶壺裏冒出來的。


    “阿婆,巳陽茶是什麽茶?我隻見過磚茶和毛茶,書上也隻看到過綠茶、白茶、烏龍茶什麽的。從來沒聽說過巳陽茶。”


    神仙阿婆一邊將白瓷茶盞翻過來三隻,提起茶壺倒茶,一邊說:“這茶是我自己采自己製的,名字也是我自己起的,你哪裏去見去聽啊。


    “這茶長在西南大山入山口的一線天山崖間。在山崖的的絕壁上,有兩棵千年的茶樹。


    “茶樹在兩麵懸崖的夾縫間,一天當中,除了太陽運行到隅中方位時,整日都不見陽光。


    “日在隅中,正是巳時,此時陽光瑞氣正足,燥氣最弱。過了正午,陽光中便瑞氣漸消,燥氣漸長。


    “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遇瑞氣則生靈秀之質,遇到燥氣就會靈秀之質衰敗。這兩棵茶樹獨得瑞氣,而無燥氣之害,是最具慧性之物。


    “而那兩麵懸崖,陡峭無比,且上下都如同刀劈斧鑿一般,光滑異常,就連猴子也上不去,更不要說人。所以兩棵茶樹沒有被人濫采而導致損毀。”


    “那您是怎麽采到茶葉的?”我不解地問。


    神仙阿婆得意地笑笑說:“奇妙就在這裏。茶樹邊上有個山洞,正好被茶樹全部遮擋住,從崖底和山頂都無法發現。那山洞通到山下的暗河,那條暗河恰好和我這平台下方的暗河相通。從我這裏駕船,入西南邊的暗河口,行進一個半時辰,——也就是三個小時——上岸向通往高處的石洞走,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就能到茶樹邊的洞口。


    “每年春分前後,我都要劃船去那邊崖上采茶。那時的茶樹,老樹幹上剛露出黃綠色的嫩芽,像錐尖一樣,葉子緊緊抱在一起。將這樣的嫩芽用竹鑷子取下,放入新鮮的牛蒡中卷起。回來之後,同牛蒡葉一起入籠蒸青,然後上爐烘幹。這茶就好了。


    “因為茶樹隻受巳時的陽光,我給它起名叫巳陽茶。”


    “這茶可來之不易啊。”賀玄雅聽了隻嘖舌。


    “您年年都去采,每年都可以喝新的,幹嘛還要把茶葉存二十年呢?”我問道。


    “二十年前我去采茶的那天,真好天降大雪,茶樹全被雪掩埋。茶樹芽經雪氣殺了青澀之氣,茶味更加清香濃鬱。所以那年的茶我一直留著,舍不得喝。”


    賀玄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讚歎道:“真是好茶,香到人心裏去了。”


    我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頓時覺得渾身上下經脈舒張,整個人瞬間神清氣爽。


    “嗯,真是香!”我也讚歎道。


    神仙阿婆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賀玄雅放下茶杯,臉色漸漸凝重了下來。


    “阿婆,我一直不明白我那天到底是不是死了?如果真是死了,您是怎麽讓我起死回生的。醫院都無能為力的情況下,您究竟使了什麽樣的手段?”賀玄雅問道。


    神仙阿婆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死與生,隻是個表象而已,你何苦這麽耿耿於懷呢。娃,你的命運是早就注定了的,生生死死對你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當你麵對抉擇的時候,能全身心接受自己的使命,並堅強地挑起肩上的重擔。”


    “從小我就知道我跟別人不一樣。有一天會有意想不到的事情降臨在我身上。以前,我也並不急於知道這意想不到的事是什麽,因為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等待。可是這兩天的經曆讓我開始心神不寧。我知道我該采取些行動了,但我不知道我該怎麽做。”


    賀玄雅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先讓自己沉靜下來。忘記這幾天的事,準確地說,忘記這幾天你聽人說的事和自己猜測的事。先做回三天前的你。後麵的事,可以順其自然。”神仙阿婆冷靜地說。


    “我可以忘記。但是我沒辦法讓自己不做夢。”賀玄雅說著抽泣了起來。


    神仙阿婆起身走到賀玄雅傍邊,挨著她坐了下去,然後伸出一隻手摟住了賀玄雅。


    賀玄雅開始哭出了聲。


    “娃,你是一個奇跡,沒人能過得了那一關,但你做到了。你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你也為我帶來了希望。可是,你自己的心室,要你自己清理幹淨。這注定是個痛苦的過程,這也是你人生之路真正開啟的第一課。”


    神仙阿婆從袖中掏出手帕,為賀玄雅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我看著她們兩人依偎在一起,像是一對母女,又像一對祖孫。但我無法理解她們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係,也無法理解她們剛剛讓我摸不著頭緒的對話到底意味著什麽。


    巳陽茶的清香越來越像烈酒的芬芳,讓我在這地底的岩洞中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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