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位尖嘴上破了一塊的三界嶺兵士,他已經喝得酩酊大醉,身體左搖右晃。


    由於是個破嘴,說話有點漏風,雖然我們這桌聽得清清楚楚,但本桌人聲嘈雜,一桌的人都沒聽清楚他說的什麽。


    “你說龍將軍怎麽了?”


    “誰是騙子?”


    “你不會說我們龍將軍是騙子吧,你這樣說我們將軍,我們可不答應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了起來。


    邊上另一位三界嶺兵士用拳頭輕輕捶了捶破嘴巴,打圓場道:“他酒量不行,沒喝多少就說胡話了,我看,得罰他一杯酒。”


    大家又紛紛收起嚴肅的表情,起哄道:“罰一杯!罰一杯!”


    破嘴巴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沒胡說,你們龍將軍被騙了!”


    桌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一桌的人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眼睛直勾勾盯著破嘴巴,全都愣住了。


    就連鄰桌,也都停下了交杯換盞,所有人齊刷刷望向了那一桌。


    剛剛打圓場的同伴拉了拉破嘴巴的衣角,破嘴巴卻一揮手擋開了同伴的手。


    “廖老七他在說謊,他根本不是因為要討伐羲皇人被大帥撤的職,他在騙龍將軍。”破嘴巴說著指了指門外。


    三界嶺的兵士們一聽都慌了神,紛紛起身到破嘴巴身邊,拉著他就要走。


    邊上的同伴笑著說:“你們別聽他瞎白活,這家夥腦子已經喝壞,我們先帶他回去休息了,今天太感謝丹水城的兄弟們盛情款待了,也替我們向龍將軍謝賞。”


    “慢著!”一位作陪的丹水城軍官大喝了一聲。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破嘴巴乘機甩脫了兩邊抓著他胳膊的三界嶺兵士。


    那位穿紅袍的丹水城軍官接著說:“大家都坐下,讓他把話說完。”


    三界嶺兵士們站在原地沒有動。


    紅袍軍官厲聲喝道:“都坐下!”


    話音未落,門外衝進幾名帶刀的衛兵。


    三界嶺兵士們見狀,都無奈地坐回了原位。


    紅袍軍官揮了揮手,衛兵們收起兵器,退了出去。


    他看了看還呆呆站著的破嘴巴說:“你也坐下吧。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破嘴巴這時酒已醒了七八分,他扭頭向兩邊看了看同伴們,歪著頭忿忿說道:“你們跟著姓廖的還沒憋屈夠啊?大帥與龍將軍乃是結義的弟兄,這丹水城內的守軍也都算是自家兄弟,有什麽不好說的。”


    三界嶺兵士們都地下了頭。


    破嘴巴麵向紅袍軍官說道:“廖老七,哦,也就是今天帶我們進城的廖彌,他剛剛跟龍將軍說的話,都是假的,他被免職的原因根本不像他所說的那樣。”


    紅袍軍官看起來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急切地問道:“那他是因為什麽被免職的。”


    破嘴巴說:“他想投靠崇老賊。”


    紅袍軍官問:“崇老賊是誰?”


    破嘴巴被這一問,卻有點不知所措。


    愣了一陣,破嘴巴滿臉狐疑地問道:“老兄你真不知道崇老賊是誰?”


    紅袍軍官沒有做聲。


    破嘴巴說:“就是崇崗那老賊。”


    紅袍軍官一拍桌子,忽地站起來,嗬斥道:“大膽狂徒,竟敢辱罵當朝宰相。來人呐,給我綁起來。”


    破嘴巴先是一愣,接著破口大罵起來:“本以為這丹水城內都是忠義之士,想不到也都是見風使舵的一群懦夫,早就投靠了崇老賊。枉我們大帥天天誇讚龍見昭是國之棟梁。大帥啊,你真是瞎了眼了。今天落在你們這些老賊的爪牙手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我要告訴你們,禍亂社稷者,遲早會遭報應的。”


    紅袍軍官看了看其他人,說道:“你們看,這個狂妄之徒該如何處置。”


    三界嶺兵士們聞言,都齊刷刷站起身來,走到破嘴巴身後,齊聲對紅袍軍官說:“我們都和他一樣,絕不肯投靠奸佞,今天你要處置,就把我們都處置了吧。”


    紅袍軍官哈哈大笑起來。他站起身,退後一步,雙手抱拳說道:“三界嶺果然出忠義之士,臨危不懼,不惜以死明誌。實令我等佩服。方才我隻是假意試探,請各位義士不要怪罪。”


    其他丹水城陪同官兵也都起身拱手向十位三界嶺兵士行禮。


    三界嶺兵士們臉上的緊張神情消失了,一位鷹鉤嘴的年長者站出來也拱了拱手說道:“如今是非常時期,諸位謹慎行事,沒什麽錯,我們怎麽會怪罪呢,隻是剛才我這位兄弟出言不遜,對龍將軍有不敬之處,也請看在他一片赤誠的份上,不要介意。”


    紅袍軍官連忙說:“哪裏話!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這麽客氣,請坐請坐。”


    三界嶺兵士和丹水城官兵人等複又依序坐了席,鷹鉤嘴原來坐在另外一桌,這次卻與破嘴巴邊上的一名兵士調換了位置,坐到了紅袍軍官那一桌。


    坐定之後,鷹鉤嘴歎了口氣說道:“實不相瞞……”


    剛說了幾個字,就突然停了下來,轉頭看了看我們四人。


    紅袍軍官也看了看我們,笑著說:“這幾個外族之人,於我族中事務毫無相涉,不必忌諱,但說無妨。”


    鷹鉤嘴複又說道:“實不相瞞,我們那位廖百喙長,實實信不過。”


    紅袍軍官說道:“願聞其詳。對了,剛剛這位兄弟說他想投靠崇崗,到底怎麽回事?”


    破嘴巴見提到他,張口便說:“廖老七他……”


    鷹鉤嘴伸手在破嘴巴麵前揮了一下,破嘴巴便收住了聲,坐著不說話了。


    鷹鉤嘴接著說:“我們幾個並非前軍戰士,原本都是大帥帳前帳後的中軍護衛,跟隨大帥也有幾十年了。我年紀最長,大帥為了照顧我,讓我在帳中聽喚。


    “前幾日,廖副帥突然來見大帥,拿出一封信交給大帥。大帥看完勃然大怒,正要將信撕掉,廖副帥上前一把奪過信,連連說,使不得,使不得。


    “大帥問廖副帥:‘這是何意?’


    “廖副帥說:‘如今朝堂之上,風雲變幻,形勢瞬息萬變,各處外官都在靜觀其變,不敢輕舉妄動。此次崇某人致函各地,讓大家表態,就是想測探人心向背。我們還是先觀望觀望再做打算。此時若絕了後路,日後將很難自處。’


    “大帥一聽,怒斥廖副帥道:‘當下奸佞當道,主君蒙羞,世事有倒懸之危,社稷無清朗之氣。我等臣子,當思除汙祛垢,蕩清寰宇,為君分憂,為民消禍。你卻懷首鼠之念,行縱惡之舉,有何麵目忝列封疆吏冊。”


    “廖副帥說:‘大帥,你講的道理我也懂,可你也要為這三界嶺的數萬將士們想一想,他們的家眷老小可都在都中,萬一有什麽不測,關係的可是幾十萬條性命啊。’


    “大帥苦笑著搖了搖頭,兩眼目不轉睛地盯著廖副帥說:‘你廖副帥到底是想著將士們的家眷,還是想著自己的家眷。你我投身軍伍之時,已經發下誓言,要為萬民之安泰奉一己之微軀,縱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在所不辭。我等為將者,當有鋼鐵之誌,寧死而不屈。我們的家屬,也定然有慷慨之誌,浩然之風,絕不希望我們卑躬屈膝,苟且而生。你棄億萬黎首於不顧,為了小家而失大節,有辱我三界嶺勇武忠義之名,論罪當誅。姑念在你我同守邊關幾十年的份上,今天就饒你一死。從現在起,解下副帥之印,從我隨從中帶幾十人去巡邊吧,權當是個百喙長。日後若能真心悔過,便在沙場上去建些功業,再論任用之事。’


    “廖副帥還要說什麽,大帥揮手將案上茶盞等物掃落一地,長歎一聲,拂袖入了內帳。


    “從那以後,廖副帥便成了百喙長,帶著我們幾十個從中軍侍從中選出來的老弱雜軍,天天自行巡邊。也不點卯,也不應酉,更不向任何人匯報軍情。


    “今日早間,發現了這幾個媧皇人,我們想,這麽大的事,總應該向大帥稟告一聲吧,他也不向任何人知會,直接就帶著我們這十個人往都中押送。


    “要說他投靠崇崗,目前還沒有任何證據。但他今日所行之事,以及在龍將軍前隱瞞實情之事,確實讓我無法理解,不禁心生疑慮。此人要當心呐。”


    紅袍軍官聽完,噌的一聲,站起身來說:“不好,他與龍大帥去了帥府,如果生了歹心,龍帥將會有危險。”


    說完向眾人拱手說道:“各位,小可先失陪一會兒。有要事去帥府一趟,去去就回。各位請繼續暢飲。”


    說完急匆匆出了驛站大門。


    不久之後,紅袍軍官又垂頭喪氣回來了。


    旁邊的丹水城官兵們紛紛上前詢問見龍帥的情況。


    紅袍軍官沉默不語,走到桌邊,憂心忡忡坐下身來,歎了一口說:“但願龍帥洪福齊天,勿受歹人之害。”


    丹水城官兵中又有人著急地問道:“龍帥到底是什麽說的?你有沒有當場戳穿姓廖的壞人。”


    紅袍軍官搖搖頭說:“我根本就沒見到龍大帥。”


    “這是為什麽?”大家又紛紛問道。


    紅袍軍官說:“帥府門前,有一隊軍伍把守,並不是我們的同營之兵。我要進去,被他們攔住了,說大帥下了鈞令,他與三界嶺來客商談重要軍務,任何人不得入內。我讓他們進去稟報,說大帥有危險,他們根本不聽我的。我在帥府門口大喊了一陣,也沒人出來。隻好先回來,跟各位一起商量商量,看該怎麽辦。”


    正說著,驛館門口走進來一個人。


    丹水城官兵一看來人,都興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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