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風來吹高樹,隻見浮雲蔽白日。


    不是日,初夜的白月刹那無光;不是雲,浮翼若垂天之雲。


    猴群聒噪著驚駭四散。


    眾人抬頭,心頭泛起麻木。


    西鴰貔見了,沉默;龍晁見了,淚流。


    今夕何夕?


    出門絕對忘了看黃曆。


    尋常難得一見的妖王,為何今日如趕集般出現在青鬆瀑?


    若是待會到婆娑穀不幸再見著婆竭羅陀,他們一日之內就連遇三大妖王了!


    說出去也是倍兒有麵子的事,隻是首先要能活著出去。


    一種叫做戰栗的波動在每個人的肌肉間傳播。


    “嘎!”


    一對翼展加一起達十餘米的比翼鳥落到河畔,翼風沉降,林木偃伏,河水倒卷。


    一青一黃,翠羽的搖頭晃腦,意氣風發;黃衫的垂頭喪氣,如喪考妣。


    “青陮。”西鴰貔吐出這個詞,閉上了眼睛。


    “黃隗。”龍晁說著,擦幹了眼角的淚水。


    陮隗,比翼雙王。諸天禽鳥,盡皆臣服。


    “嘎!”


    青陮叫了第三聲,鐵喙一揚,高聲口中的光核桃瞬間到了它口中。


    高聲驚懼不已,卻不敢輕舉妄動,唯匍匐而已,他微抬起頭來說道:“兩位大王,此物乃安布羅斯陛下所賜。兩位若是喜愛,小的自當奉上。隻是請兩位大王念在小的恭敬獻禮的份上,替小的解了這水箍,容小的告退。”


    他倒會順杆子爬,趁機便想出了脫身之計。


    巴裏亞聞言卻是咬牙不已,肚子裏痛罵高聲不仗義,隻顧自己!


    青陮微微側首望向黃隗,似是請示。


    黃隗瞧也不瞧它,一揚翼,一道風矢劃過高聲頸側,水箍應聲而落。


    高聲大喜,便待磕頭離去。


    尚未起身,水潭裏暴起一道水線,一閃繞頸。


    高聲呆滯當場,僵硬地低頭看去,脖子上赫然又多了一道水箍。


    高聲欲哭無淚,無支祁還是不肯放過自己!他一臉無辜地望向黃隗。


    黃隗再一揮翅,水箍斷裂。


    水潭再起水矢,水箍成。


    風來,箍斷。


    水來,箍成。


    ……


    兩隻妖王以高聲的脖子為戰場,竟鬥起法來。


    高聲淚流滿麵,這兩位哪個稍一失手,他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那邊巴裏亞卻是心裏樂開了花,好不容易才憋住沒笑出聲。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數十個回合後,黃隗終於厭煩了這無聊的遊戲,一腳側踢將青陮踹離了身旁。


    青陮打了個滾來到青鬆潭邊,衝著潭水“嘎嘎”直叫。


    潭水被它煩得翻滾起來,不多時一股水泉冒起,凝成一個兩米高,袖珍版的無支祁。


    水猿波動數下,竟是開口發聲道:“聒噪,聒噪!兩隻雜毛莫要惹急了俺!青鳥早已離去,快滾!”


    青陮兀自拍動羽翼“嘎嘎”不止。


    “煩死了!叫得比烏鴉還難聽!”水猿拍耳捶頭,無比煩躁,顯然潭底的無支祁正是這般姿態,它叫道,“往北去了!快滾快滾!”


    青陮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屁顛屁顛蹦到黃隗跟前,邀功似的展翼去摟它。


    黃隗抬腳就踹,同時一探喙將它嘴中的光核桃叼了過來,一揚脖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


    場間眾人類望著從它嘴角跌落的樹枝,再顧不上許多,慌忙驚惶逃竄。


    未數步,倉惶回首——


    未見異狀。


    這不科學!


    縱是妖王,也沒道理可以消泯光核桃的威力!


    眾人不由得齊齊望向了高聲,眼神裏充斥著同一個疑問:假貨?


    高聲也是摸不著頭腦,一臉茫然。法布尼烏斯大人沒道理消遣自己啊!


    黃隗吞下光核桃,體內仿佛引發了一串連鎖爆炸,身上不時有某處鼓起,乍鼓乍伏,每一次鼓起就有一根翎毛飄落,它不安地抖動略顯毛羽摧頹的翅翼,之前萎靡的狀態卻是顯得為之一振,連打三個嗝,迷離的眼神也漸複清明。


    青陮見狀,眼中不自覺閃過一道冷光,揮舞雙翅,腳爪踢踏,竟搖擺著跳起舞來。


    癲欲倒,狂風卷,沙石走,翎毛炫惑於月光之下。


    黃隗看著看著,眼神竟逐漸又迷離起來,雙翅複又頹然垂下。。


    “哼。”無支祁的水像冷哼一聲,乍然破裂,複歸於潭水。


    青陮靠近黃隗,羽翼一搭,雙翅交疊,仿佛互相摟抱的情侶,相攜振翮飛起,往北緲緲而去。


    方安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他一個勁地埋頭趕路,忽然感覺身形一頓,猛地被人拽住。方安以為是哪隻調皮地猴子,回頭一看,卻是庫裏奧。


    方安眼中一亮,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她呢?”


    庫裏奧苦笑著說:“自然是走了,平林獸跑那麽快,我怎麽追得上?”


    原來是被落下了。


    “你們現在去哪?”庫裏奧問道,“為什麽跟著猴流走?咦,項鏈挺酷啊!”


    方安繼續邁步向前,示意他跟上,一邊跟他解釋起了後麵潭邊發生的事。


    “我靠,那快點!我幫你們完成任務!”庫裏奧聽說冤家對頭追殺來了,腳下提速,噌噌噌就往前竄。


    不一時,前方猴群乍然停止,將三人前擁後簇在原地,猴群聒噪不已,蹦跳捶胸或揮舞雙臂,似是在示威。


    “到了!”方安心中暗道一聲,擠上前去。


    果不其然,青鬆林盡頭,前方是一片雲霧繚繞的山穀,穀口的霧氣輕若紗、緲如霞,飄飄嫋嫋,如風如絲。


    “嘶嘶嘶——”


    方安側耳感知,雲霧之中盡是蛇蟒吐信之聲,不知潛伏了多少長蟲!


    這就是婆娑蛇穀了!


    青鬆林和婆娑穀交界處,是一片低矮的灌木群,如今幾乎全被雲霧遮蓋,從邊角露出的些許枝杈可以看出,這些灌木枝葉蒼翠得直欲發黑,莖稈隱現詭異的深紅色澤。方安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這裏是蛇群和猴群的戰場,想必橫屍無數,這些灌木飽食血肉,才有這般形態,如果要進入灌木群,不得不注意提防。


    “來,殺!”庫裏奧拔劍就欲上前砍蛇,回頭跟方安確定道,“是兩百吧?”


    方安抬手止住他,將小嘉紗放入他懷裏,說道:“不用,你來太慢,我來!”


    “嗨!這我就不服了,你個廢柴還敢嫌小爺太慢!”庫裏奧大大著惱,卻還是收劍回鞘,伸手接過了小嘉紗,同時說道,“上吧!讓小爺漲漲見識!”


    “退後點。”方安鄭重其事地說道。


    說罷,往前走到灌木叢邊,止住,回頭感知了下那隻拿水球老猴的方位,確定它隱在猴群中往這邊觀望,於是正麵戰場,凝神催動靈台中的白光。


    靈台如塔,塔形框架由神識擴大到全身,白光仿佛發出一聲“嗡吲”遍布周身。離了神識,這些光開始蠢蠢欲動,仿佛急欲掙脫牢籠的野獸。


    方安知道,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終將離去。


    一念至此,闔閉雙眼,打開全身每一個毛孔。


    霎時光芒大作,綻破白霧,露出霧底下隱伏的青、赤、灰、黃……各色長蟲,糾結纏繞,張口吐信。


    迷霧一開,蛇群大為驚慌,紛紛想往灌木叢下退去,同時憑蛇信感知敵人的存在。


    然而,畫麵有如靜止。


    白光照耀之下,蛇群難以動彈分毫。


    方安放射完畢,急忙上前,趁著蛇群尚未恢複行動能力,俯身拽起那些如臂腿粗細的蛇蟒往後拋去。


    長蛇被拋落到猴群跟前,猴群先是大受驚嚇,哄然往後退散。隨後見庫裏奧上前肆意踢踩,拔劍將長蛇砍為數段,猴群瞬間激動起來,仇恨泛起,一擁而上,手撕牙咬,將方安甩來的長蛇一條條撕個粉碎,大嚼蛇肉,痛飲蛇血。


    猴群大為快意,不少老猴更是流下了激動地淚水——它們有不少猴子猴孫都喪命於蛇口。


    方安一邊扔一邊默數,兩百條很快足夠,預計著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他慌忙退出灌木叢。


    在他後退的同時,不少妖猴見他拾蛇如拾木棍,心癢難奈,都衝入灌木叢去抓蛇。然而,它們剛剛衝入,蛇群便恢複了行動能力,蛇口紛張,無數道毒液噴射而出。


    猴群大駭,匆忙張開護體水盾,一層層水膜護住周身。


    毒液噴到水膜上,立時滲入,整個成了一層毒膜。中毒的妖猴不得不放棄水盾,否則就是周身浸泡在毒液之中,然而水盾一失,便瞬間中了數道毒矢。


    不停地有妖猴慘叫著退出灌木叢,同時穀內的雲霧也不斷湧出,逐漸又覆蓋住了這片晴曠出來的灌木。


    方安見狀,心頭一歎,這些妖猴的異能天生被妖蛇克製,難怪屢敗虧輸,迫得無支祁要拉壯丁。


    感慨罷,方安轉身麵向拿水球的老猴,指指自己脖頸。


    老猴怪叫兩聲,招手示意他靠近些,隨後雙爪摩挲起水球。


    方安上前兩步,就聽得“嘣”一聲,水鏈渙散。


    正自歡喜,忽聽得庫裏奧大叫一聲:“小心!”


    方安一驚,隻聽得耳畔狂風呼嘯,身體右側遭到一記猛擊,眼前一黑,意識頓失。


    庫裏奧抱著嘉紗,目瞪口呆地看著灌木叢中橫掃出一根三人合抱粗細的蟒尾,狠狠地將方安抽飛起來,飛入長空——


    雲深不知處。


    庫裏奧咽口唾沫,知道剛才方安大發神威惹惱了穀中某條大能。蛇界大能憤然出手——不,出尾替蛇子蛇孫報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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