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和束起來的長發,折秋泓端著托盤走出了手術室,又經過長長的走廊。


    她是那種有一定身高和體重的人,雖然可能沒有韓青禹說的那麽胖,但也確實不瘦,170,120多的體重,行走時總是腰板挺直,表情嚴肅,步伐平穩,目不斜視。


    她是今天上午剛到這間位於臨州近郊的戰地醫院的,名字剛被傳開。


    這樣一路走去,沿途的醫生和護士們,不管男女老少,都會帶著崇敬和一些拘謹,主動向她問候打招呼。


    而她甚至沒有停下來回應。


    準確地說,其實折秋泓一直才是溪流鋒銳小團隊裏,真正對世界冷漠的那個人,如果她確實已經算是其中一員的話。


    自小在遠航接受的特殊教育和培養,讓她從根底上不關心這個世界,並且習慣不在意普通多數的生死。


    因為“他們”的理想和追求,狂熱背後本就是冰冷的,公式化的。就如她的母親,一直給予她的印象一樣。


    十七那年的冬天,當母親垂死,他們把她帶到她麵前。


    折秋泓記得那是那一年時間裏,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母親。在進行完簡單的交接後,母親終於在虛弱中轉頭看了她一眼,提議說:“你來解剖我吧。”


    她說:“好。”


    “然後冰凍一部分,帶上去太空深處。”


    “好。”


    這就是母女之間對話的全部了,而後,母親交給她遠航最寶貴的資料和秘密,甚至沒有順手觸一觸她的臉龐,就這樣閉上眼睛平靜地死去。


    所以,就算折秋泓是一名醫生,其實那也隻是整個自我科學體係構建的一部分而已,也是駕馭遠航的手段的一部分。


    比如那些年,她在蔚藍幫忙救治過不少將士,但是自身,其實從未在救人和被感激這兩件事情上,得到過任何幸福感。


    在她而言那些都隻是公平交易和積累病例的實驗而已。


    日常很多時候,與人接觸,折秋泓總是連表麵的禮貌和親切都懶得費神去表現。


    比如現在,她的情緒就不高。


    在對韓青禹的欺騙裏,到底有多少是因為真的擔心,又多少其實是為遠航做的計劃和考慮?


    這一刻就連折秋泓自己都有些分不太清楚。


    因為大尖全麵入侵的到來,遠航現在正全力誘導和推動蔚藍高層傾斜資源、力量,去準備執行那個“火種逃亡”計劃。


    從這個邏輯出發,他們其實希望蔚藍能更絕望一些,更絕望一點,計劃就可以更順利地推進實施。


    把思緒轉回到韓青禹,毫無疑問韓青禹有著很愚蠢的一麵,折秋泓一直都是這麽認為的。


    當你把他孤立地放在這個世界上看,他精明、狡猾、貪婪、強大,甚至帶一點兒小民樸實的自私。


    但是當你把很多線,連到他身上,他就變得愚蠢了,因為那些線的另一端,係著的人,已經太多了。


    他跟蔚藍或者說這個世界的牽絆,都已經太深了。


    就不說身邊這些親近的人,也不必特指1777小隊和溪流鋒銳……比如有一天呂神、邵玄、劉一五這些人去赴死,他能不能看著?


    不義之城的刀老大、束幽們去赴死,他能不能看著?


    甚至墨西哥和委內瑞拉那兩支欠他人情的小隊,有一天去赴死,他看到了能不能看著?一支普通的蔚藍小隊在他麵前身陷絕境,他能不能看著?


    他大概一定都會衝上去吧?


    一次一次……


    像撲火的飛蛾那樣。


    所以,說脫離蔚藍什麽的,其實毫無意義。所以,當他越強大,他其實就越危險。


    在折秋泓看來,現在的韓青禹甚至已經接近必死無疑。


    他和吳恤、溫繼飛、鏽妹、賀堂堂,都接近必死無疑。


    而折秋泓,想帶他們走。


    因為他們在乎的已經太多了,而且其中包括一個叫做陳不餓的老頭,當他們舍不得陳不餓死,他們就必然被他帶向那條注定不歸的征路。


    那具戴呃應該已經發現韓青禹的特殊了,折秋泓的推理判斷,如果真的參與圍攻,戴呃最後垂死搏殺的對象,一定會是韓青禹。


    然後,就算他們成功殺死了那具戴呃,那又怎麽樣呢?


    戴呃肯定不止一具。


    而且戴呃之上,肯定還有更強大和更更強大的存在,這是他們都知道的,也是他們如果沿這條路繼續走下去,一定會要麵對的。


    …………


    “轟!”“轟!”體內無聲的轟響,吳恤躺在病床上,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沉默著一次次強提源能潮湧,嚐試衝擊超級程度的暴發。


    鐵甲曲著一條腿,伸展一條腿,坐在牆邊的地上,專注在看自己的肩頭,似乎在思考什麽。.


    “折醫生怎麽說?”病房門口,溫繼飛攔住了韓青禹。


    “她說我碎骨生長進心髒組織裏了,不能全力爆發,但我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我自己,感覺好像完全恢複了。”韓青禹舒展了一下身體。


    溫繼飛看看他,稍一偏頭,說:“走,曬太陽。”


    說罷他向外走去,同時遞給韓青禹一根煙。


    當兩人來到樓下的空地上時,煙已經點上了,溫繼飛坐著安靜抽了幾口,開口說:“青子。”


    “嗯?”


    “老頭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啊?”


    溫繼飛有些擔心問。


    “能殺戴呃,但是殺了會付出很大的代價,所以他說不值得,可能重傷,也可能以後就永遠砍不死更強的東西了。”韓青禹說。


    “這樣啊。”溫繼飛嘀咕,心知戴呃必須殺,沒提,轉而說:“我現在其實有點害怕,青子。”


    “嗯。”


    “要不是恤兒,我和鏽妹可能已經死了,然後恤兒自己差點死了,清白差點死了,要不是軍團長正好在,你也死了。”溫繼飛頓了頓說:“我其實不太敢想象那樣的場麵,如果今天,現在,這裏,我們中有幾個不在了。”


    “還有,我以前感覺你好像永遠不會死似的,現在突然不這麽覺得了,哪怕你剛剛吞了那些骨頭。這才隻是第一,第二天……”


    溫繼飛又說,說話時抬頭看了看天空,看不到頭。


    韓青禹沉默,因為這其實是一個根本無法回答的問題。


    “所以,如果咱老家那邊確定安全,暫時還是先讓家人留在那邊吧,然後有空的話,我們回去一趟。”


    溫繼飛主動岔開話題。


    “好。”韓青禹轉了轉手腕上的老銀鐲子,說:“對了,姚悅呢?”


    “嗯?她撤出去後,就和老師同學們一起被常規部隊接收了,可能正在轉移吧,去蔚藍基地或者哪裏,也可能回家,暫時聯係不上。”


    “哦。”這一瞬間,韓青禹差點說,要不你回去吧,瘟雞,然後像當年來蔚藍前那樣,向他托付家人。


    但是他沒說出口……他說:“對了,米拉沒來,米拉現在怎麽樣了?”


    “早著呢,手臂還在恢複,米拉隊長又不是你這樣的怪物。”


    賀堂堂從後麵走過來,接話,然後坐下來,要煙,點了說:


    “欸,你們說,我有沒有可能吃大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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