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區基地自然是沒有記者敢來打擾的。


    蔚藍在自身存在公開後,為免造成世界陷入暴力獨裁的擔心,對普通社會各種團體,包括媒體的態度一直都很寬容。


    但是再怎麽寬鬆,事情也不至於到完全放任的地步,記者要是敢連戰區基地都敢圍,守衛部隊就敢讓他們集體去南極洲拍大尖。


    先前,在機場落地的時候,韓青禹躲了。


    其實他當時有聽出來溫繼飛的意思,麵對流言初起的局麵和記者的圍堵,如果他能冷靜的出去露個臉,對事情一定更好,但是他還是躲了。


    他對自己沒把握……


    之前幾個月蘇醒後的日子,大體過得都沒什麽壓力,韓青禹被很好地保護著。其中絕大部分時間,他都沉浸在茫然和好奇的切換中,偶爾還夾雜一些自豪和激動。


    可是現在,事情突然之間就變了。


    先是巨大的壓力來襲,他莫名需要支撐這個世界那麽多人的信念,再又是一連串繁瑣的事情和邏輯變化,讓他整個轉不過彎來。


    剛蘇醒時的醫生,重要的朋友,突然間就開始對付你,派人刺殺你,利用你的傷病做文章製造混亂……


    然後,瘟雞和小王爺還都覺得這事沒什麽不合理。


    這世界對現在的韓青禹來說,太沉重也太複雜了。


    “睡著了嗎?”套房客廳裏,小王爺抬頭,用氣聲問。


    “嗯。”鐵甲靜音狀態緩緩回轉,點了一下頭,同時小心翼翼帶上門。


    房間床上,韓青禹緩緩睜開眼睛,猶豫了一下,終是沒忍住,如貓一般無聲跳下床,來到門邊坐下。


    他把耳朵貼在門上。


    “瘟雞,你今天白天說的是真的嗎?”門外,楊清白小聲說:“青子的真實情況,真的很難治愈?”


    溫繼飛點了點頭,“嗯。按我對折秋泓的了解,她這次把握非常大。所以很難是一定的。我現在更擔心的是,如果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出現,青子甚至可能永遠恢複不了。”


    “那……”鏽妹欲言又止。


    “那要不咱帶他去南極吧,扔他砍大尖去!說不定砍兩隻紅肩什麽的,出點什麽意外,他就突然恢複了呢?電視裏都是這麽演的。”


    賀堂堂的聲音有些大了,被剩下的人用凶狠的目光製止。


    “滾,你覺得現在的青子能砍紅尖嗎?你個混蛋!”鏽妹的語氣有些急了,說:“青子會死的。”


    “他現在沒有了炎朽,戰力下降,連戰鬥意誌和經驗都沒有了。他真的會死的。”


    這些話,鏽妹的本意,自然是心疼,想要保護青子。


    但是這些字句落在門後的那隻耳朵裏,依然讓韓青禹慚愧和刺痛。


    連戰鬥意誌都沒有麽?韓青禹默默回顧了一下早晨的那場刺殺,發現結論似乎是對的,當時整個過程,他沒有過憤怒,沒想過還手。


    “實在不行就讓他這樣好了,不行麽?我們保護他。”鏽妹聲音不大,但是情緒激動,繼續說:“以前都是他保護我們,保護那麽多人,以後換我們保護他啊……直到勝利,或者我們一起死在普嗒爾和彌望手裏。”


    “嗯,是的,當然可以。”溫繼飛笑容溫柔,看了看鏽妹。


    關心則亂,這是鏽妹的孩子話而已,實際如果他們真能做到這樣,過去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今天也不用坐下來商量。


    老早歸隱不就好了?


    實際,時至今日這樣的局麵,青子和他們這個團隊所關係的,早已不止是身邊這些人了。他的牽連和影響,已經太深太廣。


    “我隻是在思考怎麽樣做會更好。”溫繼飛試著安撫鏽妹的情緒,但是說話的眼神,有些憂慮和疲憊。


    “怎麽做都一樣好不了。”小王爺的語氣頹然而沮喪,說:“不去說這個世界會怎麽樣,沒有他,首先溪流鋒銳我們就撐不起來。”


    溪流鋒銳的手上有一萬多瘋子和暴徒,其中頂級戰力超過二十人,戰力強悍。同時他們強勢已成習慣,手握大量資源,地位獨立而超然。


    這股力量一旦失去獨立的必然性,時間稍長,就一定會被所有勢力盯上,然後壓迫或離間,至最終被分解,吸收。


    這個獨立的必然性,等於韓青禹三個字。


    除他之外,哪怕溫繼飛再怎麽睿智,越來越老謀深算,吳恤再怎麽強悍,不斷進步,他們都支撐不住溪流鋒銳超然的存在。


    “別看蔚藍現在這麽重視,尊重咱們,一旦沒有了青少校,再失去勢力獨立性,那些議員們第一步想做的,就是怎麽分割我們,消除這個團隊的影響力。”小王爺鬱悶說:“永遠不要高估政客們的道德原則和良心……”


    他越說越激動和憂慮了。


    “算了,先不說這個。”溫繼飛開口把話題拉回來,說:“明天張軍長的葬禮,人肯定很多,加上事情經過一夜的發酵,到時一定會有更多人等著青子出現,他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焦點……他現在壓力很大。


    這樣吧,恤兒你替青子,到時和我一起去給張軍長扶靈。


    然後小王爺就別參加了,你趁機出去,打聽一下折秋泓現在具體在哪,咱找她給堂堂治脫發去。


    對了,明天我得早點起,去機場接一下參謀長,看看他們那邊,對這事有什麽意見……”


    內部商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


    大夥回房之前,鏽妹又一次小心翼翼開了房門觀察,青子安靜地躺在床上,睡得很沉。


    等她關上門,人從床上坐起來。


    韓青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麽辦,又能做點什麽,說點什麽,就這樣一直胡思亂想,坐到五點多,他才不自覺睡去。


    …………


    次日,上午。


    韓青禹精神疲憊,起得很遲,遲到他走出房間的時候,靈柩和車隊,都已經離開戰區基地。


    沒有人叫他。


    正如溫繼飛所說的那樣,流言經過一整夜的發酵,風暴已經越來越大,現在的情況,大概全世界都已經成為一個漩渦。


    而漩渦的中心,作為當事人的韓青禹,在套房客廳獨坐了一會兒後,終於還是沒忍住,伸手打開了門。


    “青少校……報告!”一名士兵意識到自己走神後,連忙挺身敬禮,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這個,是溫少尉讓我交給你的。”


    “哦,好。”韓青禹接了,打開信封。


    信上的話很短,溫繼飛說:“看你睡得死就沒叫你,我們幾個去送送張軍長。沒事啊,扶靈的事吳恤替你,我們知道你很累了,現在外麵的情況也比較複雜,你可能應對不來……好好休息一下,我們很快回來。”


    ……好吧,也許確實我不去更好,我連昨天出現在機場外的勇氣都沒有,今天的場麵,怕是更應付不了。


    是的,我去了還可能出岔子。


    一邊安慰自己,給自己開脫,一邊把信收起來,韓青禹看了看那名年輕的士兵,突然問:“你有煙嗎?


    這是韓青禹蘇醒後第一次主動跟人要煙抽,其實就算是之前,他抽煙也不多,偶爾抽幾次,多是戰鬥後溫繼飛給他。


    “有。”士兵連忙從胸兜裏掏了煙遞過來,又打了火幫忙點上。


    “謝謝。”韓青禹走到樓梯口往下看了看,下麵的幾層樓梯,每隔幾步,都站著一名全副武裝站崗的蔚藍戰士。


    看來他們是來保護我的。這樣,向下走就不太好了,韓青禹隻得選擇向上。


    向上就隻一層半,他很快走上樓頂陽台。


    他發現這個陽台是破損的,有一角缺失了。


    可就算是這樣,它也已經是整個戰區保存最好的少數建築之一。


    因為所有這裏建築都是破損的。


    更多地方,隻剩殘垣斷瓦。


    “看來,他們口中天頂戰爭最後階段大尖的進攻,直接攻擊了這個戰區基地。”


    韓青禹環顧眼前的景象,腦中試著去想象那場半年發生在這裏的戰鬥……


    然後是戰後,那些被從血泊裏抬走的遺體。


    那些怎麽都找不到的人……包括他們的軍長。


    今天,張軍長等人的遺體就是從這裏出發,運往城郊墓地的。


    往前又走了兩步,韓青禹試著朝更遠處張望,想看看,是否還能看到車隊的影子。


    一名在隔壁餐樓裏站崗的士兵乍然回過神來,轉頭放下望遠鏡,看向他……接著淩亂抬手,敬了一個軍禮,“青少校!”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雙眼通紅。


    他剛很激烈的哭過。


    他拿著望遠鏡,大概在看那支已經離去的車隊。


    “你,你們是第幾軍的?”


    “報告青少校,第四軍。”


    “那你們……”韓青禹想問那你們怎麽不去送送張軍長,張口停住,因為意識到自己這樣問很蠢。


    他們被留下來,當然是因為要保護他。


    沉默,


    沉默,


    轉頭又看了看公路的方向,呼,重重的深呼吸,韓青禹改問道:“車隊走了很久了嗎?”


    “剛走一會兒。”那名戰士答。


    “那這裏有車吧?”韓青禹再問。


    “啊?”士兵茫然了一下。


    “走,我們一起,去給張軍長送行。”韓青禹轉身準備下樓,說:“對了,你們等我一下,我去穿戰鬥服和裝置。”


    ps:今天出門在外,單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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