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外久違的市集讓傾音頓感輕鬆,她拍了拍啞奴的肩,“先別回府,去一趟罪人府。”


    啞奴聞言疑惑地側頭看她,不明白傾音為何要去罪人府。


    “我去見一個老朋友,這兩年得他照顧,日子過得可精彩了。”


    啞奴服侍傾音已有兩年,因為不能說話,有更多的時間來揣摩主子的心思。傾音話語裏的怨恨她自然聽得出來,心道又是哪位爺惹少爺不快了,可惜雙手空不出來,不能給她一個安慰。


    沒有聖旨升堂,罪人府冷冷清清,旁人不得進。麵對攔路的護衛,傾音早有準備地從小包袱裏的重重掩飾之下掏出一塊腰牌,對護衛說:“我要見遠征王!”


    護衛接過腰牌一看,正麵一個“六”字,背麵是盤龍紋,顯然是皇家的東西。不敢怠慢,護衛將腰牌還給傾音,帶著人前往地牢。


    罪人府負責審問和看押皇親貴族,遠征王此刻也被關在這裏。


    傾音看著整潔的牢房,心想,說什麽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根本不可信,這牢房就與普通衙門裏的牢房高了不隻一個待遇。


    罪人府常年不升堂,牢房裏自然沒什麽人。而高大的遠征王尤其惹眼,他就坐在木床上,閉著眼不知想些什麽。


    護衛將人帶到後就走了,留下傾音與遠征王獨處。


    遠征王看著憔悴了不少,兩頰瘦的微微凹陷,兩眼之下一片烏黑,臉上還多了一道刀疤,與兩月多前意氣風發的模樣相差甚遠。傾音見狀,不禁笑出聲。


    遠征王被熟悉的笑聲驚擾,從床上暴起,卻被牢籠限製住了行動,隻能麵目猙獰地看著傾音,極為嚇人。


    “遠征王別來無恙。”傾音笑容燦爛,輕柔地打著招呼。


    遠征王伸手抓向傾音,“你個小賤人,竟然敢陷害我!”


    傾音退後兩步,委委屈屈地說,“大人可抬舉我了,我哪敢陷害你。實在是受人所迫,不得不為之啊!”


    “你放屁!”遠征王被傾音的樣子氣得險些喘不過氣,“朝中根本無人敢與我作對,我府中也是固若金湯。隻有你一個膽大包天的小賤人去過我房中,接觸過雲錦衣,如今還來裝模作樣,不知死活!”


    遠征王戰功赫赫,功高震主,為人更是睚眥必報,野心勃勃,朝中當然無人願意招惹這位煞神。也隻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傾音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老虎頭上拔毛。


    傾音收起了委屈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看著遠征王,“大人原來不笨啊,但是當初怎麽就選了我來當棋子呢。明知道我膽大包天,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我做事。你能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現在你入牢籠,不日便被問斬。我依舊逍遙,你能耐我何?”


    遠征王氣急,說不出話。良久,他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難道你不想要回小金鎖了?”


    傾音一怔,眼中不舍之色一閃而過,隨後笑著說:“一把小金鎖而已,沒了就沒了。我邵傾音沒爹的日子過了十年,現在還真就不想給自己找回一個管束的人了!”


    “好一個恣意妄為的邵傾音,”遠征王怒極反笑,“我當初怎麽就覺得你好掌控,失算了,失算了!”自嘲到最後,這個戎馬半生的男人竟然啼哭起來。


    多年布局功虧於潰,隻是因為小瞧了一個十歲孩子的勇氣和決心,如何不讓人追悔和悲哀。


    傾音翻了個白眼,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大人下輩子可要牢記這個教訓啊。”


    遠征王有沒有下輩子能記住小瞧邵傾音的教訓,傾音未可知。隻是終於解決了一個威脅,不由鬆了一口氣,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她最後還是沒能要回小金鎖。


    八歲那年她按照娘親的遺言來到邵府,尋找生父。小金鎖就是她與爹爹相認的唯一證據,但是一時不察被遠征王撿了去,拿來威脅她當個紈絝敗壞舅舅紹安的名聲。


    兩年裏,她盡職盡責扮演著紈絝,生生改變了性情,但是遠征王一而再再而三食言,一直未歸還小金鎖。這次遠征王要挾她用命案誣陷祁樂和紹安,一旦成功,祁樂和紹安都免不了一死。與紹安有親緣關係的她也逃不了被連坐的命運,這已經觸犯到了她的底線。這才一不做二不休將計就計將陷害了遠征王。


    以犧牲小金鎖的代價換來一條命,是值得的。至於還能否找到爹爹,隨緣吧。


    傾音歎了一口氣,打道回府。


    離家兩個月的少爺回來了,邵府裏的人無不唉聲歎氣,兩個月的安生日子結束了,雞飛狗跳的日子又要回來了。


    傾音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她從大皇子寢宮的侍女身上和監獄裏帶回來一身怪味,渾身不舒坦。


    啞奴很快便打來了熱水,將幹淨衣裳準備好後,退出門外候著。


    邵少爺從不讓人服侍沐浴。


    看過門窗都已經關嚴實,傾音才動手解下束發和衣裳,慢慢躺進浴桶裏。熱氣熏得她小臉通紅,傾音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此刻若是有人進來看一看,便會驚訝的發現,被人喊了兩年的“少爺”竟然是位小姐。


    傾音偽裝成男孩已有十年,打小就開始。娘親不準她穿裙子,也不準她說出她是女孩子這件事。傾音孝順,雖有疑惑卻也照做,哪怕母親已經逝世,她還是保持著穿男裝扮男子的習慣。


    如果不是沐浴時要遣散眾人,傾音有時候真的認為她是個男孩。而迄今為止,眾人皆知邵府有位少爺,子嗣單薄。知道她是女孩的,隻有她自己。


    穿上男裝,擦拭著一頭秀發,傾音將啞女喊進來將水倒掉,自個兒坐到鏡子前,靜靜地看著鏡中人發呆。


    娘親曾說過她很像父親,憑這張臉,應該也能與父親相認的吧?傾音暗想。但是看著看著,傾音從鏡中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臉,不禁氣呼呼地“哼”了一聲,離開了鏡前。


    很像的父親沒見到,長得很像的討厭舅舅倒是見過了。


    煩!


    啞奴看著熟悉的一幕,不禁笑。在傾音怒視過來前又收起笑容,專心致誌地倒騰浴桶。


    老爺應該快要回來了,他若是知道了遠征王的事,怕這對舅甥又得起爭執。


    啞奴心中想著,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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