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p>


    “吳大人。”</p>


    吳明轉頭過一看,就見到陶子謙正在兩個小吏的陪同下向他走來,他微笑道:“陶大人,今天怎麽這麽空啊?難道都忙完了?”</p>


    陶子謙的眼圈還有點發黑,答道:“還好,還好,幸虧唐大人知道我一個人玩不轉,臨時增派了十幾個兄弟隨我南下,不然這麽多事,我恐怕真得鞠躬盡瘁,肝腦塗地了。”說到這裏,他伸了個懶腰道:“現在所有事都上了正軌,就等朝廷派官員前來履任了。”</p>


    “陶大人辛苦,果然不愧‘小陶相’之名。”吳明心悅誠服的行了一禮。以前聽聞陶子謙如何厲害,但都是道聽途說。因為有先入為主的原因,所以他總覺得陶子謙就算真是個能吏,恐怕能力也是有限,其名聲大部分都是沾了其父陶仁的光。</p>


    但這三天下來,吳明已是對他刮目相看。陶子謙先把所有難民分級,病傷老弱為一級,健全婦女為二級,康健男子為三級。然後規定,二級需得照顧一級才能得到朝廷的糧草救濟,三級者需得幫助軍隊維持治安、重建房屋,以及造船捕魚等各類體力勞動才能得到救濟。甚至還出了一係列的激勵措施。其次,他還把城裏所有的城民重新安頓下來,再次劃區,造冊做戶。五戶為一伍,十戶為一什,百戶為裏,一旦轄區發生治安事件,則首先唯什長,裏長是問。</p>


    吳明雖然對曆史了解得不多,但這種大名鼎鼎的保甲製度還是略有耳聞的。這種製度在和平時期肯定行不通,但廣陽的治安糜爛不已,經他這一劑猛藥下去,這三天已經大為好轉,城內雖然仍是空曠冷清,但至少也顯得井井有條起來。</p>


    廣陽本來就是個港口城市,城民之中,多有漁民。在陶子謙的組織下,已有僥幸沒被破壞的漁船開始下水,雖然魚類產出仍是有限,但隨著造出的船越來越多,肯定會大為緩解當前糧草緊張的局麵,吃的問題解決了,剩下的一切就好辦了。</p>


    想到這裏,吳明微笑道:“陶大人,今天既已有空,近衛營還有些好酒,隨我進去用點酒菜,擋擋寒氣吧。”</p>


    近衛營的夥食一向是全軍聞名的。吳明當上統領後,很是勤儉了一陣子。但朱雀隊正雷非兒到來後,曾經向他訴說夥食對一個武者的重要性,吳明想了想,覺得確實也有幾分道理,自然從善如流。現在近衛營的吃食雖然不比以前豪奢,但卻也有專門的夥夫營,比之其他部隊的夥食,雙方差距自然不小。</p>


    陶子謙本就有“三貪”之名,自然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本就存心結交吳明,通過這事,見對方對自己的觀感似乎大為改變,如果能夠就此增進雙方關係,那自然是個意外之喜。此時一聽到吳明提到酒菜,自是求之不得,忙不迭的點頭應道:“好,好,好。那就麻煩吳大人了。”</p>


    兩人進了營帳,吳明叫人把酒菜端了上來。祝玉龍連自己的夥食都是十分簡樸,陶子謙跟著他,就算稍微好點,恐怕也是有限。那個親兵剛把酒菜一端上來,陶子謙的喉嚨裏幾乎伸出爪來。盡管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但近衛營仍有不少新鮮蔬菜肉食。吳明倒了杯酒,遞給他道:“陶大人最近確實辛苦,今天我就以這山竹果酒,代表全城百姓敬你一杯。”</p>


    這倒不是吳明轉了性,反過來結交陶子謙。無論從那方麵來說,陶子謙這幾天的表現都值得他欽佩。隻是陶子謙的注意力全放在杯子裏去了,他接過酒,狠狠地喝了一口道:“果真是山竹果酒,沒想到,現在竟然還能喝到如此純正的山竹果酒。”</p>


    現在和南蠻已是交戰狀態,雙方商旅斷絕,這種曾經在東漢上層紅極一時的貢酒也幾乎成了絕響。近衛營夥食雖好,但吳明自然沒窮奢到如此地步,他笑道:“陶大人,你要喜歡,可得多喝點,否則到時候沒了存貨,我可不管。”</p>


    陶子謙道:“這難道是司馬尚的存貨?”</p>


    “正解。”吳明笑道:“陶大人果然是心思靈敏,馬上就猜到了。”</p>


    這酒還是城破後,簡飛揚從都督府裏搬出來的。簡飛揚人有點路癡,但如果那裏有酒,就算埋到地心裏,估計他也能找出來。陶子謙聽得吳明如此說,臉上現出忸怩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吳大人,我今天來找你,確是有個不情之請。”</p>


    “什麽事?你說。”吳明大訝,他本以為陶子謙來找自己,隻是單純的打打牙祭,或者拉近下雙方關係。沒想到對方還真有事。</p>


    陶子謙搓了搓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吳大人,聽說司馬尚的愛妾梅姬在你手裏,這個,這個……”</p>


    司馬尚的梅姬,正是陶子謙垂涎已久的妙品之一。幾年前,當時的東漢還未曾分裂,那年司馬尚回京述職,正好帶著此女,當時和一幫狐朋狗友吹噓他的小妾如何如何了得。陶子謙本就覬覦梅姬的美貌,聽得司馬尚的吹噓,更是心癢耐耐。隻是司馬尚卻是李鐵一派的重要人物,他也隻有望女興歎了。但現在司馬尚已然身死,這正是撤胎換氣的大好時機,他陶子謙這次巴巴的南下而來,雖然有唐軒的委托成分,但也有他色心做崇的原因在內。</p>


    看見吳明的臉色沉了下來,陶子謙也有點揣揣。隻是想起梅姬的狐媚勁兒,心裏癢得如同貓抓,否則老早就起身閃人了。吳明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道:“陶大人,這女子確實在我手裏,你如果真有意,我自然不會攔著。但她畢竟是司馬尚的重要家眷,我既然已經當眾接下了這件事,總得負責到底,等到了南寧,一切交割清楚後,自然會為你說項。”</p>


    吳明的頑固迂腐,陶子謙是早有體會。南征軍敗退途中,他曾經向吳明大肆吹噓“矮騾子馬”如何了得,沒想到卻被對方怒斥了一頓,本以為這次對方肯定也會嚴詞拒絕。那知道峰回路轉,對方的口氣之中,竟然大見鬆動,他頓時大喜過望,連忙站起來,行了一禮道:“如此,下官就先行謝過吳大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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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大人不用如此。”吳明嘴上說著客氣的話,心下卻是暗自歎了口氣。答應陶子謙的請求,他自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梅姬如果真押回南寧以戰俘論,以她的姿色,下場恐怕比交給陶子謙要淒慘百倍,與其如此,還不如便宜了陶子謙。隻是做出這個決定,他心頭仍是苦澀不已,罷了,入鄉隨俗吧,自己一時半會也改變不了那麽多,隻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p>


    陶子謙滿臉紅光,連連作揖道:“應該的,應該的,應該的……”吳明也不想和他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轉移話題道:“對了,前幾日聽祝將軍提及南寧現在是暗潮洶湧,現在情況怎麽樣了?”</p>


    似乎被噎著了一般,陶子謙臉上的笑容倏忽不見。現在朝廷為是否繼續南征之事鬧得沸沸揚揚,陶雨和祝淮的矛盾第一次在明麵上體現出來。想起陶雨臨走前對自己交代過的話,他有心想回避,但吳明剛剛答應了梅姬的事,自己要是不投桃報李,似乎又說不過去,他斟字酌句地道:“這事也沒有傳聞的那麽誇張,不過……”</p>


    “到底怎麽樣的?”吳明見他吞吞吐吐地樣子,都快急死了:“你走的時候,難道還沒個準信麽?這有什麽好遮掩的。”</p>


    看見吳明的臉色已是大為不愉,陶子謙心頭掙紮了一小會,最終還是梅姬占了上風,他壓低了聲音道:“這其實也隻是娘娘一個試探而已,成固然可喜,敗也不會損失什麽。”</p>


    “是麽?”吳明心頭有點惱了,小天子開年就要周歲了,陶雨估計想試探下祝淮的對自己忍耐的底線吧,也好為將來的爭權定個基調,隻是這也太兒戲了,南征軍幾萬兒郎就不是人命了?萬一祝淮招架不住,答應了下來,這樣將錯就錯,那豈不是所有人又成了炮灰?想到這裏,他拉下了臉道:“這不是胡鬧麽,現在朝廷那有能力繼續南征?”</p>


    陶子謙仍有點閃爍其詞,應道:“是,是,是。我也覺得此議大為不妥,也曾苦勸過她,隻是娘娘一意孤行,下官也是莫可奈何……”</p>


    這人又在說鬼話了。陶子謙雖然精於實事,但在政見上隻會盲從,現在對陶雨幾乎是言聽計從,怎麽可能還苦勸過?看見對方說話時吞吞吐吐的樣子,他不由有點好笑,但也不好去拆穿對方的鬼把戲。猛地,他心頭一陣亮光閃過,陶子謙的樣子,分明是對自己有所防範啊。</p>


    自己和玉清的婚事,雖然是陶雨和祝淮妥協的結果。但自己在陶雨心中,恐怕也不算個正統的嫡係了吧。想到這裏,他不由心亂如麻,世上之事,果然是禍福相倚,這一樁婚事,確實也改變了太多,不光是自己,也包括周圍的人。</p>


    吳明道:“好了,陶大人別說了,我知道了。”</p>


    正在期期艾艾的陶子謙鬆了一口氣,看見吳明滿臉落寞,心頭也是一陣不安,小意道:“吳大人……”</p>


    吳明心頭一陣煩亂,剛開始的好心情已是蕩然無存。正在這時,帳外的有人高聲道:“大人,有急事。”</p>


    那是隨陶子謙一同前來的一個小吏的聲音,陶子謙如蒙大赦,站起來走到門口,道:“出什麽事了?”</p>


    門外還站著個戶部的小吏,跑得大汗淋漓,見陶子謙出來了,連忙行了一禮:“大人,朝廷新任的南陽都督已經到了。”</p>


    新任的南陽都督前來述職,陶子謙肯定要前去交接的,他點了點頭道:“知道了。”</p>


    他轉過頭,臉上又掛上了諂媚的笑意,“吳大人,別忘了今天你答應的事,到時候記得給我說項啊。”雖說吳明沒有戰利品的分配權,但隻要他這個統領出馬,加上現在梅姬又在他手裏,還有誰敢在他手裏虎口奪食?到時候回到南寧在兵部備個案,自己就可以一親芳澤了。想到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幾乎要笑出聲來。</p>


    吳明卻沒心情管那麽多,徑直問道:“出了什麽事了?”</p>


    “南陽省的新任省都來了,我得出去迎接下。吳大人,要不咱們一起?”</p>


    雖然說近衛營的身份特殊,但既然是南陽省的新任省督,怎麽的也是個三品大員,吳明去拜見下也是應該,同時也很好奇朝廷會派誰來主持大局。他站起身來道:“走吧,陶大人,我們一同去迎接下這位新任的南陽都督,看看是何方高人。”</p>


    陶子謙舔了舔嘴唇,幹笑道:“那是自然的,萬一派個膿包來,我豈不是白忙活了。”他口氣裏雖然大見揶揄,但卻也有幾分道理。現在南陽新平,又比鄰南蠻,可說政局,軍事都極度不穩,朝廷真要派個不學無術之人來,那可真讓人不放心。</p>


    兩人趕出去時,就聽那些巡邏的兵丁說,新任的南陽都督現在已去拜訪征南將軍了。一路緊趕到了祝玉龍的臨時駐地,就見到外麵院子裏除了那些兵丁外,還有好多文官摸樣的人呆在一起談笑風生。吳明怔了怔,這新任的南陽都督看來和祝大哥關係匪淺啊,竟然還沒安頓,就直奔征南軍主營來了。</p>


    剛至門口,一個守門的兵丁已經大聲道:“近衛營吳大人,戶部陶大人到。”他話剛說完,就聽得裏麵傳來一陣哈哈大笑,一個禿頂老者在笑聲中從裏麵鑽了出來,吳明定睛一看,這人不是別人,竟是原漢水都督孫雲龍。</p>


    一見是他,吳明不由得一怔,馬上明白過來。繼而大喜,行了一禮道:“下官恭賀孫都督高遷之喜。”</p>


    孫雲龍原是慶陽省都督,把個慶陽省治理得井井有條,更是在東漢兩大勢力的夾縫中混得風聲水起。隻是慶陽被北漢占領,他這個省督也就隻剩下個名頭了。南陽省現在百廢待興,由他來當這個省督,卻是最為合適不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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