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節</p>


    優露莉有氣無力地躺在床頭,一雙褐色眸子正百無聊賴的盯著屋頂大梁發呆。</p>


    西北氣候幹旱,風沙嚴重,所以建築樓層很低,封閉性強。這種風格太過壓抑,和熱內那高大柳腰房大相徑庭,優露莉大為不適,這幾天閉門養傷,可把她憋壞了。</p>


    吳明那一掌可是全力,她傷得也有些重。以她七段的體質,按說傷勢早該好的,但她心情抑鬱,實在沒心情運功療傷,拖到現在仍是毫無起色。</p>


    門外有人扣了兩下,何藝的聲音響了起來:“優露莉姑娘,你在麽?”</p>


    優露莉自然在,自從受傷後,她從沒出過這房間。何藝叫得甚是小聲,大概是怕優露莉睡著了吵著她。優露莉轉過頭,盯著門外道:“我在,請進。”</p>


    門開了,何藝在兩個侍女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兩個侍女手中都沒空著,左邊一人提著食盒,右邊一人則提著一個湯罐。何藝指揮她們把手中的東西擱在桌子上,然後道:“這裏沒什麽事了,你們先下去吧。”</p>


    那兩個侍女同時襝衽一禮,輕聲道:“是,夫人。”優露莉神色複雜的看著這一幕,也不做聲,心下卻有些不是滋味。待兩個侍女退出了屋子,何藝才嫣然道:“優露莉姑娘,身體可好點了?”</p>


    優露莉努力從床頭支起身子:“好些了。”</p>


    她說話有氣無力的,實在不像好些了的樣子。何藝抿嘴笑了笑,把食盒打開了,從中拿出瓷碗,湯匙等餐具,然後盛了一小碗,走到床頭道:“你受傷後身子虛,應該補補,我剛剛燉了些雞湯,來嚐嚐。”她說著,用湯匙在碗裏輕輕攪了攪,然後撅著豔麗的櫻唇輕輕吹了口氣,就要來喂優露莉。</p>


    這幾天,優露莉渾渾噩噩的過著,都是何藝照顧她的,以前何藝喂她,她也隻是機械般的吃著東西喝著湯。這次她卻沒張嘴,突的抬頭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p>


    四年前,何藝還隻是一個小小的女樂,吳明就對她千依百順,曾令優露莉大為惱火。可經過這段時間相處,她卻大為氣沮。麵前這個女子溫柔善良,氣質高雅,家務更是樣樣拿手。優露莉思來想去,不覺頹然,自己除了武藝之外,在她麵前一無是處。還憑什麽和對方爭?她看著何藝那張如花嬌顏,心下不由發酸:“據說祝玉清和她一模一樣,有這麽一對姐妹花在身邊縈繞,怎可能放得下其他女人?怪不得這個呆子對我不理不睬的。”</p>


    何藝怔了怔,望著優露莉那張負氣的臉,笑了笑道:“謝露方暗中下毒,若沒有你提前發覺,我們夫婦就成了酒下冤魂,知恩圖報,還需要其他理由麽?”</p>


    我們夫婦?優露莉鼻子抽了抽,故做凶狠的道:“四年前,你可差點死到我手裏的,你難道都忘了嗎?”</p>


    四年前吳明率近衛營殘餘逃進繼玉森林,優露莉率三千山狗軍銜尾猛追。優露莉提前在獨木橋上設伏,被吳明將計就計,成功得脫。這場戰鬥規模雖然不大,但卻驚險萬分,尤其何藝過橋時,差點被一箭逼下深淵,香消玉隕。當時放箭之人,正是優露莉。</p>


    何藝歎了口氣道:“自然沒忘。”看著優露莉滿是愕然的臉,她把碗放在床頭旁的案幾上,輕聲道:“但當時立場不同,你這麽做,本就無可厚非。”</p>


    優露莉呆了呆,半晌才道:“可現在南蠻與南漢仍屬敵對,這個可並沒變。”</p>


    何藝卻沒回答,一雙大眼隻是盯著優露莉,漾著絲絲莫名的意味。優露莉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有些猶豫地道:“怎麽了?”</p>


    “南蠻和西北相隔萬裏,你一路跟來,花的時間肯定不少。”</p>


    得到吳明率軍西征,一路勢如破竹的消息後。優露莉就偷偷溜了出來,然後潛伏過境一路北上。這事除了南蠻國師帕莫莉,其他人並無所知。不過她千裏迢迢跑來,找的卻是別人的丈夫,優露莉就算再膽大,此時也覺臉上發燙。有些不自然的道:“是啊,到現在也有大半年時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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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藝咬了咬嘴唇,道:“肯定受了不少苦吧?”</p>


    受苦算什麽?想到吳明對自己的態度,優露莉心下泛酸,強笑著道:“是啊,不過你放心,等我傷好了,我就準備回去。以前是自己太過任性,現在想想,確實有些不知輕重。”末了,她認認真真地道:“希望你和阿明哥能白首偕老。”</p>


    雖然明知現在不是哭的時機,但說出這話,優露莉仍覺眼睛發澀,淚水已開始在眼眶中打轉。何藝愕然道:“你要走了?為什麽?”</p>


    還能為什麽?那個呆子心裏根本沒我。但優露莉雖然任性,卻不好意思對何藝當麵說出來,隻是道:“出來這麽久,父親他們一無所知,肯定急壞了。”</p>


    何藝抿嘴一笑道:“那倒未必,說不準你這次西北之行,是他們有意縱之呢。”</p>


    “什麽?”優露莉瞪大眼,有些不可思議。</p>


    看著一臉懵懂的優露莉,何藝又歎了口氣,輕聲道:“你是南蠻疾風戰將,又是國師高徒,走了這麽長時間,他們就對你不聞不問麽?”</p>


    優露莉急聲辯道:“可師傅知道啊……”</p>


    話剛說到一半,她就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師傅的慫恿下離開的,行蹤她自然清楚。但姑父和父親卻不知情,自己在國內好歹有些名氣,真要失蹤,他們定不會置之不理,肯定會派人詢問師傅。這麽說來,自己行蹤他們老早就知道了,可為何要對此事睜隻眼閉隻眼?如果說師傅是出於自己的寵溺,那父親和姑父都以國事為先,斷不可能為這個理由對自己聽之任之。以他們的脾氣,如果覺得此事於國不利,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派人來追,強迫自己回去的。</p>


    看著優露莉若有所思的神色,何藝繼續道:“所以啊,你就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了,你來西北,熱內那邊定是知道的,而且他們並不反對。”</p>


    優露莉其實並不笨,隻是其父和師傅對她十分寵溺,所以有些任性。此時回頭想來,覺得何藝說的句句在理,不覺間也有些開心。可看著何藝那張如玉般俏臉,剛剛升起的點點欣喜又消失殆盡,嚅嚅道:“我來西北,你反對嗎?”</p>


    雖問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優露莉卻巧妙地拋給何藝一個難題:那就是她和吳明間的關係,何藝持什麽態度。</p>


    如今優露莉也明白,麵前這個女人雖然文文弱弱的,但除了拳頭外,自己在她麵前可說一無是處。她在吳明心頭更是舉足輕重,有這個當家大婦在,除非自己真準備放棄這段感情,否則,怎麽也繞不開何藝這道坎。她本來已快死心了,但何藝卻讓她重新看到了希望。熱內那邊並不反對,何藝也不是很難相處,她心下不覺又活泛開來。</p>


    看著優露莉希冀的眼神,何藝幾乎失笑。感情這東西,本來就是自私的,那個女人願意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古往今來,多少女人堪不破情之一關,爭得頭破血流,反目成仇者比比皆是。優露莉這話怎麽修飾,但終究太過直白,想來想去,也就她這種愣頭青能夠問出來。</p>


    何藝站起身,望著窗外道:“優露莉姑娘能來西北做客,我自然歡迎的。”她閉上眼,努力讓自己語氣平靜:“你活潑大方,其實吳大哥私下也很欣賞你呢。”</p>


    在男女情事上,吳明一向木訥謹慎。除非何藝主動提及,他連祝玉清的事都很少說,就怕何藝心下不適。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他穿越的身份在做怪。在地球時,一夫一妻的觀念深入人心,吳明出身武術世家,思想更有些僵化。但陰差陽錯之下,他已經有了兩房妻子,這雖已成事實,但要讓他在其中一個妻子麵前,若無其事談論另一個人,終究有些不自然。以吳明的性格,就算對優露莉有好感,也絕不會在何藝麵前泄露半點口風。這自然是她杜撰出來的,目的就是撮合優露莉和吳明。</p>


    優露莉話一出口,就後悔失言,正想轉移話題補救,但何藝的回答讓她更為吃驚。脫口道:“真的麽?”但她想了想,馬上道:“不可能,那個木頭怎麽可能這麽說,定是你安慰我的。”她有些不明所以地瞪大眼:“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p>


    為什麽要你這麽好?何藝心下隻剩苦笑。</p>


    祝玉清曾極力反對吳明和優露莉在一起,自然不隻出於私心。她是丞相之女,雖然清楚丈夫和其父有些疙瘩,但總希望兩人能相安無事。如果吳明娶了優露莉,那他到底算那方的人?丞相肯定不敢重用於他,吳明更不會受江南士族待見,好不容易用姻親關係建立起來的優勢也會喪失殆盡。所以於國於家,祝玉清都會勸阻吳明。</p>


    何藝是一教聖母,經過幾年熏陶,政治眼光比祝玉清隻高不低。她有意撮合優露莉和吳明,也是有她思量的。時過境遷,吳明早不是隻有幾百人的一個小統領了,而是控製著兩大行省軍政的一方巨擎,中西西北合二為一後,實力更是暴增。她是西北何家之女,更是中西兩省的主母,對南寧朝廷並無多少敬意,考慮問題出發的角度自然不一樣。</p>


    波斯和南蠻互調大軍對峙,早不複前幾年的激烈之勢。可正因為如此,使得戰事更為撲朔迷離。波斯和南漢有盟約,如果吳明再與優露莉有個結果的話,就算南蠻和朝廷仍屬敵對,但中西和南蠻的關係則會大為緩和。如此一來,不管將來是波斯力壓南蠻,還是南蠻重新把波斯趕回達涯雪山以西,中西都無後顧之憂,才可專心經營以圖其他幾省。至不濟也會有喘息之機,安心發展。</p>


    南蠻是從東漢獨立出去的,而南漢自認正統,根本不會承認其獨立地位,否則於國於民都不好交代。所以兩國最多達成一個互不侵犯的口頭承諾,不可能像波斯一樣,平等對話以成盟議。而波斯和南漢結盟,南蠻人雖然不說,肯定也有些發慌。而雙方的戰爭,主要發生在頓爾草原一帶,這裏離中西最近。優露莉和吳明間的關係,定讓他們看到了新的希望,一個結交中西以圖自保的契機。</p>


    隻是這些道理,怎麽好對優露莉講?所謂的金枝玉葉,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自己是,清姐是,就算優露莉同樣是。她既不明白這一點,何必多事讓她徒增傷感。所以何藝沒回答優露莉,隻是轉移話題道:“吳大哥明天起程去蘭寧了,你不想跟他去見識下草原的景色麽?”</p>


    優露莉重新煥發了了活力,神采飛揚地道:“好,聽說那裏正在打仗,去見識下北蒙的騎兵也是不錯的。”</p>


    她想了想,有些忸怩地道:“其實,其實我喜歡阿明哥的,你難道……”</p>


    “我知道!”</p>


    何藝抬頭看著她,微微一笑。</p>


    她想起了母親的一句話:“一入夫家門,即為夫家人。”自己受點委屈又有什麽?隻要他好就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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