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p>


    簡飛揚兀自嘴硬:“嘿,咱和公爺什麽關係?他會生我氣?不是我吹牛,我和他好得如同穿一條褲子,要請公爺來,還不是手到擒來之事,用得著這麽麻煩?”</p>


    這時吳明已轉出營帳,簡飛揚是背對營帳的,自然看不見,周吉因為麵朝他,自是一清二楚,頓時起了捉弄之心,笑道:“是麽,將軍和不和我們說說,當年如何和公爺認識的。”</p>


    吳明貴為國公,占據南漢半壁江山,可說權勢熏天,簡飛揚是他屬下,更是患難之交。如今他最得意的,不是勸得整個磐川來降,而是和吳明在東漢南征時建立的交情。吳明屬下幾員大將,楊易,簡飛揚、葛義、更日明,以及左憂。若真說誰最先和他有瓜葛,那自然是在南版主持軍事的葛義,可葛義最開始為青龍隊副,是站在白虎隊正趙飛一邊的。南征軍回返後,他更回過北方,受到趙家冷落後,才重新投效吳明麾下。</p>


    其餘眾將,楊易兼著吳明半個弟子,兩人關係自是親密,可他畢竟是吳明回到南寧後才提拔上來的。更日明更不用提,他的官職最大,為正四品,但投效時間尚短,自不多言。至於左憂,雖和吳明打交道的時間最長,但最開始是黑旋風李源副手,而且他之所長,在於後勤,衝鋒陷陣終究有些欠缺。所以真算起來,簡飛揚才是中西大將之中,資格最老的一個。</p>


    周吉提起這茬,那可正撓中了簡飛揚癢處,大為得意的道:“嘿嘿,嘿嘿,我給你說,當年我還在陳將軍屬下當差,為親兵隊長,至於周吉,你小子還隻是個小兵,牙都沒長齊的小屁孩,自然不知道許多事了。”</p>


    眼見吳明越來越近,幾乎到了幾人近前。如果是平時,周吉肯定和簡飛揚抬杠幾句,可如今那有心情,迫不及待的道:“是,是,是,將軍說得甚是,快說說,將軍和公爺一些密事,也讓我等小兵開開眼。”</p>


    簡飛揚繼續得意洋洋:“當年公爺還隻是近衛營玄武隊正,性格比現在還婆婆媽媽,我給你們說,那一年殿下南征,南征軍初期勢如破竹,尋常戰士,怎麽也要沾些人命,可他連人頭都沒一個,功勞薄上,斬首數一直為零。”</p>


    吳明的仁明,在當時的南征軍裏出了名的,周吉等人自也知曉,另一個親兵大概是後來提拔上來的。聽簡飛揚如此說,本就有些不信,如今吳明就在當麵,半是套話半是馬屁的道:“不是吧,公爺九段高手,天下間能勝過他的,數都數得出來,斬首數怎會是零?這也太扯了,屬下不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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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簡飛揚笑了起來:“那是因為公爺仁厚,不忍下手,正是因為這點,陳將軍才決定把《槍術七解》傳給他,嘿嘿,還是我轉交的呢,《槍術七解》哦,那可是陳老將軍畢生心血,當年老子可真想一口黑了……”</p>


    吳明已走到他身後,本想提醒下簡飛揚,一聽他如此說,反而站住了,周吉連忙配合的道:“是哦,是哦,將軍,當年怎麽不黑了呢,那真好可惜哦,你要真私吞了,公爺可不一定知道呢。”</p>


    簡飛揚關鍵時刻心細,可平時馬大哈慣了,話說順了那顧及那麽多,聞言如實道:“是啊,媽的,現在想起腸子都有些青。不過細細一想,我就算拿到那本書也沒大用,畢竟裏麵大多是講的槍陣,個人武藝又不太多。嘿嘿,我給你說,公爺當年拿到書時,那興奮勁,簡直不擺了,還說要請我喝酒呢。後來倒是請我喝過一次酒,不過我卻被他坑了。”</p>


    眼見吳明負手站在身後,臉上一片緬懷,並無半分怒色,那親兵更知剛才那話是問對了,幫了自家將軍一個大忙,連忙繼續道:“哦,將軍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p>


    簡飛揚撇了撇嘴道:“南征軍回來後,我投了廣陽司馬尚,那老小子生性多疑,我就因為吃了公爺陣前一頓酒,差點被他當叛逆斬了,幸虧老子身手好,否則還真成了地下冤魂,找誰說理去?”</p>


    這幾天諸事不順,吳明心頭也有些窩火,聽了這一番話後,想到以前的點點滴滴,心頭柔軟處被擊中了,對簡飛揚的那絲慍怒也跟著煙消雲散,和聲接口道:“如果簡兄看得起我,你和沙姑娘的婚事就由我包了,也算是對當年那一頓酒的賠罪,不知簡兄意下如何?”</p>


    簡飛揚本待繼續臭屁幾句,一聽吳明聲音在身後響起,當即變了臉色,單膝跪下來道:“公爺,屬下也就一張臭嘴,說著玩兒的,你可別放在心上。”</p>


    吳明把他扶起,歎了口氣道:“是,你說得沒錯。簡兄,我確實失信的地方頗多,對不起。”</p>


    這幾年來,自己權利越來越大,可失信的地方也越來越多。前幾天,還向歐降信誓旦旦的保證,大漏山之路一定能修成。可事實卻並非如此,如果大正書院搬走,這次又將失信於人。這幾天來,想得最多的,不是怎麽將大正書院留下來,而是如何向歐降解釋,將此事搪塞過去。</p>


    以前自己最討厭政客的虛偽,可在不知不覺間,卻也如此。一想到這裏,吳明心頭越發難受,繼續道:“簡兄,你要真不願去,那就別去了。你和周先生鬧得如此,說起來我也要擔很大一部分責任。”</p>


    他說得越是客氣,簡飛揚反而不安,聞言叫道:“公爺說那裏話來,不就道個歉麽?放心,我簡飛揚一定誠心誠意,讓周先生心情舒暢,巴巴適適,舒舒服服,怎麽也要留在庭牙。”</p>


    想到確實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吳明也不矯情,咬了咬牙道:“好,既然簡兄如此說,我還有什麽拉不開麵子的,今天咱們就拉下臉,怎麽也要將周先生留下來。”</p>


    一番談話後,幾人氣勢高漲,上了馬,直奔大正書院而去。因為輕車熟路,這次雖沒商羽坤帶路,用時反而更少,隻小半個時辰,眾人就到了目的地。</p>


    因為上次見過吳明,門房李老六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稟。不一會兒就出來了,道:“周先生正在裏院,因為身體不便,實在不宜出迎,公爺,你看……”</p>


    國公爺駕臨,這是多大的事?就算對周子鴻性格了解,可他說出這話時,仍是結結巴巴,顯得萬分忐忑。</p>


    吳明來訪,本就沒期待周子鴻能出迎,聞言也不介意,大手一揮道:“沒事,我們去拜訪周先生好了。”</p>


    一進書院,就見裏麵學生行色匆匆,大多在收拾行禮,吳明見狀心頭一沉。看來周子鴻已決定遷離庭牙了,否則不會如此。李老六把幾人帶到一頂大帳篷裏站定了,朝裏指了指道:“山長就在裏麵,公爺,您請。”</p>


    大正書院顛沛流離,日子並不好過,李老六做為門房,更顯得寒酸,全身隻套著一條洗得發白的長衫。吳明見狀,連忙掏出一塊銀子道:“老哥,這塊銀子拿去買酒吃。”</p>


    大正書院如此潦倒,這門房能堅持跟到此地,也算有些骨氣,一見白花花的銀子,吞了口唾沫,道:“公爺,這,你還別害我了,這銀子我可不能收。”</p>


    一個門房尚且如此,周子鴻方正之名,卻也不是白來的。這更堅定了吳明將書院留下來的決心。走進營帳裏時,他不由一怔,裏麵滿滿當當,站了一大群人,這些人大多是學院講席和學生。已是六月,庭牙的天氣也有些熱,正中竹塌上,周子鴻頭敷熱巾,赤著雙足高臥其上。商羽坤站在一旁,一臉的關切。而床邊坐著的,卻是非爾登。</p>


    一見這個大胡子,吳明不由一怔,非爾登是更日明得力屬下,不是正在柱牙山下造船麽?怎麽跑回來了?他隻呆了一呆,非爾登已站起身來,行了一禮道:“屬下見過公爺。”</p>


    還不等吳明詢問,他已自顧解釋道:“是這樣的,更日明將軍怕周先生路上再出事,特令我帶著十幾個弟兄,從水路護送他回來。因為昨日天色太晚,今日周先生又突發高燒,所以屬下就耽擱下來,未來得及向你報備。”</p>


    原來是這麽回事,吳明看了閉目養神的周子鴻一眼,道:“周先生怎麽樣?不要緊吧。”</p>


    非爾登張了張嘴,正待再說,這時周子鴻睜開了眼,接口道:“勞公爺掛念,小老兒還死不了。”</p>


    他這話也聽不出喜怒,態度更比想像的好,吳明正有些奇怪,簡飛揚已上前一步,單膝跪地道:“周先生,前幾日是我老簡不對,以致和你發生口角,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個粗人,最最重要的是,希望你留在庭牙。我家公爺這幾天,為大正書院之事,可說焦頭爛額,茶飯不思。”</p>


    周子鴻也是個順毛捋性格,頓時動容,從塌上跳下來,扶起簡飛揚道:“簡將軍請起。”</p>


    他看了滿是訝異之色的吳明一眼,繼續道:“前段時間,小老兒沿著天青河一路南行,見得最多的是牧人的笑臉,隨便找個人一問,就能得知公爺的好。中西狼帳確實做了許多利民的事,比如公糧之舉,令孤老之人有得善終,又比如降低商稅,藏富於民,設立戰事撫恤金等,每樣都是為民著想。小老兒起先一葉障目,坐井觀天,要真說道歉,應該是我才對。”</p>


    他歎了口氣,掃了簡飛揚和非爾登一眼:“定國公有如此屬下,何愁大事不成,是小老兒糊塗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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