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府門庭中,聚集著大大小小的官員也得有數十個,他們維持著俯身作揖的姿態,虔誠無比。


    “你們這都是做什麽?”


    趙禮掃視了一眼身著鎧甲,一身正氣的男子,衝著身後統一著著朝服的官員怒道:“難不成老夫相府中可以任由爾等撒潑?”


    “下官不敢,隻是現在王上重傷昏迷,此刻按照律例該當將那刺客立即處死,可是微臣怕是那一屆小小內侍背後有人指使,便搜查了他的房間。”冷冷的聲音從身著鎧甲的廷尉口中傳來,他頓了頓,從腰間摸出了一塊字跡的信帛,不卑不亢的遞了過去:“卻不想這廝竟通敵叛國,這是罪證,丞相,下官希望丞相能夠秉公處理。”


    “望丞相秉公處理……”


    身後數人不約而同的附和著。


    聽著他們此起彼伏的聲音,趙禮隻覺得聒噪煩悶,心中暗罵:“這田恭究竟要幹什麽?弄下這爛攤子。”


    他抬了抬眼皮,忍著怒氣將廷尉手中的信帛拿了過來,打開,看著裏麵的內容隻覺得渾身顫抖,眸中寒冰冷射,指尖忍不住的攥得緊緊的,真不知道這田恭瞞天過海的本是竟是如此之大,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可幹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


    即是什麽都可以偽造,可是這官印卻是無論如何都早造不了假的。


    “丞相……”


    許久都沒有聽到回複,廷尉到底是習武之人,心中少了圓滑,便不顧眼前形勢,疑惑的喊了一聲。


    趙禮此時的心思全然都在手中的通敵信件之上,對他置之不理。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相府的小廝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附在趙禮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了幾分。小廝垂頭,側身退開。須臾,趙禮才抬頭目光直直的射向廷尉:“既然證據確鑿,張廷尉,那就準備庭審,定是要將這個膽大包天的賊子繩之以法。”


    說著,他憤恨的甩了甩袖擺,轉身離開。


    張默微欠的身子緩緩地直了起來,看著趙禮憤然離去的背影,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身就看見剛剛明明一副副鬥誌昂揚的麵孔,頓時變得蔫裏吧唧,肩膀都垮了下來。


    眾人相視一眼,隨著張默一起離開。


    落華殿,暖閣。


    楚伊澤微微蹙了蹙眉毛,眼皮底下的珠子轉動了幾下,便緩緩地睜了開來。指尖下意識的撫上腹部帶著微微刺痛的地方,幹澀發白的嘴唇動了動,驀然,他的眼睛盯著床頂褐色的幔帳一動不動,像是受到什麽驚嚇一般,他動作僵硬的抬起手臂,盯著白色的裏衫,眼睛驀地瞪大,渾身都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咚……


    慕存安推開門就聽見悶哼聲,他下意識的朝著微微卷起的幔帳方向望去,眉毛疑惑的蹙起,他低頭看了看手中冒著熱氣藥碗,走了過去。


    柔軟的帳幔纏繞著他略帶薄繭的指尖,緩緩地被掀了起來,慕存安看著半個身子匍匐在地上的人,心中大驚,左手一抖,碗中的藥漬濺了出來,滴在了他的手指上,立馬傳來灼灼的痛感。


    “王上?”慕存安擔憂的詢問著,過去一把將他扶住:“怎麽了?”


    楚伊澤抓著他臂彎的手指收的緊緊地,發狠的。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慕存安的俊容。


    暖閣中一片寂靜,隻聽得到他沉重的呼吸聲。


    慕存安動了動,想要將他扶起來。


    “誰?是誰?”


    楚伊澤語氣冰冷,色厲內荏的質問著。看著他隱隱帶著憤怒的麵容,慕存安微微一怔,身子維持著半蹲的姿勢,半響,才反應過來,視線移到了他白色的中衣上,神色變得晦暗不明。


    臂彎處,楚伊澤的指尖像是要刺透那層層衣衫,直直的穿進他的血肉中。他能夠感受到,那股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是我。”沉默了片刻,慕存安才沉聲道。


    “你?”楚伊澤挑了挑眉,滿臉不可置信的凝視著他。


    他蒼白的嘴唇都因為激動而微微的顫抖著,盯著他黑漆漆的瞳孔,慕存安竟有些許不知所措。驀然,一股巨大的力道襲來,將他一下子推了出去,踉踉蹌蹌,撲倒在地上。


    慕存安對於他的舉動不可思議,耳邊隱隱約約浮現出安奴的話,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深沉的目光落在了他艱難的撐在床邊的身體。嘴唇輕輕蠕動了幾下,像是對於楚伊澤剛才粗魯的動作沒有任何的介意,伸手將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藥碗端了起來,優雅的站起身子。


    “王上還是將藥先喝了吧!”


    楚伊澤看著橫在自己麵前的藥碗,手掌一揮,“咚”的一聲,黑漆漆的藥水潑灑在了地上,白色的瓷碗碎成了好多片,打了幾個轉,終究是停住了擺動的身子。


    “出去,出去……”


    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像是發了瘋一般的推搡著慕存安,並沒有發覺腹部白色的衣衫上,沾染了淺淺的紅色。


    “王上。”慕存安任由他推打著自己,音量不由得拔高了幾分。


    楚伊澤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掙紮著起身,試圖找到找到更好的著力點,將他推開。


    “王上先歇著吧,我這就走。”慕存安看著他衣衫處浸出的血漬,皺了皺劍眉,輕聲道。


    回身過去,都可以聽得到他因為發脾氣,而摔東西的聲音。


    “王上怎麽樣了?”安奴看著慕存安頗有些狼狽的衣衫,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摳了摳鼻梁,訕訕的說著:“小的告訴大人了,可是……”


    慕存安將門帶上,看著安奴眼中那抹掩藏不住的幸災樂禍,語氣淡淡的說:“命人將李醫官請過來。”


    一聽,安奴一怔,立馬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當下耽擱不得,立馬著手去辦。


    微風拂來,冷意竟比前段時間減弱了不少,慕存安扭過頭去,聽著裏麵傳出來的動靜,若有所思,竟是對於他這種瘋狂的舉動一頭霧水。


    一柱香的功夫,李醫官匆匆而來。


    看著站在青色的石板台階之上微微頷首的慕存安,李醫官微微駐足,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輕聲歎了口氣,搖頭推門而入。


    “你們現在外麵候著。”


    兩人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為什麽?”


    “嗯?”安奴不明所以的抬頭盯著慕存安菱角分明的側臉,輕哼了一聲。


    “為什麽他會有如此大的反應?”慕存安仍舊低低的詢問著,視線落在緊閉的門扉上,想要看清楚裏麵那個人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次,安奴終究是聽懂了,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臉上也掛滿了愁容,緩緩地搖著頭:“對於這個,小的也是不知,若非那次我自作主張的幫王上換衣服,也不會知道他竟能夠有如此大的反應。”他垂了垂眸子,又道:“不過,在跟著王上的時候,他就叮囑過我的。”


    為何他會如此介意此事?


    心中的疑問像是一條條交纏在一起的藤蔓,越擰越緊,他隻覺得胸口悶悶的,難受的緊。


    一盞茶的功夫,李醫官推門而出。


    兩人不約而同的將緊張的目光落在了李醫官的身上。


    “怎麽樣了?”慕存安梗著脖子朝裏間望了望,隻見褐色的幔帳,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看著他焦急、擔憂的模樣,李醫官不明所以的搖了搖頭,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無奈:“進去看看吧,現在情緒已經穩定了,不過,還是的注意點……”


    李醫官雖然沒有明說,慕存安卻心知肚明。


    點了點頭,便側身走了進去。


    踩在堅硬的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慕存安低垂著眼瞼,目光落在安安靜靜的倚靠在床邊的楚伊澤身上,輕聲說著:“王上。”


    聞言,目光清淺的落在某處的楚伊澤緩緩地扭過頭來,嘴角勾起了淺淺的笑意,他眨了眨眼睛,幹裂的嘴唇微微開啟:“你來了?”揉了揉指尖,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分:“剛才……有些失態了……”


    慕存安詫異。


    半響,他才反應過來,嗤笑一聲,道:“王上嚴重了。”


    話畢,兩人都沒有說話,寂靜萬分,空氣中流蕩著微微尷尬的氣氛,須臾,兩人相視一笑,竟是如此的輕鬆愜意。


    雞鳴狗吠,天邊的流光萬裏,煞是好看。


    沉寂了整晚的街道上開始變得騷動起來,人們早早的著裝出門,小商販們拎著貨食前往集市上想著可以占個顯眼的位子,賣個好價錢。婦人們早早的起身,準備一家的吃食,煙囪中的青煙嫋嫋的升了起來。


    布告欄邊,官兵正在盡職盡責的貼著告示,周圍的人群漸漸地一層一層的圍了起來,霎時變得水泄不通。


    “怎麽了,出啥事了?”眾人們交頭接耳,指著白色的紙張上麵一行行工整的字跡,紛紛議論著。


    “唉……”被擠在人群中的一個年邁的,帶著些許書卷之氣的老人惋惜的歎了口氣:“這又有人犯事了,竟然去刺殺王上?”


    眾人不可置信,議論聲越來越大。


    “老人家,那上麵還講了什麽?”


    滿頭白發的老人看了一眼好奇的青年男子,轉頭又將視線落在了告示上,喃喃的說著:“明日午時,東城門處斬。”


    “怎麽會這麽急?”


    “不知道。”


    聽著他們此起彼伏的討論聲,貼好告示的官兵衝出人群,大概是他們對於處死囚犯早已見怪不怪,反而對於這種看熱鬧的心情相當的不理解。


    趙禮看著懷中的孫兒,隻覺得心中的愁悶都被寬慰了不少,孩子明亮的大眼睛盯著他長長的胡須,不由自主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


    嘶……


    下巴處傳來絲絲疼痛,可他並沒有生氣,笑嗬嗬的將孩子抱了起來,做出飛升的姿勢:“你這小東西,都知道拽爺爺的胡子了,嗯?”


    圍繞在飯桌上的眾人也隨聲附和:“老爺,你看這小孫子就是跟你親。”


    聞言,趙禮將視線重新移到了小孫子白胖胖、肉嘟嘟的臉上,眉梢都帶著深深地笑意。孩子並聽不懂大人之間的對話,隻是將握緊的拳頭往剛長出兩顆牙齒的嘴裏塞進去。


    小廝感受著其樂融融的氛圍,還是硬著頭皮走到趙禮旁邊,躬身附在他的耳邊低語。


    趙禮聞言,銳利的瞳孔微縮了下,將孩子遞給了身旁的婦人,衝著小廝道:“去書房。”


    “你是說處置田恭的告示已經貼出去了?”房門關上,趙禮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是,丞相。”


    趙禮情不自禁的伸手捋了捋似乎還帶著自己最疼愛的小孫子餘溫的胡須,挑了挑眉毛,似乎埋在胸口的悶氣一下子都消失殆盡:“那就好,若是那田恭不死,保不住會反過來咬上老夫一口,雖說那並無何懼,傳出去究竟是不好的。”


    小廝定定的站在他身後,讚同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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