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城牆腳下,成群的、訓練有素的士兵整裝待發。


    慕存安回頭,神色複雜的凝視著,所有的人從他的身邊經過,發出一陣陣的響徹天際的步伐。


    彌漫著塵土的空氣中,他黑白分明的瞳孔轉了轉,緩緩地垂下眼瞼,這才回過身來,攥著馬韁的指尖扯了扯,跟了上去。


    “王上,當真不露麵?”


    安奴越過楚伊澤的肩頭,視線落在了那個黑色的,顯得極小的身影上,不解的詢問道。


    半天都沒有接到回複,安奴循徐善誘:“王上若是去了,說不定還能鼓足士氣。”


    “不了……”


    楚伊澤淡淡的聲音傳了過來,眨了眨眼睛,道:“行軍作戰,若是都靠著這種手段,那恐怕是成不了什麽大事的。”


    “這倒也是。”


    安奴歪頭想了想,附和著。


    北方的風向來比南邊的大,狂,青色的袍子灌滿了熱風,被吹得瑟瑟發響。


    泛著黃褐色顏色的寬大的,用整個石板砌成的台階上,楚伊澤若有所思的踩著,白色的軟緞悄無聲息,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去趟蕭府吧!”


    安奴沒有聽清,梗著脖子,攀上他的肩頭,挑眉重新問道:“蕭府?”


    “嗯。”楚伊澤輕哼了一聲,悵然的道:“是啊,許久都沒有見到老師的麵了,趁著這趟出宮,就前去瞧瞧。”


    話音剛落,已經到了馬車跟前,一邊撩起轎簾,一邊道:“要準備些東西嗎?”


    踩著黑色的矮凳,半空中,優雅的動作一頓,回道:“不用了,改天將暖閣中闕如進貢的那副青玉硯台送到蕭府。”


    聽著他如此說道,安奴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


    馬車穿梭在熱鬧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鼎沸的喧鬧聲,小孩小小的身影亂竄,歡快的笑聲傳入耳中,令人心曠神怡。


    伸手微微的掀起轎簾,透過縫隙,看著外麵五彩斑斕的世界,嘴角緩緩地勾了起來,貌似,很久之前,自己也像那些歡快的身影一般,不服管教,像隻脫韁的野馬。


    自從那個人將自己接了回去,一切都變了。


    像是一駕失控的馬車,超出了自己的預想。


    自己變得早已經不是多年前,那個無知的少年。


    在那陰暗、詭譎的環境中,學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手段。


    回頭想想,自己都有些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緩緩地閉上眼睛,嘴角的肌肉微微的抽動著,整個身子,向後倚去,看起來,懶懶的,有些無精打采。


    “王上,蕭府到了。”


    安奴輕聲細語的聲音傳了過來,楚伊澤輕嗤了聲,感覺到原本搖搖晃晃的馬車逐漸停了下來,楚伊澤才緩緩地睜開雙眸。


    小廝臉上帶著淺淺的,卻又不諂媚的笑意,領著他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一個庭院前,將門推開後,身子向後退了幾步,微微欠著身子,姿態恭謹的道:“王上,老爺就在裏麵。”


    楚伊澤疑惑的蹙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廝,低眉沉思,撩起衣擺,走了進去。


    探手敲了敲緊閉的門扉,裏麵卻始終都沒有傳來響動。


    “老師……”


    低低的喊了聲,希望得到一絲絲的回複,可是,再一次落空了。


    心中不解,重新伸手,將門推開。


    吱呀呀的聲音在空氣中流蕩著,楚伊澤竟感到了一絲的恐懼,背後一股冷冷的寒風襲了過來,瞬間的,他不知所措。


    一切都是寂靜的,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小心翼翼的走入房內,一股淡淡的黴味撲鼻而來。


    眉頭情不自禁的鎖了起來,回頭四處觀望,輕輕地嗅了嗅,終於尋到了黴味的來源。側頭試圖打探帳幔中的情況,朦朦朧朧,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屏住呼吸,伸手將帳幔撩了起來。


    指尖冰涼的感覺傳來,止不住的微微顫抖,像是受到了極大地刺激,那令人恐懼的、震撼的畫麵,他怕是永遠都不會忘記,深深地刻在心頭。


    “老師……”


    輕輕地喚了聲,聲音飄渺虛幻的像是一層籠罩著的薄紗,一吹即散。


    仔細聽,就會發現竟然有絲絲的顫抖。


    “老師……”


    躺在床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安安靜靜的,紋絲不動。關了門窗,房內的光線有些許陰暗,楚伊澤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緩緩地向著那個方向移去。


    那瘦弱幹癟的身影一下子映入眼簾,嘴唇抽搐,全然不受控製。


    微微的欠身,探出去的,白皙修長的指尖,附上那凹陷,蠟黃的臉頰,眼眶中氤氳著蒙蒙的霧氣。


    “老師……”


    額頭抬起,幾條細碎的紋路毫無顧忌的露了出來。


    蕭牧像是極不舒服,微微的撇了撇頭,找了個舒適的姿勢,眼皮底下的瞳孔轉動著,掙紮了許久,他才緩緩的睜開雙眸。


    抬眸凝視著眼前的俊容,許久,混沌的意識才清醒了起來,扯動著嘴角,衝著楚伊澤勾起了一抹無力的笑容,任誰都看的出來牽強。


    “王上來了?”


    那虛弱的聲音傳入耳中,楚伊澤隻覺得胸口一陣酸澀的感覺湧了上來,泡的咽喉處像是被鋒利的泛著寒光的刀割破,腐蝕的難受。


    強忍著,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溫柔的笑意,道:“是啊,老師。”


    蕭牧從被中艱難的探出枯瘦如柴的指尖,在他的手上有氣無力的拍了拍,道:“以後當真就留下王上一個人了,老臣沒有辦法在陪著王上,看到王上獨掌大權。”


    “老師說的這是什麽話?”


    蕭牧咧嘴笑了笑,忍不住的咳了幾聲,喘著粗氣:“以前,王上不讓老夫說,我便不說,可是,現下這種情況,我等都心知肚明,王上何苦在自欺欺人?”


    楚伊澤被說的啞然,找不出任何反駁的理由,嘴唇嚅囁了幾下,卻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王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做任何決定之後,都不能在動搖決心。”


    徐徐的聲音傳入耳中,那句話一直回蕩著,盤旋著。


    果然,這個世界上最懂自己的人,還是蕭牧。


    嘴角緩緩地勾起,道:“慕存安去了敖倉戰場,先不說這城中這段時間會出何岔子,單單是哪刀劍無情的戰場……”


    說著,便沒有再繼續下去。


    “王上不相信他?”


    楚伊澤猶豫著,須臾,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緩緩地點了點頭。


    也隻有在這個老人麵前,自己是無所保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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