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蒙著薄薄的霧,時間還很早,但是已經有很多人聚集在了街道上。


    他們幾乎將街道占滿,使得原本空蕩的街道擁擠不堪。


    他們今天都是為了一件事而來,觀摩一個罪人被處死。


    這是很少見的事情,因為即使是被判死刑的罪人,也隻會在監獄裏執行死刑,不會有公開處死這樣的情況。


    不過這一次沒有人覺得這樣的決定不妥,因為今天要處死的罪人罪大惡極,它殺了太多的人,對於這種沒有人性的家夥,不需要顧慮它的人權。


    不知道是哪個方向的人群首先開始熙攘,人們的目光聚集了過去。


    是幾輛警車開進了街道,這兩天的警察局也招收了一些新的人手,起碼已經不是隻有勞倫斯一個人了。


    警車的警笛聲回響著,停在了街道旁,人群無聲的等待著罪人被押來。


    他們的眼中有的帶著譏諷,有的帶著快意,有的帶著怨恨,有的,則隻是為了看個熱鬧而來。


    人們以為自己無比正義,等著觀看罪人被殺死。


    終於,在人們期待的目光中,罪人被兩個警員從警車上押了下來,人們這才看清了這個罪人的樣子。


    它並不像是一個人,一如傳聞中那樣渾身漆黑,隻是一個黑色的人形,沒有五官,連皮膚都是漆黑的,像是覆蓋著什麽物質。


    根據報社的解釋,它從小便是一個畸形兒,收人排擠才導致心靈扭曲,成為了一個殺人犯。它雖然看不見,但是有著靈敏的聽覺。


    它的樣子真的如同一個鬼怪,超出了人們的認知。


    於是人們又開始恐懼,可越是恐懼,他們就越是想要將這恐懼的來源殺死。


    “怪物。”人群裏,有人低聲罵道。


    但他們不會親自動手,他們不想手染鮮血。


    “砰。”


    一輛警車的車門被打開,勞倫斯從車上走了下來,這時,所有人都注視向他。


    勞倫斯能夠明白那些眼神裏的含義,他們在等待著他將犯人殺死,帶著一些急切的催促。


    微微地皺起了眉頭,他走到了初的身邊,讓另外兩個警員走開,親自帶著初走向街道的中央。


    路上,他小聲地在初的身旁說道。


    “不要去看,不要去聽。”


    因為四周盡是惡意,而這些惡意,本不應該指向初。


    然而初並不在意這些,她抬起頭來看向人群,似乎是在找著什麽,環視了幾圈之後,她終於在人群裏找到了她想要找到的人。


    傑克的孩子們。


    他們遠遠的站著,用複雜的目光看著她。


    初重新低下頭來,這次,她終於放心了。


    在這裏被殺死的話,她就能夠帶走這座城市所有的惡意了吧,因為此時所有人的惡意都已經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勞倫斯將初推到了最中央,街道靜默著,人們知道處決就要開始。


    勞倫斯接著向後退了幾步,從自己的腰間抽出了他的手槍。


    這一次他的右手沒有顫抖,平穩的舉起,從背後指著初的頭。


    他會最快的結束初的生命,不會讓她有半點痛苦。


    四周的視線似乎都變動熾熱了起來,甚至有些狂熱,人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帶給這個他們恐懼的畸形被處死。


    看著眼前人群中孤獨的人影,勞倫斯壓了壓自己的帽簷,打開了手槍的保險,眼睛微微低下,用幾乎無聲的聲音說道。


    “願有一天,你能解開你心中所有的疑惑。願意有一天,你能不再茫然。願有一天,醜惡不能在遮蔽你的雙眼。我將在此為你祈禱,阿門。”


    這是他唯一能為初做得事情。


    初愣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向勞倫斯。


    而勞倫斯,也扣動了手槍的扳機。


    “砰。”


    子彈穿過了初的額頭,初靜立了一會兒,她看著警察,微微一笑,動了動嘴巴。


    “謝謝。”


    她如是說道,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勞倫斯低著頭收起了手槍,凝視著倒下的人,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不客氣。”


    分不清楚是哪個方向的哪個人發出了第一聲歡呼,緊接著,人群歡呼了起來,霧之都的街道第一次如此沸騰。


    暴起的歡呼聲,為了罪人的死,為了不再需要恐懼的未來,為了希望的降臨。


    隻有勞倫斯,和傑克的孩子們依舊沉默著,不知為何。


    初的屍體被勞倫斯命人帶走,但是沒有人注意到,人群中一片濃鬱的黑色霧氣也隨之離開。


    在人不知罪惡的時候,他們就看不見罪惡。


    第二天,警員準備將初的屍體處理掉,卻發現屍體不見了。


    勞倫斯知道了這件事,並沒有下令追究,反而封鎖了消息。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再提起什麽殺人鬼了。


    ······


    霧之都應該是變得平靜與安寧了,霧氣也不再是那麽渾濁,甚至變成了一處美景。因為它,霧之都也有了一個新的稱呼,霧中美人,應該是哪個路過的旅人叫出來的吧。


    不知不覺,轉眼就過去了十年。


    已經少有人再知道當年的這位霧中美人有多麽危險了。


    勞倫斯也已經開始蒼老,鬢角帶著些白發,淡藍色的眼睛不再是那麽銳利。


    他後來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都會去第二街道的那個小教堂禱告,為誰禱告,倒是沒有人知道。


    小教堂裏,穿過薄霧的陽光落進了百葉窗。


    有些年邁的勞倫斯坐在長椅上,仰望著教堂壁畫中的天父。


    雙耳失聰的神父依舊在懺悔室喃喃自語,他太老了,神誌都已經開始模糊,但他還是在一遍又一遍的低聲寬恕著,即使沒有人向他懺悔。


    勞倫斯安靜地坐著,半響,他閉上雙眼,在心中告解道。


    “慈愛的天父,我感謝您,在我還是一個罪人之時,差遣你的使者將我救贖。如今的我已蒼老,但我仍將繼續禱告。我祈求您,為那位使者賜予明光;我祈求您,為那位使者開解迷惘;我祈求您,寬恕那位使者的過錯。我祈求您,阿門······”


    直到他默念完這些,這位曾經扭曲的警官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緩緩從長椅上站了起來,低頭向著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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