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三德在自己的房間裏來回踱著步。


    如今白老將洪門致公堂交到了他手上,光是這擔子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這致公堂從檀香山到舊金山,甚至整個西部,都有它的幫眾。幾萬人加起來,瑣事繁多。這也就罷了,關鍵問題是,如今該何去何從?尤其是出了何紹明這麽檔子事兒。


    按白老的意思,闖下這片基業不容易,得為幫中兄弟們著想,安安分分的,就在這北美算是紮根了。何紹明?漢軍旗人,惹完禍事拍拍屁股走人了,倒黴的還是在這兒生根的他們。可轉念一想,也不對。他何紹明先不說圖的是什麽,單是這為北美華人爭取權益,前赴後繼不遺餘力的勁頭,大家夥都得伸出大拇指來。多少年了,還從沒聽說過華人打官司,還贏了!


    “三哥,您倒是拿個主意啊。”黃三德在這兒琢磨了有一會兒了,底下弟兄們有人實在忍不住,開始催促道。


    “三哥,那chino鎮裏麵可有咱不少弟兄親朋,不能不救啊。”


    ……


    黃三德停下了步子,心道:人,必須得救,甭管怎麽說那是咱們華人。要是見死不救,回頭落個不仁義的名頭,這致公堂的人心也就散了。至於將來如何,還是將來再說吧。心中打定主意,黃三德開口道:“救人!招集弟兄們,分批往那邊兒趕,千萬別讓警察察覺出不對!”


    堂中站立諸人,聞言齊聲應是,一個個摩拳擦掌,就等著跟鬼佬幹一場了。


    但說,何紹明這邊兒。


    何紹明幾句話拿住了一眾暴徒,見暴徒心犯嘀咕,眾人不禁心頭鬆了口氣。本來嘛,對方要是真不管不顧的就這麽往裏衝,就這麽十幾號人有槍,根本就攔不住。到那個時候,指不定誰倒黴,有個三長兩短的也保不齊。


    何紹明倒是很鎮定,見所說的話有用,對方也有顧忌,便又道:“中國有句話說的好啊,那人錢財與人消災,大家也別多想,隻要說出背後誰指使的,我何紹明絕對不追究各位的責任。而且,對方出多少錢,我出雙倍!怎麽樣,各位何去何從啊?”


    “安靜,安靜!”老傑克見局麵有些失控,連喊了幾聲。這時,幾個明顯似乎老傑克親信的人,騎著馬上前與老傑克商量起來。


    “頭兒,我看就這麽算了吧,反正雇主交代的已經做的差不多了。”


    “傑克,別信那些中國人。黃皮猴子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看行,這何紹明我知道,據說比咱們雇主還有錢。”


    ……


    七嘴八舌這麽一吵吵,除了個別人,大部分人都覺得條件可以接受。商量了一會兒,老傑克似乎拿定了主意,又高聲對何紹明喊道:“小子,我怎麽知道能不能相信你的話?”


    何紹明樂了,他太知道這幫子美國流氓了。見錢眼開,唯利是圖。中國的胡子土匪,一部分人還講究個信義,有的甚至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而美國人要實際的多,隻要有錢,除了上帝,什麽都可以出賣。


    “首先,我是個大人物,沒必要跟你這個無名之輩廢話;其次,我待會兒讓我的律師給你寫份免責生命,然後再給你一部分讓你絕對不吃虧的錢。這下,你能安心了麽?”


    聞言,一眾暴徒紛紛叫嚷著,讓老傑克同意。老傑克又回去商量的半天,複又轉回來,道:“五萬美元,小子,你必須出五萬美元。還有那什麽免責聲明。然後我就告訴你雇主是誰。給你半個小時,你最好別騙我!否則,我會讓你後悔來到這個世界的。”老傑克惡狠狠地說道。


    “沒問題,半小時內給你。”何紹明知道,此刻,老傑克不過是外強中幹而已。在美國,很少有人能抵擋住美元的誘惑。


    轉過身,何紹明陰沉著臉,道:“這群混蛋!瓊昌,準備協議,我去辦公室拿錢。”何紹明咽不下這口惡氣,被人先是欺負一陣,然後又是敲詐勒索,雖說不差錢,但是個人都得生氣。躲在背後的混蛋,別讓我知道你是誰,否則你就死定了。何紹明惡狠狠地想著。


    二十來分鍾過後,在老傑克的耐心消失前,何紹明與唐瓊昌回來了,兩人手中多了一個公文包。


    “這是免責聲明,包裏麵是錢,我都放進去了。”何紹明將一份材料裝入包,隨即,大力拋了出去。


    提包落在老傑克十步遠的前方。老傑克使了個眼色,一名手下縱了出去,老傑克鬆了口氣,笑道:“中國人,跟你交易很爽快。我這就帶著人走,現在,我要告訴你,背後……”


    “砰”的一聲槍響,打斷了老傑克的話。


    ————————————————————————————————————————————


    ‘砰’,遠處的槍響,讓秦俊生愣了一下。


    “該死!看來真要火拚了。”想到這兒,秦俊生大聲道:“夥計們,暴徒開始攻擊老板的工廠了。如果不想讓一千美元泡湯,大家最好快點!十分鍾內趕過去的,多加五百美元。”


    “好!”


    “夥計們,快點,老板要是死了,咱們的錢就泡湯了!”


    “喲嗬~”


    ……


    秦俊生身後,百十名牛仔,或是騎馬,或是坐著馬車。齊聲吆喝著,飛速向前方趕去。


    與此同時,就在他們身後幾裏外,另一群人也在趕路。


    卻是洪門致公堂幫眾,追上了現行一步的司徒美堂。


    “啊毅,老鬼,你們怎麽來了?”司徒美堂興奮而詫異地道。


    “司徒大哥,三哥派咱們來的,說是既然是華人的事,咱們致公堂沒理由坐視不理。”當先一健壯漢子道。


    “美堂,如今白老要金盆洗手,讓三德做了這致公堂的頭把交椅,弟兄們都憋著勁頭跟洋鬼子幹上一把呢。咱們還是抓緊趕路,詳細的回頭聊。”見司徒美堂有些疑惑,後頭的老鬼補充道。


    就在此時,一聲清脆的槍響劃破夜空。三人對視一眼,暗道不好,隨即招呼一聲,領著幾百幫眾急急往前趕去。


    ————————————————————————————————————————————


    何紹明的笑容在槍響後僵持住了。伸手摸向腹部,血紅一片。“就不該逞能……”話沒說完,鑽心的疼痛傳來,何紹明再也站立不住,朝後倒去。


    “先生!”


    “老板。”


    “何!”


    ……


    在其身後的佩頓,第一時間抱住了何紹明。入目,卻是何紹明腹部血紅一片。“何,你怎麽樣了?醫生,快去找醫生!”


    “先生,先生!挺住,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魏國濤看著何紹明生命跡象越來越弱,幾乎處在半昏迷狀態,雙目怒撐,轉過身一把搶過一名護衛的槍。“都他媽的在等什麽?匪徒已經開火了,還擊!”


    護衛們一咬牙,心道左右今天的事兒是不能善了了。丟了工作那滋味不好受,陪上性命拚一把,死了還有撫恤金,家裏還有人照顧。如今老板都不知死活了,再拿錢不幹活就說不過去了。隨即,眾護衛紛紛拉開槍栓,瞄準,準備射擊。


    眾人這邊一片慌亂不說,且說暴徒那邊兒。


    槍響之後,所有人都是一楞,包括老傑克。


    “誰他們的讓你開的火?你這個蠢貨!”老傑克迅速發現,左後方一個農夫打扮的人,手中的獵槍正冒著硝煙。


    “不,傑克,不是,不是有意的,是走火了。”那人,連連解釋。


    “走火?怎麽這麽巧,更巧的是能打到人?你一定是華倫派來的,該死的!”老傑克憤怒地道。


    ‘砰砰砰’一陣排槍聲響起,不待老傑克繼續說下去,身旁已經倒下了三四個人。而那名前去取錢的同夥,第一時間倒在了槍下。


    “該死的,還擊,還擊!”見事已至此,老傑克一邊高叫著還擊,一邊叫自己的親信上前去搶回裝錢的包。


    這邊,工廠內,一眾護衛或者趴在地上隔著柵欄射擊,或者爬上牆頭射擊,十幾條快槍打的飛快,不過幾十米的距離,匪徒又聚集在一起,不片刻就殺傷了十幾人。那邊,暴徒們經過了初期的慌亂,在金錢誘惑下,一邊散開還擊,一邊慢慢靠近裝錢的包。兩邊一時打的倒是奇虎相當。


    魏國濤瞄著眼,口中咒罵著“雜種,去死吧!”‘砰’,又一聲槍響,將一名騎馬的暴徒打落。


    牆後,佩頓淚流滿麵,雙手按住何紹明的傷口,口中不停地說著:“何,你不能死,一定要振作。醫生馬上就來了。”


    何紹明十分虛弱,那是流血過多的跡象。他努力睜開眼睛,眼中是佩頓那梨花帶雨般的嬌容。“佩頓,你哭起來也那麽漂亮……”


    “嗬,何,別說話,養足精神,醫生……”


    “佩頓,我怕我現在不說,以後都不用說了。”何紹明的話有些悲涼。佩頓聞言,更是泣不成聲。


    “瓊昌。”


    “我在,先生。”唐瓊昌急忙在一旁道。


    “瓊昌,如果我死了,除了留出四分之一的財產交給我的兩位妻子,其他的,賣掉,成立一個基金。以後,以後振興社的活動,還有光複中華的費用,都從這裏出。”


    “先生……”


    “讓我說完,廢除排華法案的事,要繼續做。要充分利用這次的事,炒作……媒體輿論的力量,在美國是很強大的……”話沒說完,何紹明便昏厥過去。


    眾人呼喊幾聲,見何紹明不見轉醒,不禁紅了眼。唐瓊昌一把扯掉領結,抄起一根棍子就要衝出去。


    旁邊的華工中,有人一聲呼喝:“丟你老母!何先生都這幫王八蛋害了,老子就是不要命也得跟他們拚了。”


    一人高呼,眾人響應。此刻,廠子內的華人,無論男女老幼,全都血紅著雙眼,嗷嗷叫著要衝出去拚命。魏國濤不明所以,急忙上前阻攔,唐瓊昌一句‘先生死了,先生死啦!’把魏國濤鎮蒙了。死了,就這麽死了?一個致力於提高華人地位的人,一個中國第一個醒悟過來的人,一個立誌要富國強兵的人,一個叫醒千百炎黃子孫的人,就這麽死了?振興中華的大計該何去何從?胎死腹中麽?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拚了吧,與其再過那種比所有人低一頭的日子,再活在滿清的陰影中,不如拚了這條命,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左右是活一回。


    愣神間,憤怒的人群已衝了出去。魏國濤暴喝一聲,提著槍也跟了過去。瞬間便趕在了眾人前頭。


    就在此時,外麵爆豆般的槍聲響起,隱約間聽到秦俊生的喊聲。“先生,我秦俊生帶人回來啦!”


    魏國濤三兩步衝出去,見到了一臉疲憊的秦俊生。


    “國濤,先生呢?可還安好?”秦俊生急切地問道。


    魏國濤嘴唇顫抖著,始終沒有開口。


    這時,後麵的唐瓊昌趕了過來。


    “俊生!”唐瓊昌一臉悲切,紅了眼圈,眼見著淚水就要流了下來。“你怎麽才回來啊?”


    頓時,秦俊生便有了不好的預感,急忙問道:“究竟怎麽了?先生呢?”急切間,秦俊生強壯的雙手,一把拉過了唐瓊昌。


    “先生……先生去了……”唐瓊昌再也控製不住,眼淚滾滾而下。


    “什麽?”秦俊生大吃一驚。去了?就這麽就去了?回來晚了,就差那麽一點兒,哪怕是再早到十分鍾……悲由心生,轉為憤怒,秦俊生大喊一聲:“為先生報仇啊!”隨即,招呼眾人,冒著彈雨衝了上去。


    廠區內,佩頓不再哭了,似乎眼淚已經幹涸。隻是呆呆地抱著何紹明的頭,在那兒自言自語:“何,我有些話一直想對你說。你知道麽,你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幽默、風趣、有愛心。從第一次見麵開始,你對我的幫助就沒有停止過。……還記得我因為害怕自己出醜,而躲在天台的那次麽?你告訴我,‘佩頓,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因為,迄今為止,我的投資成功率保持在百分百。’知道麽,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這麽關心我,同我談心,幫我克服恐懼。就連我的參議員父親都沒……而且你這家夥還經常像白癡一樣盯著我看……”佩頓的眼淚又留了出來。“何,也許就是從那時開始,我對你就不僅僅是好感。我想對你說:我愛上了你。”佩頓笑著,淚水汩汩:“就在今天,我鼓足了勇氣打算要對你說,可是你……再也聽不到了,再也……你這個混蛋,給我起來,混蛋!”佩頓似乎瘋了,雙手握拳,瘋狂地捶擊著何紹明的胸口。


    “咳……咳……”作為佩頓的發泄對象,先前已經被眾人斷定死亡的何紹明,此刻卻咳嗽了起來。


    “何?噢,上帝啊,你還沒死?感謝上帝!”佩頓一把抱住何紹明的頭,臉上淚水摻著笑容。


    “果然還是死不了啊……”何紹明悠悠轉醒。何紹明是昏厥過去了麽?錯,他是在裝死!沒錯,就是在裝死。為什麽?強敵在外,而裏麵的華人卻如同沒卵子的閹雞一樣,蹲在地上,期待敵人的仁慈。一點兒血性也沒有。要不了一刻,暴徒突破大門,盛怒之下,眾人的下場可想而知。與其這樣,還不如裝裝死,激發一下眾人的血性。反正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拚上性命,讓這些種族歧視者暴徒,看看華人的血性。


    萬一要是沒用呢?沒關係,何紹明早想好說辭了——失血過多。


    這時,牆外殺聲更盛。卻是致公堂眾人,在司徒美堂的帶領下,趕來了。


    此刻,在魏國濤、秦俊生與唐瓊昌的帶領下,華工不要命的衝鋒下,已經變成了混戰。兩方都怕傷到自己人,也是沒時間上子彈,便逐漸演變成械鬥。


    司徒美堂發吼一聲,手提兩支短棍便衝進來戰圈。雙棍飛舞,真可謂挨著就死碰著就亡。一邊往裏衝,司徒美堂一邊喊道:“何兄弟,我司徒美堂帶著弟兄們來了!”


    他喊了半天,見沒人回音,心中詫異,手上不停,不片刻便衝到了渾身是血的唐瓊昌身邊。


    “瓊昌,你個文化人怎麽也衝上來了?何兄弟呢?”


    唐瓊昌木棍拄地,喘著粗氣道:“司徒大哥!先生讓這幫子混蛋給害了,你得給先生報仇啊!”


    “啊?”司徒美堂聞言,是大吃一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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