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初升,長寧準時醒來。


    從很小開始,他就習慣了早起。順著父親教下來的法子呼吸醒神,再打過一套輕靈的拳法套路,全身筋骨便完全舒展開,足以應付接下來一整天上山下河下來的勞累。


    然後長寧才想起昨晚好像撿了一個人。


    葉嵐已經不在先前躺著的地方,看來縱是有傷在身也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能夠自己行動,然後不知什麽時候先行離去。他躺過的地方還放著幾棵品質上佳的長生草,看來算是謝禮了。


    既然已經能夠摘取這種品質的長生草,看來傷勢已經恢複的差不多。長寧便不再擔心。收拾好東西準備下山的時候,林中流光掠過,長寧隻覺一陣目眩,再定睛看去,三個與山林格格不入的人已經出現在了他麵前。


    一個短衣打扮的中年人,肌肉虯結,麵相倒是英武不凡。他手中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羅盤,羅盤上卻沒有磁針,從長寧的角度看過去,上麵密密麻麻畫著的符文也是完全看不懂的樣式。


    另一個是虯髯的老者,背後白布包著什麽東西,高高豎起。他的眼睛眯著,盯著長寧看的時候,長寧感覺仿佛是被一條毒蛇盯著一般。


    最後一個是一名端莊瑞麗的婦人。婦人看不出年紀,一身華服層層疊疊,雲鬢高聳,各式發飾流光溢彩,而她自身的貴氣還要甚於那些珠寶。雖然站在中年人和老者身後,但感覺當她站在那裏的時候,整個這片天地間,所有的焦點都在她身上。


    正是最初追蹤著葉嵐的三人。


    嗯……沒有娘親好看。長寧看看那名婦人,在心裏下的最終的結論卻是這樣令人哭笑不得。葉嵐沒有和他講過逃遁和追蹤的事情,長寧自然也不會無端講葉嵐和眼前三人聯係到一塊去。看著這三人,除了虯髯老者讓長寧有些不舒服以外,他竟半點害怕也沒有。


    “小朋友,我三人正在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可曾有見過?”虯髯老者三兩句描述出一個人的形象。


    葉嵐當日隻是在遁法內一閃而過,停留不過瞬息間便接著遠遁,這虯髯老者居然就能記下葉嵐身形樣貌的特征,目力匪夷所思。長寧聽著虯髯老者描述,心裏幾乎完全和葉嵐對應起來。


    心裏固然有波瀾,長寧表麵上卻不露聲色。殺人不眨眼他是不信的,昨夜長聊下來,他對葉嵐心存好感,而且一大早起來還能記得采藥材來還人情的人,又能壞到哪裏去?新丟在背簍裏那種品質的長生草,絕不是隨便走走就能在路邊碰到的。


    長寧還來不及回答,那中年人不耐煩道:“山野間不知所謂的一個野孩子而已,問了也是白問。此處已是我劃出範圍的邊緣,再磨蹭下去可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虯髯老者卻不以為意:“即是邊緣,那賊子想來必然在附近調息過,你怎知道便沒人撞見過?”


    中年人道:“那就搜魂便是,問有什麽用,浪費時間。”


    長寧雖不明白眼前這些人在說什麽,卻還是猜得到搜魂二字是何意思。若真是和話本傳奇中一樣的事物,那他有心瞞下見過葉嵐的事實,卻要如何應對搜魂一劫呢……到此刻,他所想的,竟然還是葉嵐也許依然帶傷,可不能讓眼前三人知道了他的行蹤才好,然後才想到,若是搜魂,會不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虯髯老者點頭道:“也是,我怎麽就忘了這茬。真是在山中許久,本事不用就生疏。”然後右手食指中指並起,在前方揮舞,隨著手的動作,一個鬼氣森森的符文扭曲著浮現在空中。


    長寧此刻想轉身逃跑,雙腳卻仿佛變成樹樁一般,絲毫動彈不得。那符文自然產生一股牽引之力,長寧隻覺有什麽東西要從腦袋裏破顱而出,劇痛難當。


    恍惚間從小到大的經曆跑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強製回憶起這些瑣碎事情超負荷地壓榨著長寧的心力,他隻是一個普通人,毫無疑問地,如果由著這種回憶繼續下去,恐怕他小小年紀,就得燈枯油盡,哪怕搜魂要不了他的命,恐怕也逃不了變成白癡這麽個結果。


    他頸間掛著的獸牙明滅不定。


    在山頭的另一邊,一群身穿獵裝的漢子們正循著小路前行,綴在最後麵的一個,身量高出其他人一頭還多。他突然停下腳步,望著某個方向。小腿上的肌肉驟然收緊,一陣晦澀的殺意一閃而過,周遭林間的鳥鳴獸語在這一瞬間同時一滯,然後殺意消失不見,一切恢複如常。


    前麵走著的同伴回過頭,看到他突然定立,剛想問發生了什麽,那漢子卻微微搖頭,笑道:“無事,繼續走。”


    村莊之中,一名繡娘握著一顆浮現出裂紋的獸牙。清麗的容顏此刻完全被刺骨寒意籠罩,手中的細針不安地高速震顫。她手指微彈,一根細針無聲掠出。身邊幾名一同繡花的姑娘們絲毫沒有察覺,依然繼續穿針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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