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阿海夫婦已經收拾好行囊。


    他二人的東西不多,隻是幾件換洗衣物。


    給長寧的倒是滿滿當當塞著烙餅幹肉,還有四季衣衫,幾本百家典籍的冊子,不是私塾內常見的入門讀物,而是各家皆有,法、墨、雜等等,不一而足,被翻得舊舊的,卻看得出來被保護得很小心,連一個折角都沒有。其中涉獵之雜,連葉嵐都不由得連連咂舌。


    “孩他娘,咱們不至於去那麽久吧……”阿海看著內人一件一件往行囊裏塞東西,不由得低聲道。


    “哼,十天也好十年也罷,我就是想寧兒衣食不愁,我這個當娘的有錯?”


    “沒錯,沒錯……就是東西多,寧兒怕是背不動……”


    牧夫人側眼看看葉嵐。


    葉嵐陪笑道:“我這裏倒是有芥子,裝這些還是沒問題的。”


    “那孩子不是還能用劍塚的嘛……”


    “是啊是啊,牧夫人您就放心吧。”葉嵐趕緊借著話茬。


    牧夫人滿意地笑笑,卻又正色道:“我雖然疼寧兒,但小孩子要多曆練的道理還是懂。寧兒心性太善良,我和海哥修行的功法一個陰毒一個霸烈,都不適合他,也就一直壓著沒教他。他爹早年間用的靜心口訣,就是一套呼吸的法門教給了他打基礎。他能碰到你,便是和劍塚有緣,到時候鬼老看他資質能入內塚自然好,入不了內塚,在外堂學些自保的本事也不錯,不強求。我就是希望這孩子能平平安安一輩子,道山巍崎,不好走啊……”


    劍塚分內塚外堂,對應別的宗門內門外門,隻是劍塚內外不看資質,隻看心誌,這麽多年來,有得是資質平平卻道心堅定,在外堂走出一片天地的弟子。


    而鬼老是劍塚輩份極高的護道人,隱姓埋名在內塚最深處已有歲月,連劍塚自家弟子,知道他名號的都寥寥無幾。


    聽得牧夫人接連提起,葉嵐也明白對方一是拜托,二則也是隱隱有警告的意味。畢竟要將兒子托付給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阿海這種性子倒是無所謂,牧夫人愛子心切,多小心都不為過。


    知曉鬼老的人,要麽是各種老怪物,早年間幹過架也喝過酒,歲月流轉成了各個宗派壓箱底的前輩元老,要麽就是如同麵前這對夫婦一般,曾經掀起滔天巨浪惹下潑天的麻煩,偏偏打遍天下還能全身而退的。


    誰知道他們以前是和鬼老有什麽樣的交情。


    葉嵐心懷著尊敬之意,此刻更是恭敬一揖:“定不負二位所托。”


    長寧一直在一邊靜靜看著。父母告訴他要出趟遠門,處理一些事情,他心智本就遠較同年人成熟,多少猜到和這兩天一連串的事情有關,強自鎮定,也不顯出絲毫的嬌氣。


    父親在他心目中一直是最強的那個獵人,隻要出馬必定沒有打不倒的。敵人再強,有那頭穿山而來的碧眼劍齒虎厲害嗎?那頭肆虐數個村子的凶物,不是一樣倒在了父親的手下。而對母親,他從來都有著一種謎一樣的堅信,隻要母親決定的,就一定是對的。


    若父母真的有事,那就盡一切力,在劍塚學好劍法,十年,百年,複仇。


    話本傳奇裏麵的修仙問道既然是真的,而自己又將要踏上這條道路,那麽剩下的選擇便隻有一個,那就是走得更遠一點,再遠一點。


    直到自己可以幫到父母,可以麵對著不講道理的凶徒,讓他們乖乖聽自己講道理。


    目送著葉嵐帶著長寧消失在村口小路的盡頭,阿海和牧夫人麵上一直掛著的溫柔笑意漸漸消失不見。


    那種刺骨的寒意重新環繞在牧夫人四周,隻是一瞬間,又盡數收斂在內。


    “我不入世隻十餘載,什麽臭魚爛蝦就都敢在我麵前囂張了麽。左司魂,無命,還有旁的一幹人,一陣子不敲打,教出來的徒子徒孫們個頂個的有眼無珠。”她冷冷道。


    阿海不作聲,一如那個平常悶悶的獵人模樣,然而這並不代表著他就如表麵上那樣無喜無悲。深藏在四肢百骸中的那股氣力漸漸蘇醒,如同在深潭之中蟄伏著的凶惡蛟龍睜開雙眼,又仿佛年深日久的河堤終於裂開了一個口子,劈裏啪啦的骨節爆鳴沉悶地從他身體各處響起,伴著氣血運行,竟成雷霆之音!


    烏雲密布,天幕低垂。二人隻是蓄勢不發,氣機已引動天象,一怒之威,竟至於斯!


    村中有人推開窗,望望天,自言自語道:“要下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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