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家三人已經去得遠了,長寧一行一直到木家三人氣息徹底淡出感知範圍,才轉身離去。修道者腳程極快,沿著木仲標記出的一個稍大一些的村子的方向,騰躍開來,比車馬隻快不慢。這片終於被淨化了的邪祟之地,漸漸又隱沒在了山林之間的靜謐之間。


    在長寧三人遠去之後很長時間之後,一片陰影從一棵絲毫不起眼的樹下蠕動著升起,最終化成了一個朦朧人形。


    “嗬,幸虧我反應快,不然真得被那禿子給抓著。不過師父的法寶果然厲害,這才運行月餘便已經有了困殺四步的威能。就是這人牲是個問題,沒一定的數量,困住的人一多就趕不上殺的。哎……這片的流民抓得沒剩幾個,看來還得換個地方繼續。對了……那小子叫長寧?不知道是不是師父想要的那個小崽子。嘿嘿,若真是他,抓了回去,師父一開心,不知道還會賜下什麽寶貝。”


    他的笑聲尖利卻壓抑,隻傳開丈餘便消散在林木之間。這丈餘之內,笑聲一起,蟲蟻俱是驚懼至極,紛紛四下逃竄開來,說不出得詭異。


    揮手一招,先前惑魂陣中心所在之處,一顆極不起眼的小石頭搖搖晃晃飛過來,落在此人手心。這石頭在地麵上時還隻是灰撲撲看不出任何特殊之處,待到落入他手心時,邪氣便滾滾翻騰,幾乎要炸裂開一般。


    輕撫著這顆石頭,他仿佛對著心愛之人說情話一般,語調溫柔至極:“不急,不急,這回沒吃飽,下次有的是血食。前麵就是一座大城,那裏有更多的神魂,保證你吃得盡興。”


    一陣風起,吹亂樹葉,也打碎了日頭投下的陰影,待得風重新平靜下來時,那詭異人形早已消失,不見了蹤影。


    而另一邊,奔行的長寧忽然心有所感,隻覺被某種陰冷的惡意籠罩。這種陰寒之感並未持續太久,轉瞬即逝,長寧再主動感知,便什麽都不剩了。


    見到長寧放緩了速度,鹿鳴以為是長寧受到剛才那些人枉死之事的衝擊,心下還難以安定,加上道力消耗甚大,一時氣力不濟,便也一起放緩了下來。


    說到心下難安,她自己又何嚐不是?雖然都說是居無定所的遊民,但畢竟是一個個生前都盡全力掙紮著求生存的活生生的人。許多都是被莫名卷入修道者之間的爭鬥,然後白白丟了家園。顛沛流離好容易找到一個看似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又橫遭此劫。命若浮萍,連神魂都被吞噬泯滅,連來生也許都再無指望。一念及此,她也同樣覺得一陣陣壓抑。


    抬頭看看走在最前方的清思僧,鹿鳴低聲問道:“大師,這些惑魂陣中枉死之人,真的就再也沒有任何來生可言了嗎?”


    清思僧緩緩答道:“凡我眾生,神魂寄宿肉身,身死則魂散,魂散則回歸幽冥,於幽冥之內受魂力滋養,再重回凡世托生。若是神魂受損,或是生前執念極深,就往往難以入幽冥,成為孤魂野鬼。無定寺中僧眾行走天下,為的也便是盡量渡化這些亡魂,助其早登往生,莫在凡世徘徊。貧僧方才破陣,並未感應到任何神魂的跡象,想來在布陣之時便被人為剝離,不知是被收到了哪裏,還是索性拿來祭煉邪寶。若是能找到元凶,也許可知那些神魂的下落,如果運氣好,保了一點魂魄本源,貧僧或許可以將他們送入幽冥,再入輪回。”


    言下之意自然也清楚,如若這些枉死之人的神魂已經被徹底泯滅,那就真的是回天無力了。


    鹿鳴回頭道:“長寧……”


    “我明白……方才有一瞬間,我感受到了極大的惡意。如果猜的不錯,便是那布陣之人察覺到大陣被毀,心頭動念。如此強的惡念,隻要再感知到一次或者兩次,我便有把握能夠推算出來他的大概方向……既然是為了陰殺劍塚出門曆練的低境界弟子,那惑魂陣想必不會隻布下一個。這陣法要拿活人做祭,便一定要布在接近聚落的地方。一個聚落至多十幾人,要攢夠方才陣內那麽多活傀的數目,我依照木仲留下的地圖推算過,方圓百裏內能搜集得到這麽多無辜之人,可拱布陣的地方隻有不過三處,我們一一查探過去,總會有所發現。”


    鹿鳴已知長寧推算的細致,卻依然被他能在如此短時間內就理出頭緒而震驚。清思僧更是回首雙手合十道:“長寧施主心思如此縝密,貧僧自歎弗如。”


    長寧搖搖頭,道:“我們破了他的陣,他惱羞成怒是當然,並不需要多少推算。唯一一點在於,既然我們可以互相感知到,必定距離不會太遠,接下來便是如何引蛇出洞了。”


    鹿鳴和清思僧俱是點頭讚同。


    惑魂大陣不發動時幾乎無氣息外泄,隻有當獵物進入其中之後,大陣開始運轉才會有邪氣散出。清思僧一脈無定寺佛修對這種氣息最為敏感。方圓百裏,對於長寧三人來說,若要踏遍也不過隻需一兩日的功夫,加上探查耗去的時間,也不過在三日左右。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果然,第二日清晨,一行三人在長寧劃定的一個範圍內,又找到了第二個惑魂陣。鹿鳴斬出一劍引動大陣。這一引動不要緊,方才還看著寧靜而與世無爭的一小片林子,瞬間蛻去了籠罩在外的層層幻境,顯出了一片陰氣森森,鬼霧四起的本相。


    長寧與鹿鳴還是第一次從外麵看大陣裏麵,隻見其中人影幢幢,如無頭蒼蠅一般四下遊蕩,動作僵硬扭曲。其中有幾人麵上甚至帶著一絲幸福而滿足的笑容,就像沉浸在某種巨大的喜悅當中。


    惑魂二字果然不假。


    扭曲了犧牲品的身軀,吞噬了犧牲品的神魂,然後給他們一個虛假的夢境,讓他們沉溺其中無法醒來,馴順地被大陣轉化為一具具傀儡。


    鹿鳴轉頭看看清思僧,清思僧微微搖頭。


    這座陣中之人的神魂也同樣被事先轉移,留在這裏不過是被大陣吞噬轉化之後,供大陣驅使這些軀殼的一些神魂殘片而已。


    清思僧麵色肅然,雙掌合十,一聲佛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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