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宅就在這成片府邸之中一處不起眼的地方,位置既不太過偏僻顯得陰森而孤僻,又不靠近主幹道或者挨著核心區域這種高調而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


    整片宅子占地倒是極廣,但是實在是低調得很。而且若不是有清思在前麵帶路,恐怕長寧和鹿鳴二人再在此處轉幾圈,也不一定能在高高聳立著的這四麵灰撲撲的院牆之中,找到陳宅那不顯山不露水的,比之旁邊那些深宅大院那種寬大厚重門扉實在顯得太過狹窄低矮的大門。


    大門之上橫著一塊匾,上麵陰刻著陳府二字,不著漆,隱在窄窄的屋簷之下,極易被人忽略,也不知是刻意低調還是有某種不可為人所知的隱秘緣由才做成這種樣子。


    然而除了這雖然看起來低調得詭異的院牆合大門之外,這座宅子看起來就和周圍任何一家普普通通的府邸一樣,沒有任何差別。一樣的高牆,一樣的拒人於千裏之外,一樣的透不出裏麵生活著的人的絲毫氣息。


    既沒有什麽鬼氣森森的陰森感覺,也沒有前幾日看到林間的那幾座惑魂陣時,從陣外便能夠感覺的到的衝天的生魂怨氣。


    鹿鳴拿出來知幽珠在陳府牆外晃了晃,也沒有任何反應,珠子安靜的像是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長寧有些疑惑地看向清思。


    清思麵色肅然,解釋說著:“貧僧初次來此,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妥。直到進得門去,才隱隱覺得不對。那些雜駁汙穢的氣息極為淡薄,混雜在人間世濁氣之中。若不是是佛法之中本身就講從茫茫無數外相之中看到本相,貧僧恐怕也會一時間分辨不出來。”


    長寧了然點頭。隻是他合鹿鳴如果完全無法感知到陳府內的氣息,又要如何配合清思行事?


    將心中疑惑說出,清思回答道:“這點倒是無需擔心。若裏麵真有邪祟,不可能不對貧僧的經幡產生感應。衝突之下,氣息波動,足夠泄露出來一絲半點,已經可以被靠近之人感知得到。而且到時我會向空中擊發一顆佛珠為信,這樣縱使陳宅護宅之陣強到可以阻隔氣息外傳,兩位依然可以以這顆佛珠作為參照,破入府內援助貧僧。”


    鹿鳴點點頭:“好,那我們就在外麵靜候你的信號。”


    鹿鳴說這話時,清思已經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踏步走上台階,敲響了陳府大門。大門吱扭扭打開,探出半個身子,是一個裝束像是管家一類的人,畢恭畢敬地將清思迎了進去,然後大門再吱扭扭關閉,仿佛一刻也不願意多打開。


    隻這一瞬間,已經閃身躲在樹影下的長寧和鹿鳴俱是看到,那開門之人眉心一團黑氣纏繞,如同活物一般。這個管家模樣的人兩腮凹陷,眼中無神,就連衣服都顯得大了一圈,穿在身上空空蕩蕩。整個開門迎客的過程中他之言不發,沉默得詭異。


    而鹿鳴握在手中的知幽珠,也在門開的這一瞬微微點亮了片刻,然後再隨著大門關閉而重新暗淡下去。


    默默收起知幽珠,鹿鳴四下張望了一圈。清思進入陳府之後,她和長寧需要找尋一個僻靜地方靜靜等待清思發出訊號。雖然四周除了高牆就是矮樹,卻也難不倒二人。在正對著陳府大門的牆角處盤膝坐下,再運轉起劍隱之訣,除非高出一個境界的人有心探查,否則即使有人站在他二人麵前,也絕對不會再注意到,這一團陰影之中,竟然藏著兩個大活人。


    而清思進得陳府之後,雖然麵色不改,心中卻是一凜。


    他離開才不過一個時辰多一點,先前迎接自己的這名管家眉心黑氣便已經又壯大不少。雖然看起來這名管家依然行動如常,但是明顯他的氣息已經虛弱了許多。恐怕這種情況再持續個一兩日,便也會步了老太太的後塵。


    而之前那股子逸散在整個府內,匍匐在地麵的陰沉汙穢氣息,不但又凝實了一些,還變得更加收斂。感覺上就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嬰兒,一下子變成了會自己說話吃飯懂得看人臉色的小孩子。


    這陰邪之氣也已經學會了避開任何看起來不是很好欺負的角色,小心謹慎地把自己隱蔽起來,潛伏在各種陰暗的角落之中、縫隙之內,令得清思都險些沒能發現。


    此刻的陳府從外麵看起來還沒有產生任何變化,內裏卻如同變成了一頭磚石野獸,府內遊弋的陰邪之氣便是這野獸的血脈,而一府的人則淪為了它慢慢消化吞咽的食物。


    不知道這異變的核心在何處,異變突然加速,是否又和清思的到來有什麽千絲萬縷的聯係。


    心中想著這些,清思隨著那位管家一路趕往後院。說是趕路,可那管家步履蹣跚,行走緩慢,而且每向院落深處多走出一段,清思便能看到往來的仆從下人們眉心的黑氣更加肆虐,而且嚴重的程度愈演愈烈。到後來一些下人的眼中已經沒有了神采,隻剩下木然和呆滯,或者重複完成著一些簡單而單調的事務,或者在某一段小路上徘徊,甚至呆若木雞地站立在原地,隻在清思路過他們身邊之時抬頭,用無神的雙眼看上一眼,然後又將腦袋低垂下去。


    帶路的管家卻仿佛視而不見,隻是一路踏著蹣跚而滑稽的小碎步,往院落深處不斷前行著。


    清思身後走過的地方,有蠕動著的迷霧漸漸掩去他來時的道路。若是他此刻轉身,便能看到身前是一片午後日頭溫暖和煦,而身後的所有人、事都保持著剛才他走過時的姿勢,仿佛被冰封凝固在了原地,然後被迷霧吞噬。


    清思微閉著眼,默誦著一段經文,步步前行,對身邊的一切異象恍若未查。


    在陳府之外,一片不引人注意的陰影之中,正靜靜調息的長寧忽然張開雙目。他的視線穿透了麵前的護院陣法,穿透了高牆和高牆後麵的無數林木,一直落在清思現在前進的路徑上的某一處。


    那裏,一團迷霧正如同有生命一般緩緩舒展開來,仿佛一朵凝結著最深重罪孽的花朵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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