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濱海而建的涇王行轅。


    一個俊美的青年和尚渾身泛起金光,手中掐訣,低喝一聲:


    “俺!”


    背後登時跳出一尊三頭六臂,額頭正中生有一隻獨眼的金剛虛影,猛地與之一合。


    菩薩低眉,金剛怒目!


    轟隆!


    【金剛鎮嶽法】修成的法身,幾有開山鎮嶽之能,金光燦燦的拳頭與周景煥手中的【大夏龍雀】狠狠撞擊在一起。


    凜冽的氣勁瞬間將校場的地麵扯得一片粉碎,煙塵四起,沸沸揚揚。


    緊接著這和尚的招法不停,法武合一,威力絕倫。


    不動如山,金剛撞鍾!


    佛陀拈花,金剛殺賊!


    ...


    一連串的全力攻擊卻全都被周景煥的手中的刀光一一接下。


    像小蟲子一樣,漸漸被困鎖在五嶽山川、漁樵耕讀、才子佳人...的江山長卷中難以掙脫。


    連他的【兵道法相·覆海龍王】都沒能逼出來。


    倒是隨著和尚持續喂招,讓他將自己的一身【太平刀法】打磨得越發圓融。


    到最後將一身法力催發到極限也未能討到便宜的和尚也隻能主動收手,對著周景煥合十一禮:


    “佛門兵法大致不脫離【殺無礙】和六神通。


    這些時日以來,師兄弟們輪流上陣對練,殿下應對起來早已經遊刃有餘。


    而且殿下怕是不日就能踏破天人界限,晉升第五境【兵聖】,小僧無花甘拜下風。”


    顯然,這個俊美的青年和尚正是當初王遠在雲京城結識,還有過勾欄之誼的五花和尚。


    【正果寺】的這一幫花和尚,道脈根基就在雲京城附近。


    將來他們要是不想那三百二十八座寺廟被強製拆遷,在這亂世之中就決然不可能獨善其身。


    投靠某一家潛龍本就是應有之意。


    當初幫他們做掉專殺和尚的【詭異·孽僧】,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好朋友王老爺,自然想人所想,急人所急,


    十分貼心地將他們賣給了下家。


    當然。


    大師們都是有道高僧,思想覺悟極高,包括無花和尚在內,全都是自願自帶幹糧前來登州府打工。


    嗯,全憑自願!


    長刀歸鞘,聽到五花和尚的恭維,周景煥卻忍不住蹙起眉心。


    “難啊!”


    正常情況下。


    無論按照什麽樣的標準,在王遠城皇陰官係統和縫紉機地獄的輔助下,大表哥對麾下四府之地的治理都是可圈可點。


    甚至數遍整個赤縣神州所有的諸侯。


    考校官場廉潔、百姓福祉、衣食住行...等等方麵的治理成果,都必定是首屈一指的樣板,甚至超越了這個時代。


    民心歸附,龍氣水漲船高。


    一身兵法修為自然也在人心願力推動下接連進階。


    無論是哪一方諸侯能拿到他的這一手好牌,都必定能比亂世中的第一位【兵聖】黃王,突破的時間還要早。


    偏偏就是周景煥,早早來到【兵聖】門前,每次想要踏出那臨門一腳,都會感受到人道隱隱的抗拒。


    這種反麵的民心願力,來自麾下四府之外的禹州,甚至是來自禹州之外的整個赤縣神州。


    就算再怎麽後知後覺,他也清楚的知道,實在是大炎皇室在過去的三百年間實在是太過不得人心。


    千絲萬縷的因果債業連累他這位前朝最嫡係的二皇子,需要遠比尋常潛龍更多的付出,才能獲得相等的回報。


    當然,既然踏上了人道爭龍之路,還可以練成【太平刀法】,周景煥從不是怨天尤人之輩。


    要想不株連,先要不得利。


    隻想要好處,卻不想承擔責任,世間又哪有這等好事?


    若非他代表著大炎最後的正統,有著皇子和親王之位加身。


    如果隻憑一腔為國為民的熱血,【兵聖】“危樓高百尺”裴玉樓,和他帶來的五營道兵未必會落到他的手中。


    “天下第一刀”謝天客也未必會成為他的嶽父。


    若是失去涇王的身份,一窮二白之下,真想要白手起家,周景煥能依靠的就隻有自己...的好姐夫了。


    想到自己的表弟兼姐夫,周景煥扭頭看了一眼麵前這位衝著王遠麵子,前來助拳的黃篆法師,語重心長道:


    “無花法師,這段時間辛苦了。


    隻是有一事孤要言明。


    回去之後記得讓你的那些同門們都收斂一下,現在不僅夜遊神向王府匯報,每次掃黃的時候都有你們。


    昨天竟然...連日遊神也來向孤告狀。那可是大白天啊!


    雖說不犯五戒,但你們一直這樣有傷風化,實在是讓孤很為難啊!”


    佛門修行不脫五戒,一不殺生,二不偷盜,三不邪淫,四不妄語,五不飲酒。


    【正果寺】的戒律比起別家要寬泛很多。


    其他的都還好說,講究一日不過五,但他們就連【色戒】,都隻要求一次性不超過五個就沒事。


    也實在太讓人羨慕嫉妒恨了!


    於是,本著公序良俗的原則。


    如今四府之地,已經首開人族王朝先河,徹底取締了境內所有的桃色娛樂場所。


    正果寺還有麾下三百二十八寺來此的“大師”們,隻能無奈轉入地下,卻逃不過日、夜遊神的耳目。


    聞言,無花和尚滿臉苦相。


    “殿下,人要是連勾欄聽曲的樂趣都沒了,這人生又還有什麽意思,我要這鐵棒又有何用?


    還不如像‘好好吃’、‘好養活’兩兄弟一樣去了是非根,進宮伺候殿下呢。”


    周景煥也隻是無奈一攤手:


    “這話跟孤說可不好使。


    隻要你能去說服那位看不得人間疾苦,立誌要掃清不正之風,挽救眾位失足婦女的閻王老爺。


    孤自然也不會再管你們。


    反正這地界上他的拳頭最大。


    在那之前,‘我與賭毒不共戴天’的日子已經一去不返,將來孤的治下都要嚴打黃、賭、毒!


    五花法師請你還是節哀順變吧。”


    “說服閻王爺?”


    五花和尚一想到那個明明是跟自己一起去勾欄聽曲,卻中途溜走的絕品好男人,已經跟他老婆一起雙雙突破青篆。


    心裏就隻能無力地哀歎一聲。


    這大爺自己不拈花惹草,還要把野花的根都給刨了啊。


    莫名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在王老爺的地頭上,自己怕是永無翻身之日,“五花公子”恐怕要永遠變成“無花大師”了。


    垂頭喪氣的無花和尚前腳剛走。


    呼——!


    一陣狂風從天而降,一個嬌小的身影好似雲雀一樣輕盈地落到周景煥攤開的掌心。


    又靈巧落地親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來人正是他的側妃“掌中可舞”謝燕姬。


    身材嬌小的女將踮起腳尖,湊到丈夫的耳邊低聲耳語一陣,也讓他的臉色越來越嚴肅。


    “【翻浪軍】拿下了瑕丘府?福王被亂軍做成了一鍋福祿宴?


    宋行雲第一時間拿著從福王府搜刮的海量金銀,秘密向素孤雲的出雲國換取軍械,似乎準備馬上對外用兵?”


    如今被素孤雲親封出雲國誠毅伯的朱伯安,掌握著負責赤縣神州和摩羅四島全部情報的“通風司”。


    暗地裏與同樣負責涇王麾下情報工作的謝燕姬合作無間。


    他們自然清楚【翻浪軍】這一支活躍在濁河流域的水匪,正是屬於青篆詭仙【獨眼石人】的嫡係勢力。


    連實質統一了無生道北方諸脈的素孤雲,都完全沒有資格插手。


    墨麒麟宋行雲的老巢,便是覆蓋了東平湖範圍的八百裏水泊,橫跨東平、台前、馬營、汶水四縣。


    亂世之前,麾下就有三十六位有名有姓的水軍統領,個個都是綠林好漢。


    號稱:“嘯聚山林、築營紮寨、抗暴安良、殺富濟貧、替天行道!”


    聯想起凰嫵傳回來的情報,他們剛剛才斬殺掉“明王”的兩具化身,奪走了【三陽小境】。


    宋行雲將要動手的對象,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如今‘無生道’明知姐夫和姐姐都已經雙雙突破青篆,為什麽還有勇氣對我們出手?”


    ......


    同一時間。


    岱州,東嶽太山洞。


    化身各有任務,隻能孤身來此的王遠本體,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因為臨時被歸墟和上古十二屍絆住了手腳。


    沒有騰出時間去找那位死了兩個化身,隻剩下光杆司令的“明王”麻煩。


    惱羞成怒的無生老佛卻要先發製人,已經授意在濁河水底蟄伏了一整年的【獨眼石人】報複周景煥。


    當然,按照小冰河期的一般經驗,一年大旱,一年大澇,今年又到了該發大水的時候。


    這也意味著,象征濁河災厄麵的【獨眼石人】,也到了一身權能最為強橫的時候。


    天時在身,為何不用?


    鐺!鐺!鐺!...


    蓬玄洞天中,又是十分難得的一連九聲天音鳴響。


    雖然隻有有限的幾位【屍解仙】們才能聽到,卻也毫無疑問代表著又有一尊天部神位被某位仙官摘走。


    一道好似煌煌大日般的金青色遁光,從洞開的門扉中飛射而出。


    又毫不停留地破空而去。


    王遠本身已經晉升青篆真人,【陰德】攢了兩百多萬,開啟二十重功德金輪,還煉化了【地戶】所在的度朔山。


    沒有費多少功夫便輕鬆拿下了【東方鬼帝】之位,從閻羅王的王格晉升為了帝格!


    雖然同為天部神位,卻一躍從陰司的中層幹部徹底跳上了高層。


    距離最巔峰的【陰天子】也已經隻有一步之遙。


    晉升青篆後第一次回到蓬玄洞天,照例要拜見一番自家大姐。


    但是這段時間。


    為了辛若蘅這青篆打手一直在跟他軟磨硬泡,最後等被自己拉黑,又變成了慪氣的【大司命】卻發出傳訊。


    讓他不必去“紫薇天宮”,而是前去...湘夫人的“湘竹館”。


    這裏跟“紫薇天宮”一樣是一片獨立的界域,遍地都種滿了一種靈種“湘妃竹”,清澈的溪流遍布竹林。


    竹林中,翠綠的竹子好似蒼翠欲滴的翡翠,上麵生滿了一枚枚好似即將滴落的透明竹淚。


    風吹簌簌,好似正在哭泣一般。


    這是一種上品的【地粹之寶】,是用來煉製樂器類法器、法寶的上佳寶材。


    王遠第一次來此,小心翼翼地走進竹林。


    沒有走多遠。


    就看到一位身著鵝黃紗裙,戴著薜荔、杜蘅花環的清麗少女,正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提著裙角在清澈的溪水中浣洗雙足。


    她生著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淚光點點,嬌喘微微。


    跟神話中哀怨婉約,風流多情的【湘夫人】毫無二致。


    王遠即便早就知道這【湘夫人】是個馬甲,但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完全確定【湘夫人】的真正身份。


    可是,不等他開口見禮,那哀怨少女模樣的湘夫人便抬眼對他輕哼一聲:


    “某人大抵是倦了,竟對我這般敷衍。


    這些時日怕不是又被哪位姐姐、妹妹給絆住了,竟如此不理人了?


    若非今日摘取神位,我要見你一麵怕是都不容易哩!”


    嘶!


    聽著湘夫人好似哀怨的情話,王遠卻是突然汗毛直豎。


    雖然這馬甲換的十分徹底,但她用的分明還是...【大司命】的“語音包”啊!


    如今徹底實錘,套著湘夫人馬甲,騙了天官還有滿象宮眾人上千年的正是自家大姐頭。


    但兩人實在是反差太大,一位是霸氣禦姐,另一位則是嬌弱少女,讓王遠過去都隻是在懷疑,卻始終不敢斷定。


    更重要,這陰陽怪氣的腔調,說明她還在生氣。


    這時,“少女”腳下清澈的溪流中,恰有曲水流觴流到她的身邊。


    便伸手端起木盤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但王遠一聞便知,這正是當初坑死了無生老佛紅陽化身的【詭物·千日醉】!


    【千日醉】的本體是一隻十分古老的酒壇。


    由古時竹林七賢中的“酒鬼”在“屍解”失敗後所化。


    若是將這隻酒壇之前從沒有喝過的人間極品美酒裝入其中,密封千日,便能得到半壇“千日醉”。


    此乃世間最上等的靈酒,普通【道兵】隻要聞上一聞便會醉死當場,低階赤篆也會一醉不醒。


    就算【屍解仙】已經對尋常酒水免疫,但他們若飲此酒,即便隻是淺淺飲上一碗也會醉上整整三日。


    實乃居家旅行,謀財害命,必備好酒。


    湘夫人,不,是大司命咽下美酒,陶醉地歎了一口氣:


    “此酒不僅滋味舉世無雙,也並非毒藥,對道行、陰神大有裨益,絕不會引起身體的本能排斥。


    隻要控製好劑量,無論是自己享用,還是拿來謀財害命,都非常好使。


    可惜,已經過了一千五百年,那酒壇子沒有喝過的美酒越來越少,以後這【千日醉】怕是終要成為絕唱。”


    “而且,某人啊就跟這酒一樣。


    剛剛還在與我處的火熱,大姐長大姐短,突然就高冷起來,對人家理也不理。


    這麽說來,倒顯得我斤斤計較了,我這心窩子,可比那數九寒天的冰渣子還冷哩!”


    表麵說的酒,實則卻是似乎在說一個負心漢。


    若是以大司命那整天杠鈴一般“桀桀桀”的糙漢子本體說出這番話,隻會讓人牙酸。


    但用這【湘夫人】的哀怨情態說來,卻恰到好處,毫無違和。


    讓王遠也有些難以招架,忍不住懷疑,自己莫非真的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隻能說【屍解仙】個個都是“馬甲老”,演了幾百上千年,就算天賦再差,也不比他影帝王小遠遜色多少了。


    眼看她還要再說,王遠連忙討饒:


    “大姐,行了,別說了,求饒,我服了還不行嗎,雞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不就是抓壯丁嘛,給你用還不行嗎?


    而且說起這連【天官】都能擺平的【千日醉】,小弟這裏有一策,定能讓大姐有享之不盡的美酒可用!”


    本質是個酒鬼的大司命頓時眼睛一亮,不再陰陽怪氣,連忙追問道:


    “當真?!”


    “隻要大姐給小弟勻上十壇八壇,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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