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側的地宮中。


    隨著地麵莫名其妙地垮塌了一大片,許多稀奇古怪的生物應召而走。


    整個陪陵也好像重新變回了死物,危險係數直線降低。


    以王雲虎他們幾人為首的大部隊,也終於趁此機會在【井宿】,堵住了最後一位【詭異·審理】。


    不出所料,【審理】和【紀善】一樣,也被【工正】同化、扭曲成了怪物。


    原本為它抬著步輦的那一群太監,和他完全融為一體,下半身粘合成了某種凶猛野獸的外形,上半身則依舊是【審理】自己。


    全身上下都鑲滿了眼睛,視線沒有任何死角。


    這便是駐守“井宿”的神獸——“井木犴”!


    據說因為“井木犴”能辨善惡、好打鬥,官府常常把這位神獸畫在牢獄的門上。


    可到了【審理】這裏,卻隻剩下了徹頭徹尾的邪氣。


    “井宿值日事無通,凶多吉少有瘟災,一切所求皆不利,錢財耗散百災非!”


    一聲威嚴的斷喝聲,好像風暴一樣刮過墓室中所有人的心靈。


    “傷人者死刑,包庇者連坐!”


    雖然“篡逆手書”幫他們抵消掉了即死效果,但大部分人依舊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擊飛出去,當場骨斷筋折的都有不少。


    一時之間,慘叫連連。


    大概除了幾個年輕些的守陵人沒有機會之外,這裏每一個人都是根本洗不白的殺人犯。


    至於傷人,更是一個都跑不掉。


    如果沒有“篡逆手書”,現場之人除了術士外恐怕會被一次性團滅。


    此時。


    王雲虎卻硬頂著【審理】的壓力,拔出虎頭刀,好似猛虎下山一般衝了上去。


    身後殘餘的所有守陵人共同擺出“白虎七殺陣”,頭頂軍氣升騰,在【敕命虎符】統合下化作一頭仰天咆孝的白虎。


    在這一門天賦神通加持下,手下結陣的守陵人越多,王雲虎能發揮出來的力量就越強。


    身邊。


    桃仙娘拋出的十幾顆血色桃核,後發先至。


    劈裏啪啦...


    桃核接連炸裂,飛速生長出遍體都是紅色篆文的黑色桃枝,彷若無數鬼爪一般,將【審理】纏得結結實實。


    但【審理】的宣判並不靠嘴,而是直接在眾人心底發聲。


    “冒犯官威者...”


    話音未落,王雲虎腳下發力炸碎地麵,好似一發炮彈般飛撲到了【審理】的麵前。


    咬破舌尖。


    一口屬於“鷹視狼顧”的篡逆之血,猛地噴在了【審理】的臉上。


    頓時,好像硫酸一般冒起大片青煙。


    正是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以下克上,殺官造反!


    在針對特定【詭異】的時候,簡直比王遠的【鬼王臨壇印】還要好用。


    而在殺人規則被打斷的同時,王雲虎已經手起刀落,一刀斬掉了【審理】的腦袋。


    眾人剛剛鬆了一口氣。


    轟隆!


    心底忽然響起一聲炸雷,隨即便是來自四麵八方彷佛深入靈魂的淒厲慘叫。


    陪陵似乎遭受了雷擊,土石簌簌落下,像是忽然被人打死了一樣。


    此時,也正是那一記【雷法·振鬼擊雷】落下之時。


    “快,釘死地脈,我們先出去。”


    地脈節點就在“井宿”,眾人抓緊時間抄起桃木樁狠狠釘入地脈,順著先前【工正】為了抓捕王遠,而留下的陷坑逃了出去。


    站在陷坑裏向著身後望去。


    茫茫大雨中。


    作為梟神利爪的最後一座陪陵“吞啖煞”,好像被抽掉了筋骨,轟然坍塌下去,將一切都埋葬到了地下。


    同時坍塌的,還有以【梟神墓】為中心的大半個“梟神奪食局”。


    至此,【梟神墓】雖然依舊強大。


    但就像是白龍魚服,失去了重重禁軍護衛的帝王一樣,能依靠的隻剩下了自己本身的力量。


    再也不能隨意憑空吞食北邙山和周圍八縣的生民性命,延續了兩百年的【養老閣】惡習,也就此戛然而止。


    而他們也隻能說是兩敗俱傷。


    一開始下墓的四十六人,現在能在活著上來的已經不足三分之一。


    所有匪寇已經全滅,守陵人也隻剩下幾隻大貓小貓。


    就連七位術道中人,也少了崔通和範章這兩位。


    麻家老二丟了一條肩膀,郎七沉默了很多。


    損失不可謂不慘重。


    但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沒有人注意到,自己手腕、腳腕上的四指印,絲毫沒有褪去的跡象。


    依舊禍福難料。


    就跟過去無數年發生過的那樣。


    一旦招惹了【詭異】,也許當場沒事,但一年、兩年、三年過去,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莫名其妙突然暴斃。


    一眾幸存者中。


    桃仙娘凝視著暴雨中坍塌的大墓,臉色難看至極。


    ‘崔通...’


    若不是依舊能模湖感應到“崔通”身上的那個“桃花印”還在,她的心態恐怕早就完全崩潰了。


    ......


    嘩嘩嘩...


    耳邊隻剩下了風聲、雨聲。


    窗外的世界似乎被拖進了水下,水幕倒懸,天河漫卷,不知道這場雨會下到何年何月。


    破敗的山神廟中,泥塑神像早就看不出多少原本的影子。


    隻是看起來和那個喜歡扭斷別人脖子的【詭異】隱隱約約有些相像。


    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他也懶得去探究,隻要不來找自己的麻煩就可以了。


    王遠解除【化虎奇術】重新變回人形,在破廟裏勉強收拾出了一個暫時可以避雨棲身的地方。


    發現地方實在太小、太髒,根本沒有地方放凰嫵的屍體,隻能繼續抱在懷中,催發非人級的龐大氣血,將兩人身上的水汽完全蒸幹。


    轉頭看向窗外一直站在大雨中的老人。


    目光中有驚異,有探究,但就是沒有絲毫畏懼。


    爺爺依舊穿著平時那件普普通通的衣服,除了頭上的那一隻牛角,就像是一個飯後出來遛彎的普通老頭。


    但他明明站在雨中,身上卻一點都沒有被打濕,整個人就像是幻影一樣。


    似乎待在雨中更加讓他感到愜意。


    這是過去十五年以來,爺爺從沒有在自己麵前展露過的神異。


    今天應該能解開許多過去的疑問吧?


    有些瘦削的老人,親眼看著孫子在人和老虎之間變來變去倒是麵色如常。


    徑直吩咐道:


    “別愣著,先檢查一下小嫵的屍體,尹厲王或者洛陽王府恐怕會上麵留下什麽暗手。”


    “哦,好。”


    被爺爺提了個醒,他才反應過來,解除凰嫵身上的隱患才是當前的頭等大事。


    也直到這個時候,王遠才來得及仔細打量凰嫵的本體。


    十五歲少女精致的眉眼和小女鬼一模一樣,黑檀木般的烏發中插著一支鳳釵,隻是在額間少了那個展翅欲飛的鳳紋。


    身上穿著火紅的鸞服嫁衣,腳上是一雙小巧的薄軟紅繡鞋。


    這正是化鬼的規則,鬼物的本相就是當初自己的死相,故而凰嫵才一直都是一副嫁衣女鬼的樣子。


    隻能待在鏡子裏的她,就算燒紙衣服給她,她也穿不了。


    沒有在屍體上亂摸,有【觀不淨】相助,很快就讓他在凰嫵身上找到了異常。


    微微提起凰嫵的裙角,露出一隻纖細的腳踝和白皙中帶著玉質的小腿。


    腳踝上正有一條跟“朝天戶”一樣的血紅色“鎖魂扣”,將她牢牢鎖住。


    “果然有後手,薑還是老的辣啊。”


    王遠沒有動手硬扯,而是拿出了【符牌·火龍蟠劍】,對著那條“鎖魂扣”輕輕一挑。


    斬煞鎮鬼,伏魔退邪!


    彭!


    那“鎖魂扣”立刻自行燒成了飛灰,卻沒有灼傷凰嫵的半點肌膚。


    終於解決掉後患之後,王遠再次抬頭看向老人,神色澹澹道:


    “爺爺,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啊?”


    這老頭兒卻依舊是和過去一樣的氣定神閑,還給自己點了一袋煙,在雨中抽得悠然自得。


    就跟自己八歲那年意外抓住他,正在偷看一本名字叫《玉樓春》的話本時一模一樣。


    嗯,“大陵塚虎”王文化,平生有三好,抽煙、喝酒、看話本。


    悠然吐出一口煙圈,終於正了正臉色:


    “阿遠啊,爺爺確實一直有事兒瞞著你。


    人生無常,其實你這孩子真的是個孤兒,爺爺在十五年前也已經死嘍。”


    等到如願以償地看到王遠臉上的“震驚”之色,忽然又對他眨了眨眼睛:


    “騙你的,其實還沒完全死。”


    這位似乎早就看透了生死,拿來隨意談笑的老頭兒,本想惡趣味地看看大孫子臉上的悲悲喜喜。


    卻意外發現王遠臉上的“震驚”之色,隻是一放即收。


    隨即便麵無表情地說道:


    “騙你的,其實...我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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