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嗚...


    鳥嘴坡上各色旗幟迎風漫卷,山嵐夾雜著香灰、紙錢呼嘯而過,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即使大祭時間已經被推遲到了正午時分,北邙山上空依舊陰沉無比。


    再加上七月十五本就是中元節,鬼門大開的日子。


    不經意間,眾人耳邊響起的似乎已不再是風聲,而是陣陣鬼哭狼嚎的嗚咽聲。


    而在王陵內部,那座莊嚴大氣的享殿中。


    “屍祭”大典的正祭已經開始。


    一切都在【典儀】、【紀善】和【奉祠】這位三位王府屬官的安排下,按照古禮嚴格執行。


    幾隻在北邙山上隨處可見的鳥雀,就那麽大搖大擺地停在房梁上,認真監視著下方眾人的一舉一動。


    時不時就有一隻振翅飛走,為外麵等待的王山君傳遞消息。


    端坐於祭台之上的“屍”,正是王遠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洛陽王世子周景垣。


    他的身上穿著親王的五爪龍袍,身前身後有五爪正龍各一團,兩肩有五爪行龍各一團。


    整個大炎上下,除了皇帝衣飾之外,便以此袍為尊。


    依照祭祀之禮,十天之前,周景垣行過“筮屍之禮”,作為選定的“屍”,得到了祖先的認可。


    兩天之前,他行過“宿戒之禮”,齋戒期間,既不能聽音樂,也不能吊喪,更不能喝酒、吃肉、狎妓。


    需摒棄雜念,安神靜心,以便更好地與祖先溝通。


    及至今日正祭,儀式場麵也要比王遠當初經曆過的隆重百倍。


    “尹王獻酒——!”


    戰戰兢兢的周景垣,伸手接過自家父王用玉器盛裝的美酒。


    先撒了一部分在地上,用酒香吸引那位住在地下的恐怖先祖,自己再喝上一口,剩下的部分則放到了腳下的祭台上。


    “王妃獻酒——!”


    再接尹王正妃的獻酒,重複方才的流程...


    三獻之禮結束後,雖然所有人都在向自己大禮跪拜,周景垣的臉上也看不到絲毫得色。


    反而死死盯著跪在身前不遠處的親弟弟——二王子德昌郡王周景象,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好呀,周景象!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


    旁人都以為你是天生的綠毛王八轉生,沒想到還有這等心機手段,不惜拿自己的正妃吹軟了老不死的耳根,送我來當‘屍’。


    你們給我等著,等老東西一命嗚呼,由我登上王位,我就讓全洛陽城裏的所有男人都做你的‘幹兄弟’!”


    可這世子雖然心中發狠,但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還能迎來那一天。


    “奏樂!起舞!”


    隨著【典儀】一聲高唱。


    所有尹王一脈的男丁,都開始在青銅大樂伴奏下,跳起《四裔樂》和《朝天樂》。


    跺腳、扭胯、拍手、左旋、右旋...


    以盛大的樂舞邀請地下的祖先降臨此地享受供奉。


    大概是【奉祠】先前的上書起了效果。


    洛陽王在被狠狠參了一本之後,終究沒有荒唐到讓那些妙齡少女穿著清涼紗裙為尹厲王獻舞。


    也讓王遠免於多造殺孽。


    ......


    同一時間的鳥嘴坡外圍。


    各處道路已經被層層戒嚴,外人不得進出。


    時至今日,藩王早已失去了調動本藩駐軍的資格,因此負責戒嚴的人手大多都是王府自己豢養的門客、家丁。


    隻是他們個個扛槍挎刀,凶神惡煞,卻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還兼任著“山匪”這第二份職司。


    另外一部分則是從大陵村抽調的守陵人。


    隻是王氏在接連遭受損失之後,人手已經捉襟見肘,連許多半大小子都被塞了進來。


    不僅如此,上到老人,下到孩子,隻要能動的王氏族人其實都來到了這鳥嘴坡下。


    按照以往的慣例,在祭祀結束之後,洛陽王都會有有所賞賜,哪個也不願意放棄這白撿的好處。


    然而。


    正在四處巡視的王雲虎,卻眉頭緊鎖,今天明明是期盼了許久的大日子,他卻莫名感覺有些心慌。


    而且他還發現當族人湊在一起之後,他們中漸漸傳播開了一種詭異的氣氛。


    許多人都在暗地裏竊竊私語。


    一旦他看過去,立刻住口,等移開目光,又會繼續。


    過去,這種待遇隻有長房的那個傻子才有資格享受,現在卻輪到了他自己。


    隻是當時是明著說,現在卻是暗著說,更加讓他感到惱火。


    “崔通那個混賬!”


    明白根源在哪裏的王雲虎,雖然恨得牙根癢癢,卻又對那個已經消失無蹤的家夥無可奈何。


    這段時間以來,正如“狽軍師”郎七當初做出的占卜:“血光衝霄十八日!”


    雖然這十二天已經不再需要下墓,但是直到大祭的前一天,大陵村中依舊是血光之災不斷。


    而死人最多的地方,恰恰是葛道爺所居住的別院周圍。


    死亡方式千奇百怪,有人吃飯的時候被噎死,有人修屋的時候被摔死,有人打水的時候被溺死...


    這種莫名其妙的死亡方式,遠比那種真刀真槍的血腥死法更容易讓人崩潰。


    實際上,無論是“死人財”還是“買命錢”的效果,都不如【羅刹詭骨】來的霸道。


    即使葛道爺憑著赤篆術士的境界,在短時間內抗住了【羅刹詭骨】的反噬,甚至自身還增益了不少【氣運】。


    但是住在他的周圍的王氏族人卻紛紛倒了大黴。


    這也更加證實了崔通口中“殺生宴”的真實性。


    一時之間,族長請來了一位妖道的說法甚囂塵上。


    連帶著王雲虎這位族長的威信也開始搖搖欲墜。


    特別是沒了頂梁柱的那些人家,表麵敬服,實則人人自危。


    畢竟,就連延續了二百年的長房長孫一脈一旦衰落,立刻就被吃了絕戶,換成自己還不是一樣?


    無形中做事時就開始畏畏縮縮,再也不敢真正為族中用命。


    隨著人心動搖,王氏宗族這道束縛著【梟神墓】的“金籠囚鳥局”,已經隨時都會崩解。


    不,應該說...馬上就要崩了。


    鳥嘴坡正麵,那座鳥喙尖端正對著的山頭上。


    王遠、凰嫵和桃仙娘早已在這裏等候多時。


    自從拋棄了崔通的身份之後,王遠自然不會再湊到這幫親族的跟前晃悠。


    特別是這種陰沉沉的天氣裏,跟他們在一起非常容易...被雷劈!


    數遍整個鳥嘴坡上的所有人,大概也沒有人會比他們更加倒黴了。


    不過,靠著山中遍布的鳥雀,他卻對王陵周圍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嘰嘰喳喳...


    一連傾聽了五六波鳥兒的匯報,他終於心中一動:


    “尹王後代的祭舞已經開場,王氏族人人心散亂,躲起來的葛老道也正準備動手。


    是時候了!”


    於是,在法壇中央放下一個火盆、一隻香爐,點香三柱,丟下七七四十九張紙錢。


    取出一張寫滿紅色字跡的古舊黃表紙。


    這正是王家先祖王虎臣,當年拿全族性命構建“金籠囚鳥局”時,立下的“道約法契”,由長房一脈隱秘收藏。


    就連王雲虎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而長房一脈之所以兩百年時間都一脈單傳,正是因為長房承擔了這法契最強的力量,負荷最重。


    王遠刺破中指指尖,在法契正麵從上到下連續滴上七滴鮮血,又以一道好似鑰匙般的符籙,將這七滴血連成一體。


    隨後將法契丟入火盆,看著它一點點燒成灰盡。


    此時的【梟神墓】因為自食而遭受重創,和另外兩方的力量對比已經出現逆轉。


    而釣魚老的收杆訣竅,便是一收一放!


    王遠抬頭看著鳥嘴坡上升起的鳥鳥青煙,嘿然一笑。


    右手並做劍指從上到下,狠狠一劃,口中斷喝道:


    “敬告祖先,我,王遠,以王氏長房長孫之名,今日解鎖【梟神墓】。


    敕命:金籠囚鳥局,籠門,開!”


    身邊凰嫵、桃仙娘還有跟來的大黑狗,早已經跑到了釘滿木樁的陣局節點之後。


    隨即,一陣怪風從法壇上驟然騰起,猛地刮向了鳥嘴坡。


    一息、二息、三息之後。


    卡察——!


    耳邊似有一聲脆響,本就因人心渙散,而搖搖欲墜的“金籠”頓時崩解。


    下一刻。


    所有王氏族人的心底,同時升起了一陣巨大的心季。


    ------題外話------


    感謝書友野原新一、雨溪、搖玉、20201116033448810、雪來勞倫特的打賞!感謝各位大老支持!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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