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娘!不要啊!”


    “救命...”


    即使城頭上的邊軍依舊在奮力抵抗,但是零星突破防線的屍體,依舊讓連綿不絕的慘叫聲傳到了城隍廟中。


    默默跪坐在神像前的冬官,在不過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裏,就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


    好像隨便一陣風刮過來,都能讓他當場斃命。


    但外表雖然枯瘦虛弱,但是一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一道龍影依舊在他的頭頂盤旋,以六爻為基底,持續演化著一副又一副卦畫。


    “咳咳,法禁抽離隻是一時,更強的‘龍氣法禁’將在一刻鍾後重新籠罩此城。


    可惜...我等不到了,洛陽百姓大概也等不到了。


    不過,雲京城能等得到,九州州城能等得到,天下數百座府城能等得到,數千座縣城中的絕大部分也等得到。


    隻要王朝菁華不失,大炎就還有挺過大災之年,浴火重生的希望!


    陛下,大祭酒,希望你們是對的吧!”


    對“龍氣法禁”現在的狀況,恐怕整個赤縣神州也沒有幾人比正在“把脈”的冬官更加清楚。


    此刻,龍氣雖然散亂,卻傷而不死,正在一點點再次聚合。


    而且龍氣的濃度,還在按照皇帝與欽天監既定的計劃重新分配。


    沒錯,就是按照“既定計劃”!


    發動社稷之術的後果,皇帝又怎麽可能不清楚?


    就連武翼將軍聶人熊都知道大炎已經成了一個紙老虎,作為一位在位十五年以勤政著稱的君主,建明皇帝周溫睿當然更是一清二楚!


    甚至所有可能出現的風險,都被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們和大祭酒反複論證了無數次。


    即使是比現在還要惡劣的情況,也被他們預見過。


    最終皇帝之所以會執意做出這個決定,隻因為他是站在超越普通人的高度權衡利弊,心裏隻有得失,沒有善惡。


    要知道。


    今年是大炎建明十五年,但自從建明皇帝周溫睿登基以來,整個大炎就像是獲罪於天一樣,幾乎年年受災。


    建明元年,全國大水,正月雨雪甚,瓊州,冬大寒,百物凋落,六畜凍死!


    建明二年,自天塹江以北數州之地,旱魃為虐,赤地千裏。


    建明三年,是年禹州、鈞州蝗災,南方大水。淮陰元旦大雪,深數尺,牲畜凍死不計。


    建明四年...


    建明十三年,是年春,畿內、禹州、岱州、鈞州大饑,蝗災遍地。


    建明十四年,大疫,南北數千裏,北至塞外,南逾濁河,十室鮮一脫者。


    建明十五年,也就是今年,北方大澇、南方大旱、大蝗、大饑、大亂,人相食,餓殍遍野。


    這十五年來,每一年因百姓活不下去而導致的起義更是數不勝數。


    大炎王朝雖然是一個巨人,卻也在這接連不斷的天災人禍中一點點耗幹了元氣。


    距離暴斃而亡似乎已經隻剩下一步之遙。


    當時局走到這一步的時候。


    在統治者的眼中,既然越是窮山惡水的地方,越有層不出不窮的刁民,起義也越是猖獗。


    那麽這些膽敢反抗皇權和士紳階層剝削的百姓,就隻是刁民,而不再是我的子民。


    故而,朝廷表麵對外放出風聲要施展【社稷之術·五穀豐登】。


    實則是以【五穀豐登】為引,抽調全國的龍氣後不再返還,轉而用來集中拱衛最重要的龍氣樞紐和主要城市。


    在短暫的陣痛之後,形成局部的風調雨順,強行為王朝續命。


    而代價...就是讓剩下的偏遠之地自生自滅!


    這一次的瞞天過海之計,被嚴格保密,隻限於中樞的少數大人知曉。


    至少到目前為止,進展還算順利。


    雖然【詭異·唱謠小兒】的出現和屍潮攻城是意外狀況,卻全都是可以接受的意外。


    為了保證王朝延續,這些代價並非不可承受。


    然而。


    正在這時,已經借由【大衍之術】推演到尾聲的國運,卻忽然出現了巨大的波折。


    卦畫也隨之猛地一滯。


    “嗯?不好!”


    冬官頓時臉色大變。


    在其【大衍之術】的預見中,作為赤縣神州水龍祖脈之一的濁河之上,竟忽有一柄寒光森森的餐刀落下,狠狠斬向王朝龍氣。


    噗!


    本就已經接近油盡燈枯的老頭,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氣息瞬間就萎靡下去。


    頭頂的卦畫也瞬間消失。


    眼神渾濁,身體虛弱至極的冬官,跪地悲呼:


    “陛下!大祭酒!


    我們有瞞天過海,旁人也早有將計就計!


    收攏【龍氣法禁】雖利於王朝延續,卻也同時收起了鱗甲爪牙,讓國運金龍露出了自己的七寸呐!”


    隻見他吐出的那斑斑血跡,在地上形成一行意義難明的卜辭,彎彎曲曲,好似怪蟲又似蛟蛇:


    躍龍門,食心肝,蛟蛇吞盡聖嬰丹!


    濁河畔,花鼓搖,赤龍墜下雲和橋!


    冬官努力瞪大眼睛,死死盯著地上推算出來的國運轉折關竅,卻橫看豎看都是大凶之兆!


    劇烈喘息著,似乎是在對自己,也似乎是在對旁人解讀道:


    “嗬...嗬...濁河之上有上、中、下三道【龍門】,據說鯉魚蛟蛇之屬越過【龍門】即可化龍,而那赤龍則為大炎的火德龍氣!


    雲和橋?雲和橋?


    呼哧...呼哧...此橋在那位於濁河入海口的雲和縣,也是第三道【龍門】所在!


    老夫記得,十五年前正是由欽天監奉了上命負責督造此橋,負責之人便是老夫。


    大炎能否再續十年國運,關鍵定在此處!快!快啊!”


    聞言,城隍廟一角的黑暗中,一個人影忽然顯露出來,抱拳對著冬官行了深深一禮。


    旋即搖身一變,化作一條青黑色的無角蟠龍,騰起雲霧從窗口飛射而出。


    正是宗室傳承【蟠龍兵法】四種天賦神通之一的【飛翔八極】。


    觀此人駕輕就熟的變化手段,恐怕已經不僅僅是第三境“通靈變化”的【道將】,而是一位第四境“兵道法相”的【軍主】!


    隨即,冬官用盡最後的力氣拉響了身邊的一隻銅鈴,便瞪大著眼睛,猝然魂歸冥冥。


    聽到鈴聲。


    一直在外值守,對這一切茫然不知的聶紅纓,頓時推門而入。


    “冬官大人?!”


    驚呼過後便看到了地上的卜辭,立刻想起了自己肩負的重任,用心記下之後,張口吐出一口熾白的森然光氣。


    【天賦神通·庚金神風】


    眨眼之間,那片青石地麵便好似經受了千刀萬剮般徹底變成了砂礫。


    此刻外界兵凶戰危,無數妖邪隨時都有可能殺過來。


    她連冬官的屍體都來不及收斂,更不敢去聽那些百姓越來越響亮的無助哀嚎。


    轉身跨出城隍廟,對麾下的【白虎銳士】叱喝一聲:


    “拔營!回京!”


    為將者軍令為先,哪怕滿城三十萬百姓即將無幸,也不能讓她的腳步稍緩片刻。


    若是此次推演出的國運,不能被順利地送回雲京,到時因此而死的人恐怕會遠遠不止三百萬!


    ......


    同一時間。


    對王朝謀劃和國運推演毫不知情,也不知道其中竟然還牽扯到“雲和”的王遠,以一記【五鬼搬山】領先所有人踏進了洛陽城中。


    開始爭分奪秒布置一個絕殺的陷阱。


    嗚嗚嗚...


    身披甲胄背後插旗的一目五先生,接連現身而出,手中各自捧著一枚【羅刹詭骨】。


    其中三枚來自那三個充當【官氣】血瓶的七品官,一枚來自【陰陽同心鈴】,一枚來自【錢櫃】。


    作為各種【詭物】排斥出來的殘渣,它們身上“詭迷心竅”的能力一個比一個強。


    五鬼手捧金光燦燦的【羅刹詭骨】,分別站到了洛陽王府門前南北向的天街盡頭,東西向的城門大道上。


    確保殺入城中的妖邪,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這些寶貝。


    爭取讓他們對寶物的貪念,戰勝屠殺百姓的嗜血,不至於在第一時間就完全散布到三十餘萬百姓的家中。


    桃仙娘則帶著【錢櫃】,徑直衝進了防禦空虛的洛陽王府深處。


    北邙山上的陪葬品無主,洛陽王府內的那“三千車”同樣無主!


    若是時間稍久,這驚人的財富恐怕大部分都會被城中的大老爺們瓜分一空,但這段時間接連發生的大變,卻讓他們暫時還顧不上這些身外之物。


    桃仙娘也不需要一個個打破秘庫,隻要在地上轉上一圈,便能用【錢櫃】將其中的無主之財通通收繳。


    充實【錢櫃】的“彈藥庫”。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周溫曄啊,周溫曄,今日便以你這萬貫家財,為伊藩兩百年的債業贖罪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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