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雲和縣,凝香館。


    今天本是中秋團圓佳節,但在海貿發達,異地甚至異國客商雲集的雲和縣,漂泊在外無法回家的天涯客卻是數不勝數。


    對這種情形倒也不必擔心,即使回不了家,依舊有類似凝香館這種好地方,能夠慰藉那一顆顆孤寂的心靈。


    而來這裏捧場的,就包括了剛剛才合力修整完山精廟,將之改成官衙,正準備慶祝喬遷之喜的四位禁咒校尉!


    四人換上便裝,正在大堂一角觥籌交錯。


    “來來,幹杯!幹杯!”


    “老袁竟然從山裏搞來了正宗的猴兒釀,讓兄弟們有機會大飽口福,敬老袁一杯。”


    “小事一樁,哈哈哈...”


    談笑之間,幾人卻不由自主地就被大堂中央的舞台吸引了注意力。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處,就是完全不跟人玩那些賣藝不賣身的虛頭巴腦,隻會讓客人覺得物有所值。


    畢竟正經人勾欄聽曲的時候,誰又是為了來吟詩作對?


    而且這雲和縣還占著一項地利。


    因為海上商貿繁榮,與周邊數國時常通商,這勾欄裏麵不僅僅有身嬌體柔的大炎女子,還有充滿了異域風情的色目美人。


    此刻,大堂中央便有一群膚白貌美,童色各異的異國舞姬正在翩翩起舞。


    舞姿熱情奔放,與本地的婉約派決然不同。


    招招都直奔下路,縱使是許多情場老手,這個時候心裏都在忍不住直呼救命!


    冬冬冬...


    應和著鼓點。


    一共六位臉上戴著麵紗的美麗舞姬,將挽在腦後的卷曲發絲散落下來,異色的美眸中炙熱的眼波流轉如水。


    踮起雪白的足尖,扭動著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像一條條美人蛇一樣歡快起舞。


    特別是為首的那一位,姿容格外出眾。


    栗色長發,澹藍色的眼眸,一身異域衣著裝扮,清涼而又魅惑。


    上身是好似蛇蛻一樣連綴成片的紅色小衣,下身是用半透明薄紗做成的嫣紅色燈籠褲。


    紗褲的腰際恰好落在玲瓏的肚臍以下、滾圓的臀部以上,柔軟纖細的雪白腰肢讓人一覽無遺。


    纖腰飛速扭動之際,肚臍上一枚亮晶晶的紅寶石掛飾也隨之輕輕晃動,讓人的目光跟著上上下下,根本挪不開眼睛。


    隨著舞姬旋身擺臀。


    腰帶上連綴的金色珠鏈、鈴鐺互相碰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紅色燈籠褲外側更是從大腿一直開叉到了腳踝,舞動之時玉一般的長腿時隱時現魅惑撩人。


    大炎上層畢竟還是由儒家主導,理學昌盛,此間大多數的客人又哪裏見過這等開放的風氣,旖旎的陣仗。


    就連見過許多妖女的幾位禁咒校尉,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直到一曲終了,一群舞姬暫且退場,意猶未盡的袁朗才對幾個兄弟豪氣地大手一揮:


    “等待會兒喝完酒,你們幾個看上哪個盡管挑。


    要是能勾搭上那個據說遠近聞名的色目人花魁,也算你們的本事,不管花多少銀錢,哥哥回衙門就給你們報賬!”


    雖然在座的有兩個是才剛剛入行的新人,但是真正沒有見過大風大浪的,其實隻有高明瀚自己一個人而已。


    這個謹遵師命從不親近女色的小青年臉頰微紅,悄聲道:


    “老袁,我...我就不用了。


    就是想單純的問問,咱們禦龍直出來狎妓也可以報賬嗎?”


    不由感覺麒麟門在禦龍直中供職多年的那些師兄弟,在無形之中一下子就虧了不少。


    話音剛落,立刻就被袁朗削了一下頭皮:


    “屁話,什麽狎妓,我們這些有編製、有官身的人怎麽能帶頭狎妓?


    咱們這是深入藏汙納垢的煙花柳巷,探查潛藏在暗地裏的妖邪詭異,甚至一不小心就是舍身飼魔啊!


    給我記著,入賬的時候列的也是‘情報支出’,小小年紀別張嘴就胡咧咧啊。”


    幾個人一連做了十多天的薪水小偷,不僅沒有絲毫的過意不去,還準備拿公款嫖...不,是收集情報。


    要不怎麽說世界的盡頭是編製呢?


    邱少白嘬飲著杯中的猴兒釀,看著吃癟的高明瀚壞笑道:


    “待會兒小明你可以自己先走,借著凝香館中的脂粉氣,回去繼續磨煉你二十年火候的麒麟臂。


    不過,我覺得明天需要報賬的,應該隻有我和老袁兩個人。


    老王靠著這張臉,恐怕這輩子就從來沒在勾欄裏麵花過一分錢啊,哈哈哈...”


    正在一旁看戲的王遠,聞言下意識地打了哆嗦,一邊左右四顧一邊忙著否認:


    “不是我,我沒有,別瞎說!”


    卻在心中暗道:


    ‘你們這幫牲口非要硬拉著我來這種危險至極的地方。


    大家夥現在還能活著,全都要感謝今天是月圓之夜,小女鬼忙著在家裏煉法,連帶著某鈴鐺也沒有跟來。


    否則,這勾欄裏麵有一個算一個...都得死!


    !’


    來到雲和縣,十多天時間一晃而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禦龍直剛來到雲和縣、海寧州,就以雷霆手段端掉了那座即使在一眾妖邪中都實力不俗的山精廟。


    兩地境內大大小小的洞窟水府、邪道宮觀都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段時間修行界一片風平浪靜,就連一件妖邪跑出來害人的桉件都沒有發生過。


    比起當初“龍氣法禁”收縮之前的時候還要平靜。


    畢竟,在那群邪魔外道的眼中,那天晚上【伏魔大將軍炮】的炮聲聲震數十裏,在群山之間還有他們的心尖上反複回蕩。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結局。


    但廟裏的山精和那一大群金玉妖魔,從那一晚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連基業都被人給占了,可不就是被禦龍直誅殺了嗎?


    濁河河段上的那一群“龍王爺”,也沒有收到“無生道”和“白陽菩薩”的任何新指令。


    在王遠的嚴格約束下,它們自然不用再想十天吃一對童男童女。


    甚至個個都兢兢業業,真的借助【地祇符詔】當起了“龍王爺”,為沿途的百姓排憂解難,賺取陰德清洗債業。


    順便疏通水脈、清理河底淤泥,一點點收攏那些村民的香火,走上了正統地祇的修行之路。


    可惜它們幹的這些事情都不是出於本心,而是因為受製於王遠的【買命錢】。


    故而最終所得的一切陰德、香火,有九成九都跑到了王遠這裏,留給它們自己的少之又少。


    這些都在預料之內。


    唯一讓王遠感到奇怪的是。


    距離決堤當夜已經過去了十多天。


    但薛公子自從得到巡水將軍鄭完的匯報,說濁河“龍王爺”受“無生道”指使而作妖之後。


    並沒有任何想要清掃濁河上諸多龍王廟,為自己出一口惡氣的打算。


    反而就跟完全不知道一樣,默認了田地隻被水淹了七成的事實。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以糧換地”後續的發展,遠遠超出了登州官場所有人的預料。


    讓他們已經沒有精力去找旁人的麻煩了。


    如今整個登州府的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這件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奇聞異事。


    哪怕是在這勾欄中都是最熱門的談資。


    “你們說這位大俠‘我來也’到底是男是女,是人是鬼啊?”


    “不管是男,是女,是鬼,是妖,總之都比官府裏的那些大老爺們更像人!”


    “對頭!就因為這位大俠‘我來也’,九縣之中根本沒有人賣地,現在那些大老爺們恐怕要氣瘋了吧,哈哈哈...”


    這事兒還要從府中最近的頭等大事——“以糧換地”之策說起。


    那些背後有人的糧商、大戶仗著手中的糧食,想要趁火打劫,低價換地。


    誰知道最近登州府中來了一位俠盜,專偷這些糧商、大戶家裏的存糧。


    不是一袋袋的偷,而是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一庫房一庫房地偷!


    而且好似有分身之術一般,僅僅一夜之間就偷遍了橫貫六百四十裏的登州府全境,足足上百個糧庫。


    還在每一座庫房的牆上寫上了“我來也”三個字。


    剛開始大夥兒隻是看戲,對這些惡霸倒黴喜聞樂見。


    但接下來,許許多多受災的鄉民都在夜間起霧的時候,誤入了一座好像雲煙一般縹緲的“鬼市”。


    隻需要正常年景時的價錢,就能在一位青裳白裙的美麗“仙女”手中,買走足夠一家人吃到下一次收獲季的糧食。


    百姓回家之後一看那米袋,可不就是那些大戶丟失的糧食嗎?


    於是“以糧換地”的政策直接胎死腹中。


    而登州府的百姓則人人拍手稱快。


    隨著糧價平下去之後,香燭的價格卻在飛速高漲,隻因整個登州府都在為活命無數的“我來也”燒香磕頭。


    人人稱之為俠盜。


    百姓求天理正義而不得,所以有人匡扶正義,急人所難!


    求個人自由而不得,所以有人打破牢籠,快意恩仇!


    求自我實現而不得,所以不破不立,再造新天!


    在統治者眼中沒有所謂的白道、黑道、俠客、悍匪之分,這些人通通都是社會的不穩定因素,隻會危害王朝統治。


    但在百姓們的眼中,快意恩仇的俠客,卻是守護公理正義的最後希望。


    無關社會資源、權勢、地位、金錢...匹夫一怒血濺三尺!


    受災的百姓開心,吃瓜的旁觀者開心,王遠看著自己暴漲的【陰德】,自然也十分開心。


    但有的人卻高興不起來。


    正當袁朗和邱少白開始招呼著挑選姑娘準備共赴巫山,讓王遠也不禁陷入天人交戰的時候。


    冬冬冬...


    一隻鐵爪鵐敲開了他們身邊的窗戶,帶來一個讓他們麵麵相覷的消息。


    “薛公子病危?招登州府境內的禦龍直術士前去問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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