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在百草宗的盛情招待下,韓雲品嚐了一頓極其豐盛的晚餐,如今一個人在百草宗內的涼亭裏乘著涼。


    還是剛入夏的季節,夜裏的風夾雜著幾分涼意,輕輕地吹拂過韓雲的臉頰,愜意得讓他想起了飛炎峰上那一大片的草地。韓雲在心底默默笑了一下,隨後,表情一滯,似是在沉思著什麽。


    “怎麽還是這麽悶悶不樂的樣子呀,呆子。”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讓韓雲從發愣的狀態中回過神來,轉過頭看向背後。兩名相貌完全一致的少女一同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這樣的場景令他還是感到有幾分目眩。不過從兩人的動作姿態和氣質上,韓雲可以很好地分辨出兩個人。


    剛剛說話的自然是葉天萱,韓雲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說:“怎麽說呢……我還真的是,第一次離開飛炎門這麽久這麽遠,這時候忽然還有點想了。”


    “噗嗤,想家的孩子走不遠呀。”葉天萱輕笑了一聲,隨後又遞給韓雲一個壺。韓雲愣了一會兒,拔起塞子細嗅了一番,隨後沒好氣地說:“你又把你爹的百草釀偷來了?”


    “什麽叫偷。”葉天萱翻了個白眼,坐在了韓雲一旁,而後拿出另一個酒壺自己先喝了一口,“我隻是在我爹不注意的時候,溜到庫房裏將他的百草釀順手拿了出來。而且我這不還分享給你了嗎?”


    而葉天蕁則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默默地坐在了韓雲的另一邊,靜靜地聽著他們兩人說話。


    “你呀,”韓雲輕歎了一口氣,“女孩子家家這麽調皮,就不能和天蕁學著點嗎?”


    “這話說得,你個呆子好像就比我安分多少一樣,白天不還去惹人家青雲門的人了嗎?”葉天萱吐了吐舌,忍不住反駁道,“而且呀,我剛剛拿百草釀的時候,姐姐也是在外麵給我望風呀。”


    “不是……那個……”葉天蕁聽到這,紅著臉辯駁道,“我也是……怕你被爹爹發現又要挨罵,所以就……替你在外麵看了一下情況……”


    聽著這兩姐妹的話語,韓雲莫名想起了平日裏自己和林傑師兄的爭辯鬥嘴,他輕笑了一聲,拿起酒壺飲了一口。還是一樣有些苦澀,但不知為何,喝下幾口這壺中物,心中的苦悶以及憂愁倒也真的少了幾分,並且細細回味,倒也甚是甘甜。


    “不過,韓雲,”葉天蕁看著韓雲,有幾分猶豫地說,“白天裏,多謝了你為我替身而出。”


    “那個啊,小事一樁。”韓雲撓撓頭說道,“雖然我們也是今日才相識的,但,我總不能看著你就這麽羊入虎口吧。”


    “但……我……”葉天蕁吞吞吐吐的,半天才說道,“你能夠為了我而站出來……我……我……我很開心……”


    我在說什麽呀……葉天蕁在心底抱怨著自己不敢開口。韓雲聽了她的話,也隻是淺淺一笑,沒有聽出其中更多的意味,隻是忽然想起一般,說道:“不過,葉宗主倒真是有些不該,如果他能夠決絕點一口回拒的話……”


    “爹也有他的苦衷的。”葉天萱輕歎一口氣,柔聲說道,“自打娘因病去世後,爹對於我們兩人就是愈發疼愛,但同時,他也發了狠心地要將這百草宗做大。所以雖然爹平日裏對我們疼愛有加,但這個事……畢竟涉及著百草宗的利益,他也不可能那麽果斷地直接回拒,終究要經過多番考慮,所以不會一口氣回拒吧。”


    葉天蕁這時,難得地用幾分自嘲的語氣說道:“其實我倒是無所謂,畢竟我不像天萱那樣有誌向闖江湖,想來過個幾年,我便已經要嫁作人婦,然後生子育兒。今日之事,雖然有韓雲你幫助,但……今後的某一天,我終究還是得嫁到他人家中吧……”


    葉天蕁說這話的時候,韓雲都能看出她的悲觀之情。這讓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可是,天蕁你對於未來,就沒有一點點期待嗎?”


    “我……”葉天蕁遲疑著,半天沒有開口,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我……如果可以的話,我自然是想要找個我真心喜歡的男子,然後與他朝夕相處,結為夫妻……倒也是沒有什麽遺憾了。”


    “那便是了,雖然你說你終究還是要早早嫁人,那不如從此刻起,去找尋一個你真心喜歡的人,然後,去和他在一起,這樣至少也是遂你心願了不是?”韓雲一番話,似是點開了葉天蕁心中的迷霧。她愣著,反複咀嚼著韓雲的話語,重複著說道:“真心喜歡的人嗎……”


    她下意識地微微抬起頭,看著韓雲,碰巧與韓雲二人雙目直視。葉天蕁臉微微一紅,趕緊低下頭去,一股情緒在心中不停地蕩漾著。


    而在一旁的葉天萱眯著眼看著這兩人,嘖嘖地說道:“你這呆子,認識我姐姐才多久,就這樣一口一個天蕁,叫得真是親密。”


    葉天蕁聽了這話,頭低得宛如恨不得要埋入地裏一般。韓雲卻是絲毫不懼,看著葉天萱打趣道:“那怎麽,你是想也讓我叫你天萱不成?”


    “呸。”葉天萱啐了一口,說道,“就你這個呆子,還好意思直呼我的名字。這樣吧,你就稱我為老大,那我可以考慮以後喚你一聲小弟。”


    “那是不可能的,臭丫頭,讓我叫你老大,等你有本事打趴我再說。”“呸,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呆子!”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示弱,對著對方扮鬼臉。


    三個人在涼亭裏也不知坐了多久,直到韓雲又感覺自己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才忍不住說道:“得了得了,別再說了,我又覺得頭暈了。”


    “哈哈,不勝酒力的呆子。”葉天萱臉頰微紅,似是也有些喝上頭了,但她的性子哪會示弱,硬撐著假裝自己沒有喝醉一般,不住地嚷嚷著,“來來來,我帶你到處走走,你就不會覺得頭暈了。”


    葉天萱一把抓住了韓雲的手腕,腳步有些虛浮地帶著他到處走。雖然是在百草宗,但葉天蕁還是十分擔心,她可不放心讓這兩個醉鬼到處跑,趕緊跟了上去。


    葉天萱拉著韓雲的手,兩個人走在了最前麵。皎潔的月光均勻地鋪灑在了他們前行的路上,他們兩人踏著月光一路前行,葉天萱的步伐輕快而又透著幾分少女的俏皮。她走著走著,忽然哼起了歌。


    而她的聲音還未落,韓雲的背後又響起了和聲。那是葉天蕁的聲音,她跟在他們二人的身後,隨著葉天萱的聲音一同和歌。兩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在韓雲身前與身後同時響起,一同唱著一樣的歌曲。


    溫柔的夜風吹來,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葉天萱身上的清香,吹散了韓雲的醉意,他回過頭去,看著背後的葉天蕁。皎潔的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讓那本就令人動容的麵容看著愈發可愛。


    這一刻韓雲心中那份對飛炎峰的思念已經消散,隻覺得自己無比的放鬆自在,仿佛隻要待在她們二人身旁,自己就無憂無慮一般。


    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夜空,那一輪明月,似乎確實沒有飛炎峰上的大,可看起來,倒別有一番滋味。


    韓雲輕笑了一聲,緊緊地抓著葉天萱的手,牢牢跟在了她身旁。


    三人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直到韓雲忽然瞧見了一個熟悉的麵孔,他才拉住了葉天萱的手,示意她停下。然後,他鬆開了葉天萱的手,慢慢走到了那人身旁,遲疑著喊了一句:“是……呂梁?”


    他之所以遲疑,是因為麵前之人的麵孔雖然熟悉,但卻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看著韓雲過來,他抬起了頭,十分憤恨地說:“韓雲,是不是你小子暗算我!”


    “你……怎麽變成了這樣。”雖然有幾分不厚道,但是韓雲此時,卻是強忍著自己內心的笑意,才控製住沒有讓自己笑出聲來。但即便如此,他的嘴角仍然是抑製不住地上揚。因為這呂梁,實在是被打得太慘,那被揍得宛如豬頭一樣的樣子,讓韓雲忍不住想笑。


    韓雲這麽提問,卻讓呂梁更加氣憤地說:“我剛剛夜裏出去走了一趟,不知從哪冒出來幾個黑衣人,威脅著問我說,知不知道百草宗的呂梁在哪?我告訴他們,我就是。結果他們一聽到我是呂梁,就立馬一起揍我,把我打成了這個樣子,而且還警告說,讓我離百草宗的大小姐遠一點,我……是不是韓雲你這個王八蛋找人來打我的。”


    韓雲聽著呂梁的述說,再也忍不住,拍著自己的腿放聲大笑著,似乎都要喘不過氣來,半天都沒說一句話。呂梁見他這樣子,心中也甚是憤恨。雖然白天被韓雲一招打倒在地,但他仍是忍不住運氣打了過來:“王八蛋,我讓你笑了嗎!你這小子,我一定要打你一頓。”


    韓雲嬉笑著,躲著呂梁的攻擊,左躲右閃間,仍然是歡笑聲不斷。呂梁則是不停地呼喊著:“站住!”“不要跑!”“有本事別躲啊!”


    直到韓雲跑到了葉天萱她們身旁,呂梁看見了兩位千金的麵容,臉色忽然就變了。他捂著臉,連聲說著:“對不起,我不會再接近兩位大小姐了,你們饒過我吧!”說完,他就連忙跑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家夥……我又不是惡鬼,有必要看著我就嚇成這樣嘛?”葉天萱看著呂梁逃走的背影,內心甚是疑惑,還有幾分生氣。葉天蕁雖然沒說,但被人這麽躲開,心中也難免有幾分不舒服。她們並沒聽到韓雲剛剛和呂梁對話的內容,自然不知呂梁見到她們二人後,內心有多少陰影。


    而韓雲則在一旁,並沒說穿這其中發生了什麽,而是沒心沒肺地笑著,爽朗得宛如一個普通的鄰家少年。


    沒過多久,三人還是散開,韓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懶洋洋地躺在了床上,腦海中回憶著這一天以來發生的事。


    這是他自上飛炎峰以後第一次下山,這一天裏遇到的許許多多的事,確實要比在山上更精彩,更有趣。他忽的回想起了林傑曾和他說過的話:“總有一日,你也會不得已下山,而後踏入這個江湖的。”


    “這江湖,倒還挺有趣的。”韓雲看著窗外的景色,喃喃自語道。


    他閉上了雙眼,在心底給自己說了一聲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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