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曦城夜晚原本的安靜與祥和,忽然間就被打破了。


    無數的官兵在聽到了上級的命令後,半夜裏直接上了街,把每一條街每一條巷子都翻了個遍。可惜,他們再三搜查,卻仍是未果。


    穆敬誠聽到這個結果後,隻覺怒火攻心,大罵起手下的人:“那麽大幾個活人,還能從這曦城裏飛出去不成?將這曦城裏的各家民居翻個遍,我就不信找不到他們人。”


    “知州大人……這……”雖然明知穆敬誠這是氣話,但是那些個官兵的統領還是得硬著頭皮辯駁道,“曦城居民如此之多,若是將每家民居都翻遍……不僅費時費力……恐怕也會引起居民的不滿,日後恐怕會引起禍患……”


    “那你要我怎麽辦!?”穆敬誠此時儀態全無,忍不住大吼道,“我就這麽一個孩子,就在我眼前被這幾個鼠輩劫走了。我現在恨不得將他們揪出來千刀萬剮,而你們這些個廢物卻連人都找不到?”


    官兵們忍受著被罵,心裏雖有怨言,但對著這曦城知州,所謂的怨言終究還是敢怨不敢言。那官兵統領忍著心中的不快,提議道:“若是知州大人心裏放不下此事……屬下幾人可以奉大人之命前去搜看城中的客棧,再去找找看有沒有那些人的蹤跡。”


    “唉……”穆敬誠低著頭雙手抱在頭頂,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又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去吧去吧,帶多些人手將各個客棧都搜遍,然後再看一遍各個巷子裏有沒有他們蹤跡。”


    能成為一城之知州之人,絕不可能當真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穆敬誠稍微冷靜了一番之後,心底也明白真要把曦城掘地三尺找出這些人來,是斷然不可能的事。但他心裏,終究還是關心著自己的孩子。所以,他還是忍不住吩咐手下的人去客棧裏看看。哪怕找不到,也算給自己心底一個交代。


    手下的人看著穆敬誠這樣,倒是鬆了口氣。他們行了個禮,然後緩緩退下,集結著人手又到城裏四處查看。


    曦城裏,大大小小的客棧,也有十餘家之多,而且分布在曦城各個地方,要將這些個客棧跑個遍,倒也是件不小的活。


    方才才退走的官兵,如今又火急火燎地出現在了曦城的大街小巷裏。這深夜裏的曦城,似乎不得安寧一般,又陷入了莫名的忙碌之中。


    憑著知州的名頭,眾多官兵湧進了狹小的客棧裏,先是翻看登記的名單,而後再一間一間客房搜查著。這之中,自然是撞見了許多不堪入目之事,也受到了許多的謾罵,但這些官兵也是無奈,隻能硬著頭皮把這些個客棧的客房全都搜完,搜查無果後與那客棧老板說一聲“打攪了”,便又匆匆前往下一家客棧。


    連著搜找了三四家客棧,受了不少謾罵和指責,眾官兵心裏也忍不住想道,這算個什麽事,就為了找幾個小賊把整個曦城都打攪遍,最後兩邊受累的還是自己這群人……官兵們心裏也忍不住歎氣著,做著這樣的搜查工作心裏倒是焦躁了不少。


    到了下一家客棧,也算是曦城裏比較出名的客棧了。詢問了一番客棧的夥計和老板有沒有見過兩男一女帶著一名十四歲的小男孩,得到的是他們茫然的反應。官兵們心底裏也覺得這次也多半無果了,但還是硬著頭皮在老板的阻攔下搜查起了客房。


    一間一間客房搜過,仍是查無所獲。忽然有名官兵瞧見了走廊盡頭處一間看起來十分華麗的客房,問起了老板:“這裏麵住的是誰?”


    “哎喲,各位官爺,那裏麵住的可是小店的貴客。若是打攪了這財神爺的休息,小店的名聲傳了出去,這……這以後誰還來咱家借宿,生意都要不好做了。”那客棧老板有幾分焦急地說道,那些官兵隻當充耳不聞,低聲說了句:“有什麽事咱們官府擔著。”然後便讓人拉住了老板,幾個人上前查看。


    官兵們先是禮貌地敲了敲門,聽到了裏麵傳來一聲儒雅的聲音:“誰呀?”“我們是曦城官府之人,有事造訪,還望你配合下我們的工作。”


    那裏麵的人沉默了片刻,隨後說道:“不好意思,夜深了,我不想見人,還請各位官老爺離開吧。”


    意料之中的回答。那些官兵聽著這話,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打頭一人苦澀地說道:“那就別怪我們得罪了。”


    眾人一同使勁,直接將房門狠狠推開了,他們看著房間裏的人,愣了一小會兒。


    房間內是一名長相極其俊美的青衫男子,他渾身散著一股優雅親和的氣質,此刻看著眾官兵闖了進來,也隻是皺了皺眉,隨後冷笑道:“這曦城的官兵就這樣的素養?大半夜遭一群俗人打擾,當真是一件令人不快之事。”


    “這人是……燕拂柳……”有眼尖的官兵認出了此人,小聲說道。這些個官兵哪能沒聽過燕莊音癡的名號,隻能暗暗感歎自己怎麽遇上這樣的硬茬了,隨後環顧了一周房間內,除了燕拂柳確實沒有其他人。


    但緊接著,眾多官兵忽然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那燕拂柳在他們進來以後,似乎一直有意無意地護在了一間櫃子前。眾人仔細觀察了一番,那櫃子說小不小,想要裝下那三人外加一名孩子,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官兵們見狀,隻能上前一步說道:“燕先生,勞請你打開一下櫃子。”


    燕拂柳聽到這番話,整個人似乎緊張了幾分。他看著眾多官兵,義正言辭地說道:“這等要求,請恕我拒絕。”雖然明知這樣很可能會得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燕莊,但官兵們看著燕拂柳的奇怪反應,互相對視著,隨後主動湊了上去輕聲說道:“那就莫怪我們得罪了。”


    眾官兵一擁而上,幾人隔開燕拂柳,一人直接去打開櫃子。燕拂柳似乎也有幾分羞惱,但是卻沒武力相抗,隻是口頭忍不住直喊道:“那櫃子,你們不能開,快給我讓開。”


    他越是如此,眾官兵愈發覺得不對,那開櫃子的人沒有過多猶豫,直接一把將櫃門打開,接著他們看見,那櫃子裏的是……


    一把琴。


    眾人傻眼了,唯有那燕拂柳冷笑著說道:“當真是一群俗人,讓你們這樣的人見了我的琴,真是髒了此物。原來曦城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我今天倒真是領教了。”


    江湖裏素來以文雅隨和出名的音癡燕拂柳都這麽譏諷了,眾官兵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想來也是,畢竟是音癡,他所珍重的東西,不就是他一直隨身攜帶的琴嗎。


    眾官兵此時心底已有了幾分羞愧之情,外加這一路上積攢的焦躁心情,眾人低聲地說著:“打擾冒犯了。”便一個個離開了房間,也不再多看多管。


    燕拂柳冷眼看著他們離開,而後靜靜地聽著四周的聲音,直到他聽到那群官兵都離開了這客棧,並且也漸行漸遠,才忽然變了個表情,鬆了口氣,說道:“你們都出來吧,已經無礙了。”


    接著,一旁的床底下,鑽出了好幾人。那韓雲站起身來,將身上的灰拍了個幹淨,隨後連忙拱手作揖行禮道:“多謝燕兄出手相助,上次在陵城,就多虧燕兄幫助,這次又得燕兄幫助,在下當真感激的緊。”


    “客套話就別說那麽多了,隨和一點便好。”燕拂柳看著他們幾人,輕聲笑著說道,“不過是一點小忙罷了,算不得什麽大恩惠。日後我若是有什麽困難,韓雲少俠也助我一臂之力就是了。”


    燕拂柳頓了頓,隨後看著他們身旁的穆佟似笑非笑地說道:“不過,想來我今後也做不出拐走曦城知州之子這樣的事,所以應該也不會遇到什麽大困難。”


    韓雲聽著這話,也忍不住笑了笑。說來也真是巧,他們幾人從穆家出來後,正思考著今晚該躲在哪裏,便剛好碰見了燕拂柳。後者聽說了他們的作為,沉吟片刻,便主動提出讓韓雲等人躲在他的房間裏。


    而後,燕拂柳在聽到了官兵到來時,便提議讓他們躲在了床底下,然後自己假意守在櫃子前,引起官兵們的注意,這樣官兵們一旦發現搜查無果,便不會再去留意其他的地方。


    眾人完全相信了燕拂柳,而事實上燕拂柳也沒有愧對他們的信任,如今成功脫困,眾人心裏對於燕拂柳的好感倒是又多了幾分。


    “誒,話說回來,琴小子,你怎麽會在這裏。”高行咧嘴笑著,詢問起了燕拂柳。後者聽著,柔聲說道:“我也是來曦城遊玩一番,而後休養調整一會兒,之後我還要去往清城。”


    “清城?”高行愣了愣,“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去過,也沒什麽意思啊,你要去那地方做什麽?”


    葉天萱的大眼睛直轉著,隨後忽然想起了什麽,恍然大悟著說道:“去清城,是要去柳府拜訪嗎?”


    “正是。”燕拂柳看著葉天萱,露出了一抹笑容,“我與柳府這一代少主柳勤關係甚好,此番柳府的老爺子八十大壽,我要前去拜訪問候一番。”


    “我聽過柳府的名聲,但,因為和陵城相距甚遠,所以我還從沒見過他們家的人。”葉天萱嬉笑著,看著韓雲和高行,“那不如,等此番事了,我們隨燕大哥一起去清城玩玩如何?”


    “八十大壽……謔,那想來也會是極其熱鬧的場麵了,而且我們還能去胡吃海喝一番,嗯……走走走,等這幾天風頭過了我們就走。”高行一拍手掌,似乎便下了決心。


    那一旁的穆佟聽著他們的話,心裏莫名燃起了一份激動之情。他們要去往更遠的地方了,那自己,是不是也要跟著他們一起,去看看更多的文人俠士,見識更多的風花雪月,闖蕩更加遼闊的江湖?


    這麽想想……穆佟忽然覺得,自己能這樣被帶出穆家……當真是一件好事。


    可不料此時,韓雲輕笑了一聲,隨後說道:“行啊,等此間事了,我們就一起去清城。”


    “所以,在那之前……”韓雲忽然拍了拍穆佟的小腦袋,“我們該考慮一下,怎麽把這家夥好好送回去。”


    穆佟愣住了,抬起頭看著韓雲麵上的笑容,心底充滿了茫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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