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愷距離台階最近,趕緊跑上前,左手扶穩要倒的李慧,右臂擋住快要散落的木板塊。</p>


    “沒事吧,摔哪兒了?”幹活兒的女人們也圍了過來,大娘扶起自家閨女關心道。</p>


    “娘,沒事兒,小七兒扶住我了,就墩了下屁股。”李慧把抱著的木板讓伸著手的大嫂接了過去。</p>


    “嚇死娘了。不讓你幹你非幹,你這身子骨從生了孩子就沒恢複好,也不知道好生兒養著。”</p>


    “娘,真沒事兒,我也好長時間沒回來了,好不容易來一趟,總得幫你們忙點兒啥吧。”</p>


    “哇……哇……”屋裏不合時宜的傳出孩子的哭聲。</p>


    “妮子醒了!”李慧條件反射般的小跑著衝進屋裏。</p>


    大娘也趕緊跟了進去,其餘人各自回去繼續忙。</p>


    李愷知道發出哭聲的是大姐的女兒,現在才十個來月的小外甥女徐安寧,前世最後一次見這個孩子是2015年,那時小丫頭已經26歲了,大學畢業後留在了石門工作,一年也就勞動節、國慶節和過年才回安城看看父母。</p>


    給大家簡單介紹了一下常大龍,讓他坐在一個工位上等自己一會兒,李愷衝屋裏打了個招呼,也走了進去。</p>


    大娘和李慧並坐在床上,小安寧斜躺在媽媽懷裏,粉嘟嘟的小寶寶剛睡醒,眼睛半眯著,精神頭兒還沒回夠,小嘴巴打了個哈欠,打完還吧唧幾下嘴,萌萌噠的樣子非常招人喜歡。</p>


    “小妮子,看看誰來啦,是七舅舅,七舅舅來啦,跟舅舅打個招呼。”大娘見李愷進來,支起孩子的小手衝著李愷搖了搖。</p>


    小安寧睜開眼睛,呆萌的看著李愷,突然小嘴一咧,無聲的笑了。</p>


    “呦,看到舅舅高興啦,給舅舅笑呐,妮子真棒。”</p>


    李愷走過去,用右手食指輕輕撓著小安寧的下巴頦,“小妮子,叫舅舅,叫舅舅。”</p>


    小安寧怕癢的縮著脖子,笑的更厲害了,發出“咯咯咯”的聲音。</p>


    “嘶。”小安寧笑著,身體扭來扭去,雙手也本能的一下一下的舞動起來,不小心打到了李慧的左臂。</p>


    “咋的,打疼啦?我看看。”大娘伸手查看。</p>


    “沒有,小孩子碰一下能有多疼。”李慧側扭了一下身體,用孩子擋住了大娘的手。</p>


    李慧嘴上說著沒事兒,眉頭卻鎖著,牙也緊緊咬著。因為側著身子,大娘沒看到,但落在了李愷眼裏。</p>


    真碰疼了?怎麽可能。小孩子才有多大力氣,而且碰的也不是脆弱的位置。</p>


    李愷想著,思維突然停頓了一下,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閃了過去,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是什麽。</p>


    “你說說你,大冬天的來回跑啥,還帶著孩子,你婆婆也不攔著。”大娘說道。</p>


    “……她不攔著,她不喜歡妮子,妮子是女孩兒……”李慧喃喃的說著,欲言又止,眼神裏透露著委屈和沮喪。</p>


    “大娘,大姐,你們聊著,我回去了,快中午了,該給五爺爺做飯了。”看娘兒倆要聊些體己話,李愷覺得自己不適合聽,借口離開。</p>


    “啊?你在這兒吃唄,一會兒給五叔帶些回去。”大娘說道。</p>


    “不了不了,說好的中午回去給他做飯,回去晚了,該擔心我了。”</p>


    “那我給你拿些素丸子,胡蘿卜的,你中午做給五叔吃。”</p>


    “好啊好啊,素丸子燉軟些五爺爺肯定能吃上口兒,大冬天的,除了燉白菜就是燉土豆,可算換換吧。”</p>


    </p>


    ……</p>


    午飯還是燉菜,不過裏麵加了蘿卜丸子,瞬間感覺高大上了許多,味道也確實不錯。五爺家倒是也有些“窖藏”的胡蘿卜,不過那東西燉著吃過於綿軟,一點兒勁兒沒有;炒著吃異味重,難以入口。做成油炸丸子,卻出人意料的好吃。</p>


    飯是李愷做的,李悰和常大龍則把院子裏的雪掃了個幹淨,堆在了院外的牆角處。雪停了,這玩意兒留著也沒用,還礙事,看雪景可以出了院子遠眺著看山望水。</p>


    午飯後,依舊是老爺子回屋休息,常大龍刷碗,李悰給鍋爐添煤添水,掏爐灰。李愷則是扶著一輛獨輪小車等在鍋爐旁,他的工作是把掏出來的爐灰用小車運輸到出門右轉牆根下的一個坑裏。</p>


    這個坑可不是垃圾坑,它是專門用來集中儲存爐灰的,爐灰雖然是廢料,但在農村,卻是好東西。</p>


    爐灰過了篩子,分成爐灰粉和爐灰渣兩部分。爐灰粉不是說細膩的跟麵粉似的,隻是顆粒小一些,差不多小於黃豆粒的樣子,這東西可用作肥料,據說裏麵含有氮磷鉀和ABCDEFG等多種元素,耕地時灑在地裏,還可以增加土地保水保肥的能力,使土壤疏鬆不板結,吸水防澇。還可用於蓋房時磨房頂,比重輕,透氣性強。</p>


    另一種顆粒大的爐灰渣,可以用來鋪路,農村現在都是土路,鋪層爐灰渣,下雨下雪時好處多多。</p>


    李愷和李悰聊著天。</p>


    常大龍刷完第一遍碗,又來接鍋爐裏的熱水。李愷不讓他用涼水洗衣服刷碗,進了老李家,就不能委屈,何況鍋爐裏的水不能喝,再不用來做點別的,太浪費熱能了。</p>


    恰巧這時候彎著腰用鐵鍁掏煤灰的李悰抬起身子,倆人碰到了一起,常大龍手裏的鐵桶撞在李悰的右邊肩膀上。</p>


    “嘶……”李悰疼的長吸了一口氣,手裏的鐵鍁都掉在了地上。</p>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常大龍趕緊道歉,鐵桶也放到了一邊,局促的站在一邊。</p>


    “五哥你至於嗎,演的還挺像,不知道的還以為大龍有內力呢。”李愷好笑的調侃李悰,還伸手拍在了鐵桶撞到的地方。</p>


    “啊!”李悰大叫了一聲。</p>


    這下李愷可嚇壞了,看來不是演的,挺嚴重的樣子,難道正巧撞到了……穴位上?</p>


    “咋樣咋樣,這個位置是……關節?”李愷扶著李悰,右手輕輕地揉著位置。</p>


    “別動別動,別……動,讓我緩一下。”</p>


    好半天李悰才長出一口氣,然後笑了笑對蒼白著臉站在一旁的常大龍說“沒事兒,這個位置有傷,正巧碰到了,不怪你。”</p>


    “咋傷的,什麽時候的事兒,嚴重嗎?給我看看。”李愷當下就要脫下李悰的棉襖,想想不對,又拉著他往屋裏走。</p>


    “沒多大事兒,不是外傷,”李悰掙脫了手,“就是青了一塊,抹藥酒了,緩兩天就好。”</p>


    又說到,“這裏也有一塊,也青了,也得注意點兒。”李悰用手在右大腿上虛畫了一個圈。</p>


    “誰打的?叫兄弟們一起去削他,弄不死他。”李愷義憤填膺的問。</p>


    “……我爹。”</p>


    “啊?”這完了,爹打兒子,沒法還手,組團也沒用,那邊兒找人的話,都比這邊兒大一級,“因為啥呀?”</p>


    “……別問了……是我不對。”</p>


    “得,那我不問了,你歇著吧,別再碰到,我來掏,”李愷撿起地上的鐵鍁,把散在地上的煤灰一點點收到車上,“我說呢,輕輕碰了一下,這反應也太大了,三伯這下手也夠狠的,這都屬於家暴了……”</p>


    突然,李愷感覺自己腦子裏好像被一道閃電刷的劈開,一些塵封記憶從裂縫中“蹭蹭蹭”的蹦了出來。</p>


    家暴,前世裏大姐被大姐夫家暴。</p>


    重生後,李愷想的最多的是父母的身體,怎麽掙錢和抓緊學習,旁的事情還沒有花時間和精力去條理記憶,而且前世大姐夫被李家人“暴捶”後,不管是被打怕了還是打醒了,總之有了很大改變,再後來大姐婆婆去世後,兩口子過的越來越和諧,越來越融洽,所以家暴的這段記憶,被李愷的腦子埋在了最深處,畢竟算起來那都是二十二年前的事兒了。</p>


    難道現在已經開始啦?</p>


    “五哥,你別動。”李愷走到李悰麵前,用食指輕輕地戳了一下剛才的痛處,“疼嗎?”</p>


    “你說呢?”李悰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p>


    李愷又對著李悰左肩膀對應的地方,稍微用力的錘了一下,“這裏呢?”</p>


    “啥意思?”李悰有點兒莫名其妙了。</p>


    “你別管,你就說疼不疼。”</p>


    “……不疼。”</p>


    “這樣呢?”李愷又來了一拳,這回力道大多了。</p>


    “也不疼,但是有點感覺了。”</p>


    “大龍,過來。”</p>


    “咋了,哥。”</p>


    “讓我打一拳,沒別的事兒,我驗證點兒東西。”</p>


    “好,你來吧。”常大龍站的筆直,身體蹦的緊緊地。</p>


    李愷在大龍身上同樣的位置來了一下子,力氣比剛才還要略大一些,“疼嗎?”</p>


    “還好,算不上疼。”</p>


    “五哥,我問你,你的傷處,是不是別說碰,就是蹭一下,都感覺針紮般的疼?沒傷的地方,隻要不是用很大力氣打,就屁事兒沒有?”</p>


    “啊……啊……昂,是呀。”</p>


    完了,實錘了,大姐胳膊上有淤青類的舊傷,已經有被家暴跡象了。</p>


    “到底咋了?”李悰納悶的問道。</p>


    “你們接著收拾吧,我出去一趟。”李愷說著就往外走。</p>


    走出去幾步,又扭頭回來,一把拉上李悰,“你跟我一起去,到那兒就明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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