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堂是英語課。


    我咬著牙,看著身邊的薑七喜。


    “不關我事啊,他自己給我的。”薑七喜笑著道。


    我生氣地一把搶過薑七喜手上的紅紙條。


    啊,七喜


    你是一陣風


    吹得我心裏好美麗


    啊,七喜


    你是一朵雲啊


    飄到我的睡夢裏


    啊,七喜


    七喜七喜薑七喜


    白小帥喜歡你


    ......


    “什麽狗屁?”我轉頭問著薑七喜。以我十年的白話文功力來看,這無疑是一通狗屁。


    “一首情詩啊。”薑七喜捂著嘴笑了起來。


    “白小帥又是哪個?”我在教室裏,四顧看起來,最終發現教室對麵的角落裏,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不斷瞄過來。


    小樣,一個四眼田雞,還要跟我搶媳婦!


    “陳襲春,不然,你也給我寫一個?”薑七喜眯著眼睛,衝我笑道。


    “寫便寫!”我冷哼一聲。


    放學的時候,我和薑七喜走出校門,那個戴著眼鏡的白小帥又跑了過來。


    將一把不知哪兒摘的野菊花,塞到薑七喜手裏,捂著臉羞怯地跑開。


    你大爺!我扭過頭,瞪著薑七喜。


    薑七喜也回過頭,衝我笑了笑。


    忽然發現,薑七喜變好看了,臉兒生得圓了,也生得白了,眉眼清秀,藏著英氣。


    “陳襲春,你倒是眨一下眼啊!”薑七喜道。


    我慌忙揉了揉眼,假裝彎腰撿石子。


    “你害羞了......”薑七喜一時間目瞪口呆。


    “我害羞啥!你長得又不好看,我看得眼睛疼了,疼了就揉眼啊。”


    薑七喜撇撇嘴,不再理我。


    將軍縣這段時日,總喜歡刮風,吹得兩邊街路旁的老瓦,在屋頂上滾來滾去。


    父親拾了幾塊碎石,壓住了攤子。


    這幾日的生意不好,人們似是厭煩了這忽來的風季,即便行路,也是步履匆匆。


    做生意嘛,總要看天時的。


    水果攤對麵,是一個炊餅攤兒,攤主是個瘸了一條腿的壯漢,叫老六。


    老六使盡了力氣,不知從哪兒尋來一塊橢圓形的大石,穩穩地壓在攤頭前。


    此後,炊餅攤子在風季中,紋絲不動。


    每次我放學回家,會跟老六打一聲招呼,遠遠看見那塊壓攤頭的大石,總覺得莫名熟悉。


    那種感覺,好像是不久之前剛見過的朋友。


    “怎麽了?”薑七喜問我。


    我搖搖頭,也說不出什麽來。


    老六的炊餅攤子,這幾日生意好得出奇,許多人裹著身上的衣服,排著長隊等著買。


    “有這麽好吃?”薑七喜問我。


    “我覺得不好吃。”我說道,老六的炊餅攤,我也吃過許多次,少肉多菜,又煎得不好,有時候,連菜葉子也沒洗幹淨。


    “那他們......”薑七喜指著對麵的長隊,許多人盼首踮腳。


    “也許,老六良心發現,加了分量。”我答道。


    老六確實是加了分量,一個炊餅,夾著一大塊黑乎乎的肉,聞著還挺香。


    這日今晨,我起身走出屋外,看著對麵老六的炊餅攤,心血來潮,翻開果攤的錢櫃,拿了錢走過去買了一個,剛要塞到嘴裏,薑七喜隨後走了出來。


    “我用自己零花錢買的,不是從錢櫃裏拿的!”


    薑七喜懶得理我,一把搶過了炊餅,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人肉?”我驚道。每每想起在四方鎮裏,隔壁的“六嬸”送過來的那碗紅燒肉,我心頭便一陣反胃。


    薑七喜搖了搖頭,“不是人肉。”


    我鬆了一口氣,薑七喜忽然又說道,“不過,好像有些奇怪,肉上麵有些人味兒。”


    “不是人肉,有人味兒?”


    薑七喜點點頭,眯起眼睛,看著對麵的炊餅攤。


    老六咧著嘴,忙得不亦樂乎。


    “你有幾日沒見過王嬸子了?”薑七喜問我。


    王嬸子是老六的媳婦,一個鄉下的啞巴婦女。


    我想了一下,“好幾日了。好像從老六生意好了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了。”


    薑七喜皺著眉頭,讓我跟著她,繞到了街路的另一邊。


    “你要翻進老六家?”我看著眼前的牆頭,問道。


    “總覺得有些不對,為何老六的炊餅上,會有人味兒。”


    我想了想,說道,“會不會是老六用手拿著炊餅,所以有了人味兒。”


    薑七喜淡淡道,“那叫人氣。”


    我驚了驚,薑七喜已經敏捷地躍入了老六家的屋頭。我大喝一聲,以一個狗啃牆的姿勢,也翻了進去。


    跟在薑七喜後麵,尋了一會,終於尋到了廚房。


    作為一個賣吃食的,老六家的灶台極大,連帶著灶上的那口鍋,也是極大。


    薑七喜沉默了一下,然後掀開。


    我看見,王嬸子半眯著眼,全身濕漉漉地躺在鍋裏,鍋裏頭,還有許多死老鼠死蛇和死狗。


    我一陣反胃,薑七喜則迅速將王嬸子抱了出來。


    “王嬸子......如何?”我驚問道。


    “沒事兒,還沒煮死。”


    聞言,我心裏一慌,“你是說,老六在煮王嬸子?”


    薑七喜點頭,“這就解釋了,為何他的炊餅上,會有人味兒。”


    “老六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咬著牙問道,王嬸子在我們這條街上,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家裏有些好吃食,總要勻一些給我們。


    而老六,性格一向挺好的,雖然生意不好做,但為人也是心善的。


    “你有沒有發現,老六什麽時候開始有些不正常的?”


    聽著薑七喜的話,我忽然想起那塊壓在炊餅攤頭上的大石。


    我對薑七喜說了。


    薑七喜沉默了一下,將王嬸子先扶進了房間,然後和我一起翻出了屋頭。


    “便是那塊。”水果攤前,我指著對麵炊餅攤的大石。


    薑七喜抽出小木劍,緩緩走過去。忽然一陣大風刮了起來,我看見對麵的老六不再彎腰炊餅,而是提著剁餡的菜刀站了起來。


    “薑七喜!小心!老六拿著刀過來了!”我心頭一跳。


    漸漸走來的老六,雙目赤紅,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而那塊壓著攤頭的大石,石麵上,忽然生出了一張令我心寒的臉。


    兩邊嘴角生著獠牙,鷹鉤鼻子。


    陰兵石像!


    怪不得,老六近些日子如此反常!全拜這陰兵石像所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薑七喜!它的眼!它隻能直視,莫要被它看到!”我喊道。


    薑七喜頓了頓,迅速揚起小木劍,避過舉著剁刀砍來的老六,往陰兵石像眼睛處劃了一劍,兩枚鬼藤子落到泥地上。


    失了眼,那具陰兵石像忽然如人一般,生出雙手雙腳,慢慢立了起來。


    “它還看得見?”我大聲問著薑七喜。


    “我不知,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陰兵石像。”薑七喜淡淡道,“陳襲春,老六交給你了。”


    我怔了怔,正要說什麽,老六已經舉著菜刀往我劈來。


    我驚得身子往後一滾,菜刀劈在泥土上,打起一陣煙塵。老六吼了一下,跑了幾步,繼續舉著菜刀看著我就劈。


    慌忙之中,我舉起手中的雷擊木,擋住老六劈下來的刀口。


    雷擊木麵身上打起一陣霹靂火花,老六身子往後一退,晃了晃後,又衝了過來。


    “陰魂不散啊!”我怒道。


    “祖宗!用雷擊木捅他!他被鬼迷了!”薑七喜氣得跺腳。


    “我還以為他是個人呢。”回了一句,我避過老六的刀口,將雷擊木捅在他的背上。


    老六淒厲地嚎了一陣,整個身子抽搐,摔在了泥地上。


    我轉頭看著薑七喜,發現薑七喜已經躍到陰兵石像的身邊,舉起手中的小木劍,直直刺入石像頭頂。


    石像一下子轟然碎裂。


    薑七喜望了望,拾起一塊碎石,仔細端詳起來。


    “第十具了。”我苦笑道。


    馬長文講過,若是四十四具陰兵石像同時現世,三萬陰兵會破土重返人間,我不知到那時候會發生什麽,但我估計,整個將軍縣,將會毀於一旦。


    而且,我發現連著四具出現的陰兵石像,好像都與我有關。莫非,真的因為我是個陰客麽。


    薑七喜將小木劍放回花包裏,有些凝重地說道,“陳襲春,我們還要去一趟馬家。”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馬家,咄咄逼人還想霸占我的雷擊木,那日若不是薑七喜趕回來,我恐怕真的極難脫身了。


    “不用去了。”這時,一個肥胖的人影背著手,從遠處緩緩走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馬長文來了。


    “陰客娃子,倒杯水,人胖了,走幾步路便喘不得氣。”馬長文看著我笑道。


    我冷哼一聲,從水果攤上拾了一個蘋果,丟了過去。


    馬長文穩穩接住,也不計較,放到嘴裏便開始吃了起來。


    “我聽得動靜,便趕過來了,簸箕道傳人好手段啊。”馬長文笑了笑。


    薑七喜沒有廢話,將手中的碎石,拋過去給了馬長文。


    馬長文又是穩穩接住,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無錯,這是屍石。”


    “屍石是什麽?”我皺著眉頭。


    “屍石自然是屍身成石。陰司地獄裏,惡鬼出陽世,腐肉黏血,結痂而固,便如這些陰兵,時日長了,便成了屍石。”馬長文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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