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脂虎離隊,跟洪洗象一起騎著仙鶴飛走了。


    洪洗象打算實現她當年的願望,騎鶴遊曆天下。


    走之前蘿麗提醒洪洗象,三個月內必須送徐脂虎返回北涼,繼續調理身體,以免她身體狀況再度惡化。


    別看洪洗象是呂祖轉世,有天人修為,但這方世界的局限性,他一身功力依舊處於真氣的範疇,並未能進化成真元或靈力。


    所以哪怕他修為深不見底,對徐脂虎的身體也沒有半點作用。


    徐鳳年一行繼續向廣陵江進發,洪洗象則是帶著徐脂虎遊曆幾大春秋舊國國境,順便將這些國家殘存的氣運一一打散。


    此舉使得離陽朝匯聚天下氣運的謀畫落空,尤其是東越和西蜀的氣運,對離陽朝來說損失是最大的。


    隨後洪洗象又強勢打壓龍虎山,一劍斬滅龍虎山九朵氣運蓮花,龍虎山上下包括趙黃巢在內,連個屁都不敢放。


    哪怕是趙宣素在的時候,都不敢跟洪洗象紮刺,更別說如今趙宣素已經在鄧太阿手下隕落。


    但是連洪洗象都沒注意到的是,那些被他打散的氣運,全都在往涼莽邊境匯聚。


    在洪洗象和徐脂虎遊曆春秋舊國時,徐鳳年一行也到了廣陵江。


    如今正值八月廣陵潮起之時,廣陵大潮作為當世三大奇觀之一,來觀潮遊客人潮如織,盛況空前。


    大燕磯是一線潮最佳觀景點,位置冠絕天下,今日更有廣陵水師檢閱,藩王趙毅親臨壓陣。


    大燕磯閱師台上,一杆趙字大纛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體態臃腫便似一座肉山的趙毅,一身蟒袍玉帶,金黃蜀錦大緞,水腳江牙海水,與廣陵潮水相得益彰。


    屁股下的座椅是尋常三倍大小,他不動如山,坐著都比大燕磯上許多文臣高大。


    廣陵王趙毅,是當今天子的親兄弟,也是天下唯一能與皇帝陛下同榻而臥的藩王。


    他本身肥碩無比,身邊偏生站著一位瘦猴一般的老人。


    老人長得賊眉鼠眼,留著兩撇鼠須,穿得倒是出自蘇造工的一流袍子,隻不過長相實在磕磣。


    他叫張竹坡,乃是趙毅麾下首席謀士。


    趙毅右手邊那一位中年將軍,卻是生得相貌堂堂,玉樹臨風。


    整個閱師台上,隻有他一個人身配長劍,可見趙毅對這名武將的信任。


    此人便是當世名將盧升象,乃趙毅麾下騎兵統帥,公認的萬人敵,名聲可與陳芝豹以外的徐驍五位義子並肩。


    其人用兵詭譎,尤其擅長以少數精銳騎兵進行千裏奔襲,以奇製勝。


    春秋亂戰時,他雪夜下廬州,千騎過東越,可謂戰功顯赫,東越亡國,一半功勳都應該算在盧升象頭上。


    寒族出身的盧升象,不管在軍中還是士林都口碑極好,不知為何卻始終留在廣陵。


    以趙毅父子的名聲,實在是有些辱沒了這位名將。


    在盧升象身旁,還擺著一張案桌,別的案桌都是單人獨坐,這張案桌後卻坐著兩人。


    這是一對夫妻,男子相貌俊朗,氣度儒雅,女子美麗萬方,明豔動人。


    趙毅和趙驃父子倆堪稱色中餓鬼,卻唯獨不敢動這位美人。


    因為不僅美人本身是一名陸地神仙,她的丈夫同樣是陸地神仙。


    這對夫妻可謂是趙毅麾下最強戰力,甚至趙毅覺得,有這對夫妻在手,便是橫掃天下也非難事。


    因為他們不是普通的陸地神仙,而是號稱殺伐第一的陸地劍仙。


    在他們向趙毅展現過,那足以瞬間秒殺數萬大軍的神技後,便成為了王府首席供奉。


    趙毅對二人幾乎是有求必應,願意付出任何代價留住他們。


    好在二人也從未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隻是偶爾索要一些上年份的寶藥,以輔助修行。


    來到廣陵近三年,兩人不知為趙毅解決過多少次刺殺,暗中為他處理過多少敵人。


    這三年的作為,兩人已然是深得趙毅信任,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趙毅飲下一杯美酒,放下酒盞後對男子笑道:“洪亮老弟,那北涼世子身邊,有個剛剛在武帝城,打敗了王仙芝的所謂天下第一高手。”


    “還有個在龍虎山一聲劍來,重入陸地劍仙之境的老劍神李淳罡護衛,不知賢伉儷可有把握對付?”


    北涼一行人才一腳踏入廣陵,王府密探就已經把消息送到趙毅手上。


    作為離陽皇帝趙淳的親兄弟,他自然要為自家兄長排憂。


    靖安王那個廢物留不下徐鳳年,那就讓他出手,將徐鳳年留在廣陵道。


    高洪亮微笑道:“回王爺,那李淳罡所謂的陸地劍仙之境,不過是沐猴而冠罷了,他根本就不懂什麽才是真正的劍仙。”


    “至於那剛剛打敗王仙芝的北涼鄭吒,倒確實是個棘手人物,一身修為怕是不在我之下。”


    “不過即便拿不下他,牽製住他卻也沒什麽問題,隻要他無暇支援另一邊,內子自會處理好剩下的事。”


    賊眉鼠眼的張竹坡,伸出蘭花指撚了撚胡須,陰笑道:“有高先生賢伉儷出手,徐鳳年身邊高手護衛便起不了作用。”


    “到時候隻需出動千騎,便能讓北涼世子血灑廣陵江。”


    趙毅臉上露出欣然之色,手肘抵在椅臂上,托著渾然一體的下巴臉頰,笑眯眯的道:“北涼世子一死,徐驍必然發瘋,到時候便是我們趁機覆滅北涼的契機。”


    “到時候有洪亮兄弟賢伉儷出手,三十五萬北涼鐵騎,不過土雞瓦狗爾。”


    高洪亮跟秦綴玉相視一笑,他們笑的是趙毅死到臨頭仍不自知,落在趙毅眼中,卻是兩人成竹在胸。


    ……


    廣陵江畔,徐鳳年從青鳥手中接過壇子與赤霞劍。


    先將裝有呂錢塘骨灰的壇子丟入江水,一劍擲出,正中小壇,骨灰灑落於潮水之中。


    對於呂錢塘的陣亡,徐鳳年談不上如何悲慟,隻不過既然應下了他的遺願,總要按約完成才行。


    徐鳳年拍了拍手,蹲下身,望著滾滾前奔的潮頭,輕聲道:“都說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難怪你臨死要破口大罵。”


    呂錢塘可說是死得風平浪靜,在天下沒有泛起絲毫浪花,自然心有不甘。


    鄭吒也在他身邊蹲了下來,道:“雖未舉大名,卻至少還有許多人記得他,也算不枉此生。”


    徐鳳年勉強的笑笑,歎道:“是啊,咱們能做的,也就隻剩記住他了。”


    說完這句話,他起身道:“走吧,回家。”


    便在徐鳳年完成了呂錢塘的遺願,準備踏上回家的路途時,一陣不合時宜的馬蹄聲驟起。


    轉頭看去,徐鳳年皺了皺眉頭。


    竟有甲胄鮮明的幾十輕騎,策馬狂奔奔來,在人海中硬生生斬波劈浪般擠出一條空路,許多躲避不及的百姓,當場被戰馬撞飛。


    三十餘騎兵馬術精湛,佩刀負弩,十分刺眼。


    為首一名騎士麵目猙獰,倒提一杆漆黑蛇矛,一眼便盯住了駐足岸邊的徐鳳年,驀地加重力道一夾馬腹,加速前衝。


    緊要關頭,一名興許是與爹娘失散的稚童,不知為何倒入道路中,跌坐在地上大聲哭啼,那持矛騎士速度未曾減慢分毫,嘴角獰笑讓人看得毛骨悚然。


    馬道兩邊分別是廣陵士族子弟與尋常百姓,沒有人敢觸這個黴頭。


    一來誰不知廣陵王麾下遊隼營,負責陸上安危,再者便是想要做些什麽,委實有心無力。


    廣陵多文人,可沒有銅身鐵臂,去攔下一匹疾馳的戰馬,急著投胎不成?書生一支毛筆,如何當麵抗拒武夫長矛?


    這也是當初徐鳳年所說,筆刀子遇到鋼刀,隻有死路一條的緣由。


    “混賬東西,去死。”


    一眾男人還沒做出反應,蘿麗這個女劍仙卻是忍耐不住,飛身而起,劍指一並,在身前連劃三次。


    劍三,聖靈劍法中最詭譎刁鑽的一式。


    三道淩厲無匹的劍氣,以不同速度及方位飛射而出。


    “噗噗”


    馬首與騎士腦袋同時爆出一團血花,第三道劍氣卻拐了個彎,從側麵搗向馬肩。


    “嘭”


    這第三道劍氣並不鋒銳,反而猶如鈍器,一聲悶響,連人帶馬朝著側麵跌去,倒地後無論人馬都再無動靜。


    其餘騎士的卓絕馬術,在這個時候體現得淋漓盡致,幾乎同時勒馬止步,一時間馬嘶長鳴,刺破耳膜。


    蘿麗掠至那稚童身旁,將他抱起又退回原地。


    她把稚童暫時交給魏叔陽照看,重新朝著那些騎士行去,頭也不回的道:“你們先走吧,我要去砍個人。”


    鄭吒哭笑不得的拔出腰間北涼刀,越過蘿麗朝前行去,口中道:“說什麽傻話呢,砍人這種事哪用你動手,我來就可以了,你們先走吧。”


    蘿麗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徐鳳年。


    徐鳳年笑道:“別看我,北涼沒有丟下同伴自己先走的規矩,要砍人算我一個。”


    說完也拔刀出鞘,大步跟上鄭吒,青鳥、嗬嗬姑娘、李淳罡、二喬、已經將稚童還給其父母的魏叔陽,也趕緊跟上。


    蘿麗見此欣慰不已,對李淳罡道:“老李,一會兒你護著他們點即可,就別動手了。”


    李淳罡笑道:“你們放心大膽的去砍人,有老夫在,他們不會少一根汗毛。”


    麵對殺氣騰騰的鄭吒和徐鳳年,弱了鋒芒氣勢的馬隊下意識後撤一步,連戰馬都在不安的嘶鳴亂動。


    便在此時,一陣格外沉重的馬蹄聲響起,騎士們鬆了口氣,知道正主來了,當即紛紛讓道。


    一匹淡金色鬃毛的汗血寶馬緩緩奔來,以它出眾腳力本不該如此艱辛,實在是騎在馬背上的那位體重嚇人。


    相貌跟廣陵王趙毅如同一個模子刻印出來,奇醜稱不上,就是臃腫,馬背顛簸,一身細膩精致到近乎繁瑣境界的服飾,都沒能遮住他的肥肉顫抖。


    廣陵王世子趙驃,一個真正的草包紈絝,典型的虎父犬子,沒繼承到藩王老子的陰鷙城府,好色貪食倒是青出於藍。


    離陽有多少個藩王,自然便有多少個世子,而這等膏粱子弟中,紈絝占了九成九。


    但大部分紈絝,其實都是出於自汙,並非真正的草包,其中尤以徐鳳年為最。


    像靖安王世子趙珣那樣的,已經算是十分有為,唯獨這廣陵王世子趙驃是個例外,他的草包不帶半點水分。


    趙驃到場後,瞪大銅鈴般大小的眼珠子,色眯眯的盯著蘿麗、青鳥、嗬嗬姑娘幾人打量。


    身材略顯青澀稚嫩,相貌也不夠驚豔的二喬,卻被直接忽略。


    對於持刀並肩而立的鄭吒和徐鳳年,更是看都沒看一眼。


    注意到這死胖子的目光,蘿麗頓時勃然大怒。


    她徑直走到鄭吒身旁,冷然問道:“敢不敢砍?不敢砍我自己來。”


    鄭吒扭頭望向身側的徐鳳年,他隻略一遲疑,神色便堅定下來,輕聲道:“那就砍吧。”


    “不過還是得留口氣,削他幾斤肉放點血沒事,砍死有些麻煩。”


    “這家夥是廣陵王世子趙驃,皇帝的親侄子,咱們不打算造反的話,便殺不得他。”


    趙驃眼見幾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麽,卻並不在意,隻當他們是認出了自己,在商量怎麽收場。


    在廣陵這地界,他不認為有人敢跟他作對,得罪了他,便是神仙也得死。


    不過考慮怎麽收場是對方的事,他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是以他當即一揮手,喝道:“搶了。”


    他話音剛落,異變突生。


    一道黑影突然自趙驃麵前一閃而過,一顆肥碩的腦袋,便突然就這麽衝天而起。


    “滋滋滋……”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可趙驃這個碗,卻得是盛湯的大海碗,腔子裏噴出的鮮血,猶如草坪上澆水的花灑。


    在場除了鄭吒、蘿麗、李淳罡外,誰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


    三人目光齊齊投向左側,便見一座涼亭頂端,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一道嬌小的身影。


    那神秘刺客渾身都籠罩在緊身黑衣之中,顯露出一具曲線玲瓏的身軀。


    臉上也蒙著一塊黑巾,隻露出一雙如寒星般的眸子。


    頭上的發型和胸前的突起,顯示出這神秘刺客是一名女子。


    三人的視線,為騎兵們指引了刺客的方向。


    終於有人撕心裂肺的喊了出來:“有刺客,世子被刺客殺死了。”


    廣陵江畔瞬間大亂。(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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