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賢堂就開在距離公子府不遠的位置,相隔不過幾條街區,這邊有什麽事,幾分鍾內就能趕到。


    開堂這日,來自天下各地的人才齊聚舉賢堂前庭,人數足有數千,也幸虧舉賢堂夠大,否則還很難容納下這麽多人。


    舉賢堂前庭以中間主道為分界,分為左右兩部分。


    左邊人數較少,不過寥寥數百人,十分空曠寬鬆,這些人衣著考究,身戴各種佩飾。


    右邊卻聚集了足足兩三千人,相對較為擁擠,這部分人皆是粗衣布履,頭巾束發。


    扶蘇拉著李慕,混在前來的人群之中,親耳去聆聽他們的議論,甚至主動與旁人攀談。


    對於自身安全問題,扶蘇絲毫不擔心,一者有李慕護衛在旁,這天下何人能傷他一根毫毛?


    再者他很少在外露麵,這些自天南海北趕來鹹陽的人,就沒有認識他的。


    誰能想到他堂堂大秦長公子,會在堂下與眾人廝混?


    忽然,門口傳來的對話聲,吸引了扶蘇的注意力。


    門前設有登記處,進入舉賢堂的人需自報身份來曆,經過登記方能入內。


    “在下會稽郡吳中縣項梁,這位是我的侄兒項羽。”


    “二位是何出身啊?”


    “本人是楚國項家的後人。”


    “哦,是貴胃之後啊,請左邊。”


    “為何你們要分左右落座?右邊這麽滿,左邊這麽寬鬆?”


    “閣下有所不知,在這應征的豪傑中,也分三六九等,六國貴族,名門望族,自古是以左為貴,左為上,右為下。”


    “喔,羽兒你看,前來應征的黔首可真不少啊,右邊都坐滿了,咱們到那邊去會會六國的老友吧!”


    扶蘇看著臉上帶著和氣笑容,一言一行平易近人,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風,在六國遺民之中人緣頗好的項梁,心裏大升忌憚之意。


    他腦袋微偏,對身旁李慕輕聲道:“那項羽不過一介莽夫,不值一提,可這項梁卻著實是個人才。”


    “若能為我大秦所用,自是大秦之福,可惜他偏偏……唉。”


    李慕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道:“這種人若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須予以扼殺,否則早晚成為我大秦心腹之患。”


    扶蘇緩緩點了點頭,顯然對此話十分認可。


    時間到了己時,舉賢堂大門關閉,錯過時辰的人自然不得再進入。


    扶蘇對李慕點點頭,自顧自找個位置坐了下來,李慕則是繞過人群,從後門進入中堂,然後自中堂大門中走了出來。


    三聲鼓響,現場眾人紛紛收聲,所有人都坐了下來。


    李慕朗聲道:“諸位英雄豪傑,在下公子府詹事高要,在此歡迎諸位大駕光臨舉賢堂。”


    說完抱拳左右做了個團揖,庭院中的人抱拳還禮。


    李慕接著道:“今日到場的諸位,大多都身懷一技之長,你們之中有當初六國之中的人才,也有黔首之中的翹楚……”


    李慕一番開場白,將在場之人的情緒調動起來後,最後道:“那麽現在,讓我們恭請扶蘇公子。”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李慕話音落下後,竟是從右側黔首中站起一人,他走出人群,站到道路中央。


    “各位豪傑,多謝今日光臨舉賢堂,扶蘇這廂有禮了。”


    他抱拳做了個團揖,眾人亦紛紛還禮。


    名門望族這邊站起一人,詢問道:“公子如此尊貴,為何也坐在堂下啊?”


    扶蘇微微一笑,溫和的道:“和大家一樣,我也是舉賢堂的一份子。”


    “在舉賢堂中,與諸位當然不分彼此,又何必在乎堂上堂下?”


    他此話一出,頓時贏得了大部分人的好感。


    扶蘇一邊走向李慕所在,一邊開口道:“扶蘇不擅虛詞,就直接開宗明義了。”


    他在李慕身側站定,轉回身來,隻超過李慕半個身位,接著道:“此次舉賢堂大會,隻為廣納天下賢才,為國家謀策略,為黔首謀福利。”


    “在座有不少過去六國的人才,這裏的三言兩語,也很難化解過去的恩恩怨怨。”


    “但扶蘇願從今日開始,與諸位坦誠相待,消除隔閡,希望諸位能不計前嫌,各展才能。”


    “國家也將不計過往,因才授予相當的職位,還望大家同為天下萬民著想。”


    扶蘇話音一落,人們議論紛紛,皆是讚賞不已。


    “看來傳言不虛,這位扶蘇公子寬厚謙遜,胸襟開闊,是個帝王之才。”


    “他貴為公子,竟如此平易近人,著實令人欽佩。”


    大部分人都十分看好扶蘇,但那些心懷叵測之人,卻是對他大為忌憚,比如項家叔侄。


    扶蘇所說的這番話,可謂收買人心至極,莫說那些黔首百姓,便是六國遺民這邊,也有不少人大為心動。


    這讓六國一些中上層貴族憂心忡忡。


    若六國遺民大部分被扶蘇收服,那六國便將會陷入無人可用的窘境,情況對他們可謂大大的不妙。


    扶蘇與前來應征的人見過麵後,舉賢堂便算是正式成立。


    公子府家令開始主持篩選應征之人,按照應征之人所擅長的技能,進行詳細登記,那些濫竽充數的自然便會被剔除。


    扶蘇和李慕先行離開,等到登記完畢,扶蘇才會根據應征人員的信息,安排職位。


    ……


    夜,鹹陽城一間客棧之中。


    項梁和項羽參加完與一群六國遺民的應酬之後,回到自己的房間議事。


    兩人說了沒多久,窗戶忽然被人敲響,叔侄倆立刻止住話音,齊齊望向窗戶。


    “篤篤篤”


    數息之後,窗戶再度被敲響,兩人對視一眼,項羽抄起長劍,握住劍柄,項梁則是走到窗戶邊,輕聲問道:“誰?”


    “是我,公子府詹事高要,我是項先生高徒易小川的生死兄弟,有要事相告。”


    聽到窗外那刻意壓低的話音,叔侄倆神情一動,臉上略有驚色。


    項梁對項羽打了個手勢,項羽當即將長劍收到桌桉下。


    項梁見狀點點頭,輕輕打開窗戶,一身黑衣的李慕立刻縱身躍入房中。


    項梁朝外左右觀望了一番,沒發現什麽異常動靜,這才關上窗戶。


    李慕對叔侄倆抱拳道:“項先生,項兄,久仰大名。”


    叔侄倆還了一禮,項梁道:“高君客氣,敢問高君,劣徒小川可在鹹陽?”


    李慕搖頭道:“不在,他一個多月前剛剛離開鹹陽。”


    項梁皺了皺眉,不解的道:“他怎會在這種時候離開?”


    李慕探手入懷,掏出一本書冊遞到項梁麵前,道:“先生不妨先看看這個。”


    “這是……”項梁接過書冊,翻開查閱,項羽也湊了過來。


    隻見第一頁寫著:秦始皇三十一年戊申月甲寅日,項梁項羽叔侄自南門入,行過集市,遇陛下車駕。


    項羽曰:“彼可取而代也。”


    梁掩其口,曰:“母妄言,族滅矣!”


    叔侄倆看到這,不由臉色大變,接著往下看,更是冷汗直冒。


    這本書冊中從他們到鹹陽起,去過哪,說過什麽話,見過什麽人,甚至連吃過什麽東西,都記錄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巨細無遺。


    項梁驚懼不已的對李慕問道:“高君,這是?”


    李慕肅然道:“這是扶蘇麾下探子送回的情報,從你們到鹹陽起,就已經被盯上。”


    “扶蘇雖然胸襟廣闊,寬厚仁慈,但對六國遺民,尤其是貴胃之後,卻始終心懷戒備。”


    說到這,他看向項羽,略帶著幾分責備之意的道:“項兄你實在太過魯莽,身在鹹陽怎能如此口無遮攔?”


    “如今你叔侄的謀劃已盡數被扶蘇知曉,他之所以現在不動聲色,乃是為大局考慮。”


    “等到大部分六國遺民被他收納,一切塵埃落定時,便是他對你們下手的時候。”


    項羽張張嘴,卻終究什麽都沒能說出口,這次的確是他的錯,壞了叔父的謀劃,還讓自身陷入危局之中,他無話可說。


    項梁驚疑不定的在房間內踱了幾步,忽然望向李慕,問道:“高君,你為何要給我二人通風報信?”


    李慕望著他微笑道:“我本邯鄲人。”


    叔侄倆恍然,邯鄲乃是趙國都城,李慕這一句話,已勝過千言萬語。


    “你們是小川的師父和結義大哥,更是六國遺民中少有的才能卓越之士,我怎能看著你們陷入死局?”


    “小川自離開師門後,經曆過許多事,如今的他已是一心反秦。”


    “一個多月前,我將自己攢下的萬貫家財,並暗中訓練的百餘武士盡數交給他,好讓他去招兵買馬,積蓄實力。”


    “等到他日小川起事時,我便可為他內應,為他提供各種幫助。”


    李慕的話聽得叔侄倆喜不自勝,興奮莫名,大呼這個徒弟(兄弟)總算是出息了。


    項羽歡喜的道:“高要兄弟,可知道小川去了哪裏?”


    李慕道:“雲夢大澤,那裏匪寇橫行,他打算將那些匪寇一一收服,整合起來,拉起一支大軍。”


    “再以雲夢澤為根基,向四周擴散,慢慢蠶食江漢一帶。”


    項梁欣喜的道:“好,小川有魄力,沒有讓為師失望,羽兒,我們即刻回江東,暗中發展勢力。”


    “等到他日起事,咱們正好與小川東西呼應,一舉掀翻暴秦。”


    李慕忙道:“項先生不可心急,此刻天色已晚,外麵有禁衛巡視,還有扶蘇的探子盤踞,若此時走難保周全。”


    “如今舉賢堂大事未定,扶蘇暫時不會對你們下手,我明日遣心腹在城南備好馬匹幹糧,你們盡可大搖大擺的離城而去。”


    項梁欣然道:“高君所言有理,那一切就仰仗高君了。”


    ……


    翌日。


    李慕與扶蘇正在書房整理舉賢堂名冊,商議將這些人安排到什麽位置去。


    一名羅網頭目匆匆而來,對扶蘇道:“啟稟公子,項梁項羽叔侄今日忽然出城,城外似有人接應他們,此刻已離開鹹陽。”


    “什麽?”李慕臉色一沉,道:“可是你們行事不慎,被他們察覺到了什麽?”


    頭目當即單膝跪地,垂首抱拳道:“屬下辦事不力,請公子責罰。”


    原本乍聞這個消息,眉頭下意識皺起來的扶蘇,見狀反而擺擺手,主動為他開脫道:“此事怪不得你們。”


    “項家叔侄本就非比尋常,你們能監視這麽久才被察覺,已屬難得。”


    頭目感激的道:“公子寬仁,屬下願為公子效死,這就帶人前去將二人追回。”


    扶蘇微笑道:“那倒不必,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好了,如今六國遺民已有七成投效大秦,諒他們也翻不起什麽風浪。”


    “如今哪些人心懷叵測,哪些人真心投效,我等皆已心中有數,把人都撤回來吧!”


    “你們加緊訓練新人,盡快將這張天羅地網鋪開,等到羅網遍布天下,他們的動向便盡在我們掌握,再不成威脅。”


    “諾。”


    扶蘇已經體會到暗探的好處,那種能夠把控全局的感覺,令他著迷。


    如今他自是更加堅定的要將羅網,發展成遍及天下的情報組織。


    如此一來,卻讓李慕手中掌控的勢力越來越大。


    ……


    自舉賢堂開辦之後,暫時便再無需要李慕特別上心的事,他的生活進入一個穩定的軌跡。


    每日就是上朝、處理公子府政務,訓練更多羅網和夜幕成員。


    一段時間後,他開始派人到大秦三十六郡各地開設分部,發展下線,編織大秦情報網。


    加入舉賢堂的人,在各個基層崗位上發揮起了作用,讓大秦更加高效的運轉開來。


    如今易小川去了雲夢澤折騰,玉漱在宮中好好吃飯,好好過日子,每日為易小川祈禱,期待著他王者歸來那一天。


    項梁項羽則是在江東秘密操練江東子弟兵,劉邦已經徹底退出曆史舞台。


    蒙恬去了北方督造長城和直道,防備匈奴和戎狄,朝中也沒有了攪風攪雨的趙高,鹹陽的局勢完全平靜下來。


    原劇中那諸多愛恨情仇,膩膩歪歪,一下子好像全都消失不見。


    連小月三姐妹,都安安心心在府中當著她們的官家小姐,每日就是練練功,跳跳舞,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直到四年過去,這份平靜終於要被打破。


    即將打破平靜的人,來自玉漱的老家圖安,正是玉漱的母親,圖安皇後。


    沒有人知道圖安皇後真正的來意,隻有李慕心知肚明。


    對於此事,他不僅不打算從中作梗,反而會全力配合。


    時為秦始皇三十五年,易小川在雲夢澤發展順利,勢力猶如滾雪球一般,逐漸壯大,如今麾下已有五萬大軍。


    江漢一帶以雲夢澤為中心,幾乎完全處於他的控製之下。


    因他的軍隊起於江漢,故命名為“漢軍”,這是他對旁人的解釋。


    他以現代軍訓之法為訓練大綱,將易筋鍛骨篇在全軍推廣,這五萬由匪寇改造而成的大軍,堪稱精銳中的精銳,足有以一當十之姿。


    而項羽那邊,因為地利劣勢,他們不敢大張旗鼓的招兵買馬,目前為止也隻訓練出八千江東子弟兵。


    不過一旦起事,在楚國貴族階層的號召下,他們隨時可拉起十萬大軍,是以項氏叔侄一點都不急。


    他們隻需訓練好那八千嫡係子弟兵,以之為核心,哪怕是十萬烏合之眾,也能發揮巨大戰力。


    這個時期的項家叔侄,壓根就沒去想,未來要與易小川爭雄這種事。


    在他們看來,易小川是他們的徒弟和兄弟,根本就是自己人,易小川比他們強他們隻會高興。


    易小川的確比他們強,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這些年李慕利用職務之便,尤其是利用發展羅網的時機,給易小川輸送了不少物資兵甲。


    如今秦軍有的,易小川的漢軍都有,而在士卒的個體實力上,漢軍則是碾壓秦軍。


    除了物資兵甲外,李慕還以每年一批的頻率,為易小川輸送夜幕殺手。


    四年間輸送了三批,共計四百來人,加上最初那一百二十人,如今漢軍之中的夜幕殺手人數,已經超過五百人。


    《控衛在此》


    跟隨易小川前往雲夢澤的第一批夜幕殺手,如今都是易小川麾下各級將領,替他牢牢掌控著軍隊。


    後來的幾批人,依舊被他組建成飛虎隊,用來進行特種作戰。


    這些人對易小川忠心耿耿,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反正易小川指揮起他們來,可謂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是以他們都被易小川當成心腹。


    如今的漢軍,算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而這陣東風,圖安皇後為易小川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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