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撥老夫與兩個徒兒的關係,讓天下會自生內亂,這就是你非要上趕著給老夫批命的目的?”


    李慕一巴掌拍碎命盤後,目光陰沉的望著泥菩薩道。


    殿中眾人,包括明月和幽若這兩個女子在內,此時都是惡狠狠的盯著泥菩薩,身上氣息森寒無比。


    此時也就差李慕一句話,否則泥菩薩頃刻間便要被滅成渣渣。


    泥菩薩臉上一片木然,心知自己必死無疑,反而不再懼怕。


    他平靜的道:“在下並無挑撥之意,來到這裏之前,在下根本不知道雄幫主會得到怎樣的批言,這的的確確是雄幫主自己的命數。”


    “嗬嗬嗬……”


    李慕又笑了起來,笑罷他身子微微前傾,道:“這是老夫的命數,所以風雲二徒注定要背叛老夫。”


    “那麽你倒是告訴老夫,他們背叛老夫的理由是什麽?”


    “難道是因為老夫對他們太好,所以他們不想讓老夫太操勞,便奪了幫主之位,好讓老夫好得享清閑?”


    “……”


    原本凝滯到讓人窒息的氣氛,因李慕這句話而冰消瓦解,秦霜、斷浪、幽若幾人嘴角都忍不住微微抽動。


    聶風夫婦和步驚雲雖然心下略鬆,可此事還沒掰扯清楚,他們心裏著實難以升起笑意。


    泥菩薩默然無語,李慕見狀轉身望向聶風和步驚雲,問道:“風兒雲兒,他說不出理由,那你們自己說說,你們有什麽理由背叛為師?”


    兩人下意識的抱拳單膝跪地,聶風斬釘截鐵的道:“徒兒和雲師兄絕沒有背叛師父的理由,這分明便是一個陰謀。”


    明月也跪地道:“師父,風和雲師兄對你忠心耿耿,你切不可中了他人奸計。”


    秦霜、斷浪、幽若也紛紛跪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默默跪在那裏,也算是一種態度。


    李慕失笑的搖搖頭,上前將明月扶起,又對其他人道:“你們也都起來。”


    眾人站起身來,可李慕下一句話,又讓幾人渾身一顫。


    “你們並非沒有背叛為師的理由。”


    步驚雲眼底閃過一抹驚慌之色,莫非自己的身份已經被師父獲知?


    聶風卻問心無愧的望著李慕,道:“還請師父指點,徒兒有什麽理由背叛?”


    李慕戲謔的朝著化作碎片的命盤一指,道:“你們背叛為師的理由,泥菩薩不是送來了麽?”


    聽到他這句話,眾人皆是神色一動,聶風步驚雲心裏漸漸平靜下來,開始認真思考這其中的關竅。


    李慕重新望著泥菩薩,道:“斷浪,你說若是老夫聽信了泥菩薩的批言,老夫該怎麽做?”


    斷浪略一沉吟,終於恍然大悟,毫不猶豫的道:“自然是先下手為強。”


    李慕點點頭,道:“說的不錯,老夫會先下手為強,但老夫絕不會直接出手殺了他們。”


    “因為若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便出手殺死他們,絕對無法服眾,甚至可能造成神風堂和飛雲堂的幫眾嘩變。”


    “所以老夫不能直接出手殺人,而是會先用計逼他們叛離天下會,然後再派人追殺他們。”


    “如此一來,原本絕不應該背叛老夫的人,卻被逼得隻能奮起反抗。”


    “可按照那批言來看,他們不僅會在一次次追殺中活下來,反而在不斷曆經生死之後越來越強,直到最後連老夫都製他們不住。”


    “到那時,不就‘風雲際會淺水遊’了嗎?”


    聽完李慕的分析,眾人不禁豁然開朗。


    一點沒錯,原本風雲絕無背叛幫主的理由,可若幫主真的聽信了這份批言,主動對付風雲,豈不是正好給了他們這個理由?


    文醜醜憤怒的用手中羽扇指著泥菩薩罵道:“哎呀,你這個該死的家夥,想不到你如此陰險歹毒,你死定了你。”


    泥菩薩心悅誠服的對李慕抱拳躬身一揖,歎道:“雄幫主果然雄才大略,在下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李慕搖搖頭,道:“不,老夫不會殺你,因為真正居心叵測之人,不是你。”


    “說吧,派你來的人是誰,或者說……脅迫你的人是誰?”


    泥菩薩渾身一震,目光閃爍的道:“雄幫主何出此言?”


    李慕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反問道:“你那個小孫女呢?”


    聽到李慕這句話,泥菩薩哪還不明白,李慕早已掌握一切。


    泥菩薩痛苦的閉上雙眼,悲聲道:“你們這些神仙打架,為何要將我等凡人牽扯其中?”


    殿中眾人此時也明白過來,秦霜驚道:“師父是說,想要陰謀對付我天下會的,另有其人?”


    李慕點點頭,道:“不錯,泥菩薩並無與天下會為敵的理由,他既然這樣做了,那就一定是逼不得已。”


    “逼迫他的人,自以為對為師了如指掌,若看到批言,定會著手對付風兒和雲兒,可惜他沒算到,人心比天心更加難測。”


    “人是會趨利避害的,當年為師會遵照批言,收風兒和雲兒為徒,是因為那批言對為師、對天下會有利。”


    “可如今這明顯是讓為師自毀長城的批言,老夫又如何會遵行?”


    李慕走到殿門前,指著天上凝聲道:“為師的確相信天命的存在,可為師更相信人定勝天。”


    “天命在我時我便順天而行,天命不在我時我便逆天改命,隻要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天又能奈我何?”


    李慕越說越激昂,說到最後一句時,雙臂大張,身上驟然爆發出一股霸道無匹的氣勢。


    這股氣勢比在無雙城時更加強橫,大殿中平地起風,李慕周身甚至氤氳起了紅中帶黑的氣息。


    這一刻,他的霸道竟然得以更進一步,使得那威壓天下,卻無形無質的霸氣,凝為了實質。


    這種狀態下的李慕,沒有人敢於直視。


    殿中眾人不由自主的連退幾步,最後一個個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垂下頭顱,渾身都在冒著虛汗。


    武功不高的文醜醜甚至一翻白眼,軟倒在地,竟是被這股霸氣直接給震懾得昏了過去。


    便連已經心存死誌,再無什麽可懼的泥菩薩,也噗通一聲跪伏在地,渾身顫抖不休。


    好在李慕很快就收起了渾身霸氣,眾人這才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重新抬起頭,望向李慕的目光充滿狂熱。


    剛才那一瞬間,所有人心裏,都升不起絲毫抗衡之意,內力更是猶如被禁錮在了體內,無法調動分毫。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隻能任李慕宰割,連躲避的念頭都提不起。


    其他人都站起了身,唯有泥菩薩依舊跪伏在地。


    李慕頭也不回的道:“泥菩薩,你還是不肯說出脅迫你的人嗎?”


    泥菩薩悲聲道:“求雄幫主救救我孫女,泥菩薩願為幫主做牛做馬,報答幫主的恩情。”


    李慕道:“求人不如求己,若你能助老夫抓住脅迫你的人,你孫女自會平安無事。”


    泥菩薩一聽,豁然起身,痛快的道:“抓走我孫女,脅迫我來天下會給雄幫主批命的,是一個臉上戴著玄冰麵具,自稱帝釋天的人。”


    李慕臉上露出了然之色,果然,他之前猜的沒錯。


    其實從泥菩薩出現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大概猜到這個結果。


    除了那個家夥和笑三笑,還有誰能對雄霸的命數如此了解呢?


    本世界的笑三笑不是漫畫中的笑三笑,對李慕基本沒有威脅,會搞這些手段的,也隻有帝釋天了。


    說起來,泥菩薩批命的法門,源頭就是那個家夥,那本就是他傳下來的。


    隻不過不聽泥菩薩親口說出來,李慕不敢下定論,此刻自是再無疑慮。


    “原來是他。”


    秦霜詢問道:“師父知道那個人是誰?”


    李慕轉過身來,望向幽若道:“帝釋天,就是洛城城主駱仙的師父,為師找了他這麽久,想不到他如今卻自己送上門來。”


    幽若撇嘴道:“竟然自稱帝釋天,他怎麽不說自己是如來佛祖?”


    李慕嘴角抽了抽,道:“此人雖然神神叨叨,瘋瘋癲癲,但一身武功的確幾近通神,如今的你們就算加起來,也絕不是他對手。”


    “通過為師查到的一些蛛絲馬跡,此人暗中組建了一個勢力,一個比天下會……不,比整個神州武林加起來還要可怕的勢力。”


    “什麽?”


    眾人大吃一驚,步驚雲皺眉沉聲道:“他想幹什麽?”


    李慕搖頭道:“不知道,這就是個瘋子,若他要一統天下,早就能做到,可他並未這樣做。”


    “因為在他眼中,天下人皆為玩物,他把自己當成可以操控天下蒼生的神,肆意玩弄擺布他看中的人。”


    “很顯然,這次他看中的,就是為師和你們兩個。”


    幽若緊張的問道:“那師父你現在有把握打贏他嗎?”


    目前知道她身份的隻有一個斷浪,其他人都不知道,是以當著眾人麵,她依舊叫李慕師父。


    其實如今她就算曝光身份,也沒什麽問題。


    不說如今的天下會,已經沒人敢與之為敵,就憑幽若本身的武功,能對付她的人也已經不多。


    李慕之所以一直瞞著,是想讓斷浪感受到,他跟其他人不同,在自己心目中是比較特殊的。


    這樣也能讓他保持忠心,更好的為自己所用。


    李慕微微一笑,道:“以前沒什麽把握,可如今,為師已經不怕他,正好趁這次機會去會會他。”


    說完他看向泥菩薩,道:“你走吧,到時候老夫會暗中跟著你,看到你沒死,他定會現身向你詢問情況。”


    “隻要他現身,老夫自會出手對付他,能不能救出你孫女,就看你們祖孫的造化了。”


    泥菩薩也知道,這已經是李慕唯一能做的事,對他算是仁至義盡,若真的無法救出孫女,也是天命如此。


    他再對李慕叩了叩首,便起身離開。


    斷浪上前一步,道:“幫主,你真的要一個人去對付帝釋天?要不我們還是跟著吧?”


    李慕走回他麵前,拍拍他的肩膀,對眾人道:“在帝釋天麵前,你們沒有半分勝算,反而會讓老夫投鼠忌器。”


    “老夫一人跟著,尚有把握不讓帝釋天察覺,可若你們跟著,有很大可能會打草驚蛇。”


    眾人無言以對,連李慕都對帝釋天如此忌憚,可以想象此人究竟何等可怕,他們很可能真的就隻是累贅。


    李慕懂得龜息功,可以將自身氣息收斂到極致,那強悍的肉身,也足以發揮出輕功的效果,無需動用絲毫內力。


    隻要不被眼睛看到,帝釋天哪怕再強,也絕不可能察覺到這種狀態下的李慕。


    李慕接著道:“對於批言的事,你們無需放在心上,這隻是帝釋天的陰謀,若咱們因此心生嫌隙,才是真正落入了他的算計。”


    眾人紛紛抱拳道:“師父(幫主)英明。”


    ……


    卻說泥菩薩走出天下會的山門後,茫然的左右看了看,隨後失魂落魄的沿著山道下山而去。


    便在他下得天山,距離天蔭城還有數裏距離時,不知道什麽時候,官道旁一棵樹上突然出現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出現得十分突兀,就好像是憑空出現的。


    之所以說“就好像”,是因為他並非真正的憑空出現。


    那種情況就像是,你的眼睛正在左右掃視,當你掃過那裏時,那裏並沒有人。


    等你視線掠過,掃向另一邊,然後再轉回來時,那個人就出現在那了。


    泥菩薩看到那個人,頓時激動起來,大步跑上前,口中叫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了,把我孫女還給我。”


    一身黑袍,長發披散,臉上戴一張玄冰麵具,不是帝釋天又是誰?


    他看到泥菩薩的反應,隻是腦袋一偏,怪腔怪調的道:“跟我來。”


    說完身子輕飄飄的往林中深處飄去,泥菩薩連忙奔跑著跟上。


    帝釋天的身形瞧著輕若無物的模樣,飄飛的速度卻著實不慢,泥菩薩拚盡全力才能勉強跟上。


    一路上被荊棘勾破衣衫,劃破皮膚,也已顧不得那麽多。


    跑了不知道多久,泥菩薩感覺自己雙腿猶如灌了鉛,都快要抬不起來,終於穿出密林,來到林中一片較為空曠的地帶。


    泥菩薩聽到一陣稚嫩的啜泣聲,抬頭一看,便見自己那隻有六歲的孫女,被放在一棵樹上端的樹杈上。


    此時她緊緊抱著樹枝,一動也不敢動,隻在那輕輕啜泣著。


    而帝釋天此時就在樹下,蹦來跳去,手舞足蹈,一刻也停不下來,便如有多動症一樣,嘴裏還不住滴滴咕咕。


    看到泥菩薩出現,小女孩頓時崩潰大哭:“爺爺,救我……嗚嗚嗚……”


    眼見小女孩大聲哭泣,小小的身子隨著樹枝搖晃開來,泥菩薩大驚失色,疾呼道:“萍兒乖,不要亂動,爺爺會救你的。”


    小女兒聞言雖然依舊在哭泣,卻不再亂動,重新緊緊抱住樹枝。


    泥菩薩對帝釋天叫道:“帝釋天,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給雄霸批命,快放了我孫女。”


    聽到泥菩薩的話,帝釋天倒是不蹦也不跳了,隻是搖頭晃腦的道:“別急,你先告訴我,雄霸的批言是什麽?”


    泥菩薩道:“九霄龍吟驚天變,風雲際會淺水遊。”


    帝釋天連連點頭道:“沒錯沒錯,正該如此,那你是怎麽給他解釋的?”


    泥菩薩道:“成也風雲,敗也風雲,母用強求,一切隨緣。”


    帝釋天追問道:“他是什麽反應?”


    泥菩薩道:“他並不相信他的命數會如此,大呼人定勝天,還說要逆天改命。”


    帝釋天滿意的拍著手蹦躂道:“好好好,你做得不錯,我這就把你孫女還給你。”


    說完他正要躍上樹把泥菩薩的孫女接下來,突然又頓住,連聲叫道:“不對,不對,若果真如此,你不可能還活著。”


    “以我對雄霸的了解,他一定會殺了你滅口,他為什麽沒殺你?他為什麽放你離開天下會?你說,你說,為什麽……”


    便在此時,半空人影一閃,掠過小女孩所在樹木,眨眼間便落在泥菩薩身側。


    李慕將抱在懷中的小女孩遞到泥菩薩懷中,這才轉過身對帝釋天道:“因為老夫要留著他引你出來。”


    帝釋天愣了愣,隨即大怒道:“好你個泥菩薩,竟然敢聯合雄霸來耍我,哇呀呀呀……氣死我了。”


    李慕冷笑一聲,微微偏頭道:“你們還不走?”


    泥菩薩抱著孫女,躬身道:“多謝雄幫主,大恩大德他日必有所報。”


    說完便轉身朝著來路奔去,帝釋天見狀怒喝道:“站住,誰讓你走的?你好大的膽……呃……”


    他話未說完,陡然感覺一股壓力降臨到身上,讓他身形一滯,連體內那磅礴無盡的功力,運轉都微微有些不靈。


    而此時李慕周身氤氳著紅中帶黑的氣息,衣袍無風自動,猶如魔神一般。


    這樣的李慕霸道威嚴無比,竟讓帝釋天心裏都產生幾分懼意。


    李慕的霸道得以大進之後,他發現自己已經能清晰的感應到那股霸氣,進而控製。


    以前他隻能控製霸氣散發和收回,卻不分敵我,無法完全掌控,隻要處於他霸氣籠罩範圍,都會感受到那股威壓。


    如今更進一步後,他卻已經可以控製那股霸氣,隻針對一人或部分人,而不再是四麵八方亂放。


    這便如“滅天絕地劍廿三”和“有情天地劍廿三”的區別。


    帝釋天心裏升起一絲懼意後,隨即又勃然大怒,或者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惱羞成怒。


    在他心目中,他就是無所不能,無人可敵的神,世間所有凡人,都不過是任由他擺布的螻蟻。


    可他此刻竟被一個他眼中的螻蟻威嚇到,難以置信的同時,又大為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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