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那個”……再加上她的血所形成的血咒, 應該可以長久地承受“它”的能量!


    但是,“那個”現在……


    她仰頭看向阿修羅在的地方。


    ……和阿修羅一起被封印在了封印之樹裏。


    需要解開封印。


    薑臨溪終於確定了接下來的行動目標, 不再遲疑,係統提供的浮力按照她的意誌將她往上托起。


    夜叉王一直在旁邊注意著這個人類小孩, 看到她左手袖口一動,鋸齒小刀自衣袖裏劃出,被她牢牢握在手心裏時,心頭閃過不妙的推測。


    “你要做什麽?”


    夜叉王飛身向前,擋在薑臨溪麵前。


    夜摩刀刀身鋥亮泛光。


    “夜叉王,讓她去。”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麽,孔雀伸手攔下了夜叉王, 把他拉到一邊, 注視著那個人類小孩走上前去。


    時間還有二十九秒。


    薑臨溪漆黑的眼裏浮現出寶石般的光輝,左手的鋸齒小刀順著眼中浮現的切割線一樣的線條一劃到底:


    “凡所見,皆可殺!”


    封印之樹整個兒動蕩起來,如同花瓣從枝頭凋零一樣, 那好像肉塊的東西從外側開始剝落, 中央的阿修羅表情慢慢變得冷淡。


    “哼哼哼……居然……還有人……敢於喚醒我啊……”


    眼眸尚未睜開,但是非男非女的聲音已經在薑臨溪的耳邊響起。


    薑臨溪沒有移開死死盯著阿修羅的目光,她的注意力,盡數集中在阿修羅頭頸以下的的部分。


    如果係統給她的畫麵顯示無誤的話,“那個”應該在那裏……


    封印的解開需要一點時間。


    再等等,再等等……


    冷靜下來,隻有足夠冷靜, 才能抓住那一瞬間的機會。


    強行按捺住焦躁的情緒,小女孩默念了一遍心法口訣,讓開始浮動的心湖重新變得平靜。


    “孔雀?”夜叉王詫異地看向身側的星見。


    似乎在考慮說什麽,孔雀思考了一下,才說道:“……昨天,我做了一次占卜,然後得到了一份很奇怪的‘啟示’。”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問他,是否想要喚醒那個善良的阿修羅。


    他回答是。


    那個聲音說,有條件。


    需要付出東西來交換,而交換的東西,並不是他一個人能提供的。


    “那個聲音,要什麽?”夜叉王問,孔雀絲毫不懷疑,自己此刻說出來的每一樣東西,眼前的男人都會以尋遍三界的魄力去尋找。


    猶豫了一下,孔雀回答道:“……阿修羅族的修羅刀和阿修羅城。”他瞞下了有關自己的部分。


    準確來說,那個聲音所要求支付的報酬,是針對兩個人的。


    一個是阿修羅,一個是他。


    兩人一起支付報酬,才能達成善之阿修羅回歸的願望。


    但是現在屬於善良一麵的阿修羅早已被邪惡的一麵殺死,孔雀也無法理解這代價要如何支付。但是透過那個聲音,孔雀卻聽到了屬於善良一麵的小阿修羅的回答!


    “你是說……你聽到了阿修羅的聲音?”夜叉王激動得抓住了他的肩。


    孔雀可以理解他的心情,當時的他同樣好不到哪裏去,如果不是因為占星中星見的情緒會被強製保持在平靜狀態,他大概也會失態吧。


    處於占星狀態中的星見是不會被任何東西迷惑的,因為命運的力量太過強大,一切虛幻都將在命運之下顯露真相,所以,那隻能是小阿修羅本人的回答!


    “所以我想,那個人類小孩……大約就是那個聲音所說的……‘改寫命運的機會’吧?”


    於是,當那個聲音對他提出索要的報酬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不過這就沒有必要告訴夜叉王了。


    “看著吧,”孔雀輕聲說道,收緊了握著錫杖的五指,“放心吧,如果她辦不到的話,我還是有辦法喚醒阿修羅的……”


    封印之樹的封印一寸寸剝落,幾乎可以看到阿修羅的全貌時,緊閉的眼眸忽然睜開,金色的瞳孔中瞬間映入了薑臨溪的身姿。


    “吵醒我睡眠的人……是你嗎?”


    那股隻有她能感覺到的、仿佛命運般勢不可擋的氣息越發強大,伴隨著封印的減弱,正如同山呼海嘯般撲麵而來。


    薑臨溪幾乎有種自己將要攔下命運那不可抑製的車輪的錯覺。


    幸好,那也隻是錯覺。


    定了定神,薑臨溪微笑:“抱歉,吵醒你了,不過馬上就好啦!”


    她朝“阿修羅”伸出手,在對方莫名的眼神中,握住了刺入他胸膛的修羅刀刀柄。


    “馬上就好?是馬上就要被我殺死了吧?”封印已經脫落了一半,阿修羅一半的身體已經自由,“它”冷笑著伸出手,正要喚出紅蓮獄火,敏感的嗅覺卻忽然聞到了血的味道。


    鋸齒小刀在小女孩的左手五指間旋轉,把完好的皮膚切割開來,傷痕累累,殷紅的血爭先恐後地從傷口處流出來。


    鋸齒小刀自動滑入袖口,鮮紅的血流滿了她整隻手,可是那孩子仍然保持著微笑,好像完全沒感覺到手上的痛楚一樣。


    然而,吸引“它”的並非小女孩的神情,而是“它”鼻子嗅到的血的味道。


    這個……血的味道……


    一瞬間,“它”有些茫然。


    這熟悉的血的味道……好像在久遠得幾乎遺忘的記憶裏聞到過……


    但是“它”卻想不起來了。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這股血味,讓“它”心裏浮出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說是恐懼,倒也未必。


    “它”知道,自己比這個小女孩強。


    強很多,強千百倍,“它”嗅得出來。


    但是,“它”從那個小女孩身上,聞到了一股……讓“它”哆嗦的氣味。


    那股味道很不詳,讓“它”心中一冷。


    ……那是,同伴哀嚎的味道。


    “它”……的同伴……


    能被稱為同伴的……會讓同伴哀嚎的……操控“它們”這些幾乎等同於命運的存在的……


    如同楔子一樣,千萬年前的記憶從意識海的深處浮出水麵。


    “獵命師……我都快忘記自己有多久沒遇到過了,還是個沒成年的小鬼。”“阿修羅”喃喃開口,說著夜叉王和孔雀都聽不懂的話。


    獵命師?


    孔雀紫色的眼眸定在了那個小女孩身上。


    是指她?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我們的存在。”隨著封印的脫落,對方的氣勢越發強大,比山嶽還要高大、比海嘯還要凶猛、比天空更為廣闊!薑臨溪僅僅隻是維持著原先的動作不動,也幾乎是耗盡了全部的自製力,此刻勉強開口,雖然聲調如常,但她的臉色卻蒼白得幾乎讓人疑心她命不久矣。


    “阿修羅”歪頭看著她,原本準備召喚紅蓮獄火的手也停了下來:“如果不是你身上的氣味提醒了我,我也快忘記了……這個味道,好像是‘不知火’那個小家夥的吧?”


    “雖然應該不是你所知道的‘不知火’,不過這確實是‘不知火’。”


    命格千千萬萬,並非是唯一的,“不知火”也不是自古就隻有一個不知火,“不知火”和“不知火”之間的關係就如同是同一個種族一樣。


    薑臨溪借著和對方說話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免得神經繃太緊,被對方的氣勢壓倒。


    時間還有……十五秒。


    距離封印完全脫離,還需要等待十四秒。


    隻有一秒的時間留給她。


    薑臨溪微闔雙眼,“將‘命’獵捕並轉錄到自己身上”和“再儲存到九命靈貓的體內”兩個動作,加上“再從九命靈貓的體內轉錄出可供戰鬥的‘命’於自己身上”和“最後完成將‘命’封印在自己體內的血咒結界”這兩個動作,就是完整的、標準的、不能有絲毫失誤的獵命流程。


    一般的獵命師完成這四個流程的時間大約在十五秒左右,天才如尤麗、風宇、烏拉拉等人可以把這四個動作壓縮在不到一秒內完成。


    薑臨溪同樣可以,自己最快的記錄是在零點七秒內完成全套動作,其中,完成前兩個動作花了零點二秒。


    可是,這個記錄還不夠快。


    “它”不能在自己體內留存零點一秒以上的時間,否則自己的頂竅就會被“它”掙脫時的巨大能量爆裂。


    這意味著她的速度需要更快。


    “阿修羅”仍然在歪著頭打量她,那目光就像是老板在人才市場裏招收員工,似乎是看夠了,“它”嘖了嘖舌,不無遺憾:“真可惜,你的貓不在身邊……不然你還可以試試看。”


    “就算我的靈貓不在身邊,我也想嚐試看看呢!”薑臨溪笑眯眯道,大約是麵對壓力時間久了有了抗性,她露出的笑容終於不像一開始那麽勉強,而是如同平時一樣自然。


    時間剩餘三秒。


    薑臨溪把流血的手貼在“阿修羅”的額頭上,鮮紅的血順著皮膚從她的手指間滴落在“阿修羅”金色的眼裏。


    “你會死的。”“阿修羅”毫不猶豫地下了定論。


    這句話似乎勾起了她的回憶,薑臨溪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聽過很多回呢……這句話。”


    你會死的!


    她站在蠱王洞的門口準備殺死蠱王的時候,被她禁錮的姥姥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地罵道。


    你會死的。


    她去天山找殺人公和殺人婆學習化土咒的時候,風宇撫摸著琴弦,微笑道。


    你會死的。


    她看著在手心裏不斷跳動的凶命,一百多年的凶命,不在她的能力範圍內。著手煉化前,大長老低沉的聲音在身邊響起。


    可是,即使聽到過很多次……


    “我還是活得好好的啊!”


    “阿修羅”搖了搖頭,“它”清楚自己的能量:“這不一樣,這超過了你的能力極限。”


    時間還有兩秒。


    “人嘛,總是要挑戰極限……才能夠有所成長的呦!”薑臨溪的笑容中絲毫不見勉強,她已經完全適應了越來越強大的壓力,做好準備,就等那個瞬間了。


    最後一秒,封印脫落。


    淩空畫出了古老符咒不到零點一秒就成型,阿修羅的身上瞬間被拽出一個形如成年阿修羅模樣的虛幻影子!


    夜叉王一瞬間就認出來了,那是在幻力森林,他第一次看到嬰兒狀態的小阿修羅時,浮現在小阿修羅身上的幻影!


    “然後呢?”那個幻影開口說話了,“你必須要把我錄到自己身上才行,以你的氣量,能容下我的存在嗎?”


    “大概是……不能吧?”薑臨溪輕鬆地笑了笑,“我自認還沒有想要毀滅世界的想法呢……雖然偶爾有想要毀掉某個種族的想法來著。”


    說話間,那個幻影已經進入了她的身體。


    夜叉王握著夜摩刀警惕起來,剛剛那個幻影,應該就是邪惡阿修羅,雖然不知道那個人類小孩是怎麽做到分離兩者的,但是如果此刻那孩子被邪惡阿修羅控製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阻止她。


    邪惡阿修羅的強大,他深有體會。


    連帝釋天都隻能勉強打個平手而已……


    “它”一上身,薑臨溪的臉色迅速變得慘白如紙,一瞬間,身體幾乎失去了控製。


    但是,也隻是幾乎而已。


    本已棲息到她身上的“它”又被抽離出來,通過按在刀柄上的手,虛幻的影子蔓延到了刀身上。


    薑臨溪努力抽出修羅刀,流血的手從阿修羅的額頭移開,重重地落在修羅刀的刀脊上,鮮紅的血花飛濺。


    “這……你是想……”幻影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忽然大叫起來!


    與此同時,原本穩定的幻影開始劇烈波動,就像是在掙紮一樣。


    啪嘰一聲,薑臨溪按在刀脊上的手指被什麽力量生生折斷,中指和食指瞬間被扭曲成一個怪異的角度!


    但是她的神色絲毫不動,手上的血流速越快,散落的血滴像是被什麽奇異的力量控製了一樣,迅速回落到刀身上,蜿蜒曲折形成古老的象形文字,爬上刀身!


    “血咒?你以為這樣就能鎖住我嗎?”


    幻影嗤笑道,滂湃的能量在刀身上……不,是刀身上的幻影中流動,如同波濤拍岸般一波接著一波,褚紅色花紋遍布幾乎整個刀身,就差最後三寸時,忽然止步不前!


    這是要……失敗了?


    小女孩抿緊唇,不甘認輸。


    不,不會的……沒有不能完成的事,“它”再強,也不過是尚未妖化成功的命格而已!


    流浪在天地間的“它”感覺到了那股堅定的信念,幾乎是一瞬間“它”就做出了決定。


    夜叉王和孔雀看不到的地方,一個“命”衝入了薑臨溪的體內!


    勃發的力量帶給她後繼的支持!


    在這股力量的支撐下,褚紅色的花紋立刻衝開幻影的阻攔,遍布整個刀身!


    在血咒結界成型的瞬間,幻影被迅速鎖回刀身!


    用最後一分力將修羅刀從阿修羅體內拔出,薑臨溪再也沒忍住,抱著好不容易封印住的修羅刀,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鮮血落在修羅刀身上,接觸到刀身上的象形文字時,一下子就被吸收進去,如同補充了顏料,刀身上的血咒花紋越發鮮豔。


    倒計時……零。


    聖傳世界,至此結束。


    即將傳送的瞬間,薑臨溪看到那雙閉上的金色眼眸又一次睜開,隻是這一次,其中不再有寒意和殺戮的冷光。


    那雙眼睛溫暖得就如同主人本身一樣。


    然後,薑臨溪感覺到有一雙手環上了她的腰,把她連同修羅刀一起圈抱在懷裏。


    她聽到一個晴朗的男聲說:“你好,阿修羅。”


    傳送的昏昏欲睡感襲來,薑臨溪失去了意識,甚至沒察覺到環在腰身上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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