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楊府裏, 哀嚎聲慢慢地低了下去,直到再也聽不到, 隻餘下偶爾的啜泣聲在風中回響。


    風過,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薑臨溪抬手順了順臉頰邊被吹亂的白發,神色漠然。


    精致的繡花鞋旁,尚還帶著餘溫的屍體倒在地上,血流成河,卻沒有一滴血沾上她淺碧色的衣裙。


    “唔,這回渡魂到哪個人身上了呢?”


    她抬手揮了揮修羅刀,甩去其上血跡, 露出被蜿蜒血色文字封鎖的銀亮刀刃:“是哪一個呢?”


    倒在地上的人足足有十多個, 已經被這修羅場一樣的場景嚇得軟了腳無法逃離的小廝丫鬟婆子瑟瑟發抖地躲在一起。


    對這個楊府裏的人來說,這大半個時辰裏發生的事簡直就像是噩夢一樣!


    先是忽如其來的巨響,大門被炸成粉碎,然後一個白頭發的小孩子提著刀走了進來, 一刀捅死了大少爺, 又砍死了昏過去的丫頭小翠,接著就像是展開了大屠殺一樣,將十多個人殺得生死不知……


    而現在,噩夢還沒有醒來,他們隻能驚恐地看著那個白發修羅一樣恐怖的人緩步走來,這一次,被她選中的人是誰?


    這些人並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要幹什麽, 他們隻知道,自府裏的大少爺被她一劍殺死之後,這白發小女孩提著劍對著昏過去的小翠說了幾句奇怪的讓人不明所以的話,之後就跟著一劍斬落小翠的頭顱。


    然後,就像是開始捉迷藏的遊戲一樣,在那個白發女孩眼裏,似乎有個看不見的人在附身於他們這些人身上,而她則是會把被附身的人殺死,然後等著那個人附身到下一個人身上……


    直到,那個看不見的人再也無法尋到附身的對象。


    另外,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的錯覺,這女孩用來尋找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並不是錯覺,她用來尋找自己的時間,確實是在變長,從一開始的幾息功夫就殺死他的渡魂對象,到現在快到一盞茶時間了還沒動手……


    麵上和其他人一樣瑟瑟發抖滿臉驚恐的小廝內心卻是冷靜異常:是因為被嚇得手腳發軟的人太多,而且都集中在了一起,所以不容易找到的緣故嗎?不,不對,應該沒這麽簡單,這小孩雖然看不到靈魂,卻有種奇怪的方法,似乎可以直接找到自己……嘖!官府的人怎麽還沒到!


    哪怕有仙妖魔怪,這個世界依然有官府的存在,也有能夠壓製作亂妖魔的人存在,如果能引來那些人的話……勝負未定……


    但是……


    小廝的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卻又被生生壓了下去。


    屬於這個身體本身的靈魂,正在奮力反抗。


    再這麽下去……他恐怕就要堅持不住了……


    渡魂之術凶險異常,本來應該找個無人打擾的僻靜之地渡魂,以自身強大的精神之力壓製對方,否則自己和對方隻能落到玉石俱焚、兩兩消散的下場。之前,那女孩在自己剛剛渡魂到某人身上時就立刻一劍殺傷渡魂對象,他隨之轉移,倒是沒消耗什麽精神力。


    但是,隨著對方為了判斷他的渡魂對象而動手越來越慢,他也需要消耗更多的精神力壓製這身體本身的靈魂,前途未卜,兄凶邪未定……


    “這回是哪個呢?”薑臨溪繞著哆嗦地擠在一起的人群走了一圈,依然沒有動手的跡象,“唔……嗯?”


    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忽然轉頭朝大門口看去。


    那就像是鏡子被打碎了一樣,嘩啦一聲之後,一個白發紅眼的少年出現在門口。


    “唔,阿克夏?居然能破開八陣圖……雖然是簡略版的,不過也很厲害呢!你專門學過陣法?”


    聽到小女孩的自言自語,藏身於某個小廝身上的人才明白,為什麽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官府依然沒到。


    原來,是被陣法擋住了麽……不,這麽看來,楊府周圍的人恐怕還沒發現這裏發生了什麽,去報官的人怕是還陷在陣法裏……


    阿克夏一眼將院落內的場景收入眼底,尚且活著的人瑟瑟發抖地擠在一起,滿目驚恐,周圍的地上躺著十多個人,身上各有一道劍傷,血流滿地。


    但是……還有呼吸。


    除了一個服飾顯然比周圍人精致美觀得多、似乎是少爺的人之外,其他倒在地上的人都隻是昏迷,雖然呼吸微弱,但是……


    確實都還活著。


    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阿克夏同樣看出來了,如果再這麽放任下去、不及時給他們止血的話,那些人同樣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不過既然你也能破開陣法,那恐怕這世界的道士妖怪之類的,也能破開陣法了。”判斷出對方是直接以暴力打開陣法,而非依靠對陣法的理解走進來的,小女孩抵著自己的下巴,思考道,“唔……我的力量折損了大半,如果遇到什麽妖怪,恐怕完全不是對手呢……看來得快點了。”


    就在她自言自語的時候,人群裏一個小廝忽然倒地,他旁邊的胖大媽嚇得滿臉是淚,連聲喊:“阿伍!阿伍!”


    “嗯?”薑臨溪看了過去,這動作嚇到了胖大媽,從之前的經曆可以很簡單地得出結論,那就是:那個白發惡魔盯上他們家阿伍了!


    薑臨溪走過去的步伐沒有絲毫遲疑,少年和胖女人身邊的人連忙手腳並用地爬開,恨不得爹媽多生一對手腳能爬更遠些。


    白發女孩在胖女人麵前站定,皺了皺眉頭,那女人的身體幾乎把那少年整個兒擋住了,她找不到下手的地方:“走開。”


    “大、大人……求求你放過我家阿伍!求求你!求求你!”


    薑臨溪皺了皺眉頭,她自己還沒感覺,女人已經嚇得渾身哆嗦,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可是,女人即使全身發抖,依然努力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倒在地上顫抖不止的少年。


    她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隻能用力地搖頭,眼淚鼻涕流了一臉。這女人似乎是府裏頭頗有地位的老婆子,釵環首飾和衣服布料都比其他年輕女孩來得好,


    臉上也抹了胭脂水粉,這一哭,模糊了她臉上的妝容,幾乎成了搞笑的花臉。


    “求我沒用,”薑臨溪一把拎開胖女人,至少一百公斤重的女人在她手上,像是丟一包棉花那樣輕飄飄地丟到一邊,露出底下被她護住的少年,“我隻是在斬殺一個……人,或者鬼?不知道能不能用鬼來稱呼你呢?”


    少年依然在發抖,卻也沒有答話,薑臨溪聳了聳肩,她本來就沒準備聽到答案,揚起手中紋飾華美的刀:“算了,這種小事不重要。”


    修羅刀呼嘯而下。


    卻在離少年的脖頸還有三寸的地方,突兀停下。


    薑臨溪彎起嘴角,勾出一個涼涼的笑。


    這回走得可真夠快的……差不多了。


    沒再去看那邊撲到少年身上的女人一眼,她收起刀,轉身離開:“走吧。”


    阿克夏看了一眼那頭昏過去的少年,跟上:“你做了什麽?”直覺的,他認為裏麵有隱情。


    “我沒有‘陰陽雙瞳’,所以看不到那個殘魂。”薑臨溪淡淡道,“既然看不到,那就意味著,抓不到。”


    “老實說,我現在幾乎沒法對那個殘魂造成任何傷害。”


    雖然在說很無力的事實,但是女孩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喪氣之色。


    抓不到,看不到……被占領身體的警長,兩天前死去的貓和剛剛被殺的似乎是少爺的人,隻是重傷卻沒有死的下人……


    種種線索匯聚。


    思路豁然開朗,白發少年恍然大悟:“你……你逼著他渡魂!”


    因為自己無法對殘魂造成傷害,所以就逼著他渡魂!


    渡魂需要以強大的精神力壓下肉體本身的靈魂,也就意味著,每一次渡魂都是一次凶險萬分的搏命之舉,稍有不慎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而且,不管如何小心,與原有靈魂搏鬥時,渡魂者本身的靈魂也會有所損傷!


    這樣的損傷日積月累起來,終有一天他無法再使用渡魂之術繼續維生!


    尤其是,那個靈魂,還是殘魂!


    如果阿克夏知道之前薑臨溪尋找渡魂對象時越發緩慢的舉動的話,他會更加確信自己的這個推論:時間拖得越久,那就意味著對方不得不花費精神力來壓製肉體本身的靈魂!而如果是剛剛渡魂進去就立刻被傷害了肉體,那麽對方可以直接放棄這個身體轉而尋找下一個,不用壓製靈魂的話,那麽殘魂的損傷就隻有渡魂時的些微傷害!


    在沒有完全占據肉體的那個時間段裏,渡魂的間隔越長,那就意味著對方要用更多的精神力來與靈魂搏鬥!


    而這,才是薑臨溪的目的。


    既然自己無法傷害到看不到的靈魂,那麽,就讓它自取滅亡。


    “隻是一個小教訓而已,我現在無法看到他,也無法碰觸到他,否則……”


    閉了閉眼,壓下心底的殺意,她反複告訴自己不要著急。


    沒關係的,從那個靈魂的強度來看,至少還能堅持四百年,自己還有時間。


    不要著急,可以以後再來……


    到時候……


    白發女孩看了一眼楊府的方向。


    到時候……


    ***


    撥動燭火的手頓了頓,一身黑袍的情報販子眉心微皺。


    “凜?”藍色人魚疑惑地看著她。


    林夏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門口。


    她的學生正站在那裏,大約是剛剛從什麽古代世界裏出來,她一身淺碧色衣裙,環佩叮當,隻是裙擺處有些許紅褐色的汙垢。


    “……”情報販子露在外麵的右眼倏然睜大:僅僅隻是一晚上不見,那孩子漆黑如墨的長發竟然……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師,”一頭白發的女孩微笑道,明明麵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但是那笑容卻明豔有如三月裏的落水桃花,“我要使用幽白武術大會的資格了。”


    沒有看到那隻和她形影不離的小黃貓,林夏的目光落在白發女孩抱在懷裏的那個木盒子上,心底一沉。


    那時候,她知道了,自己和弈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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