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朝臨溪下手了嗎……雖然我想這麽說, ”阿克夏支著手,目光落在另一麵的結界上, “如果真的是薑瑞星先對臨溪下手的話,臨溪不至於會陷在其中那麽久吧……”


    自背後抱住, 然後將劍刺入前方人的胸膛……


    阿克夏在腦中模擬了一下兩人的動作,得出了結論:“薑瑞星是自殺?”


    避開前方人的要害,將透體而出的劍刺入自己的心髒。


    “是的。”尼格抿了抿,低聲道,“薑瑞星的劍術非常出眾,那一劍沿著臨溪體內髒器間的空隙,完美地避開了大血管和要害, 即使當即拔劍也不過是流了幾百cc血的問題。”


    對獵命師來說, 這樣的傷勢隻能算是皮肉傷。


    所以,眼看著哥哥斷氣的女孩當場就瘋了,拔掉了劍就直接對著祝賀者動手了。


    最後,在付出了死三傷五的代價下, 祝賀者製住了完全失去理智的薑臨溪, 將之囚入昆侖山,由大長老和獵命師第一高手聶老負責。


    那場戰鬥中,薑臨溪的靈貓警長也因意外殞命。


    同時喪命的還有其父薑河的靈貓林子,以及重傷不治的薑老太太。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薑老太太死前以一個前所未聞的奇異命格,將自己的靈魂和林子的靈魂融合在了一起,然後附身在警長身上。


    之後, 這個套著警長的殼子內裏卻是人和貓的靈魂的怪異靈貓便以林子為主、薑老太太為輔的情況活了下來。


    “所以,把這些告訴你的,就是附身在警長身上的薑老太太,而平時出來的則是靈貓林子?”


    “嗯,就是這樣,因為人的靈魂無法儲存一個以上的命格,隻有貓能夠擁有那種生而九竅的奇異靈魂。”尼格補充道,“所以之前和臨溪打配合的都是她父親的靈貓林子。”


    林子是看著臨溪長大的,對這個孩子的心性了解比年幼的警長(對於將要陪伴主人一生的靈貓來說,當時還不到十歲的警長確實可以稱一句年幼)更加深刻,而且警長也算是它比較了解的貓,模仿平日裏警長的行為模式幾乎無障礙。


    更何況,薑臨溪在那場儀式裏受了刺激,醒來後精神出了問題,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即使是清醒的時候也多是專注於煉命,所以那一年裏也沒發現靈貓的不對勁。


    “……原來如此。”阿克夏若有所思,但是他依然有些問題沒解開,比如,臨溪那明顯有問題的記憶是怎麽回事。


    那個被原家庭棄養後被薑老太太收養從而變成薑家人的記憶……顯然不可能是那個無名怪命的原因――那個命格還沒智能到把她原先的記憶和心中的渴望混合後揉捏成一份邏輯通順、條理分明、更加關鍵的是適合一個13歲的獵命師成長過程的記憶。


    無名怪命隻會隨著時間的“剝離”而逐步剝離掉宿主本身記憶中的情感,卻不會對原先時間線上的記憶做任何改動。


    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是臨溪本人的傑作。


    會是誰呢……會知道臨溪小時候曾經暗中臆想過的“真相”,能夠接近被兄長之死刺激得發瘋的臨溪並成功改動其記憶,賦予這份明顯帶有臨溪本人曾經渴望的記憶……


    應該,是臨溪非常熟悉、熟悉到會對其吐露心聲的人吧?


    靈貓警長片段式的記憶裏,某個身影浮現出來。


    “……修改了臨溪記憶的人,是風宇?”


    阿克夏喃喃自語。


    尼格驚訝地看了身側少年一眼:“對,是風宇。風家本代繼承人,和臨溪年紀很接近,兩個人算是青梅竹馬吧。”


    風宇比臨溪大了一歲,所以他的繼承儀式比她早一年。


    但是,和薑家令人痛惜的結果不同,他的繼承儀式上,沒有祝賀者的恐嚇,沒有父執輩的痛苦選擇。


    隻有單方麵的,對親情殘酷的壓榨。


    風宇十四歲的時候,就殺掉自己的四胞胎姐姐――因為他記事極早,在繈褓中的時候,懵懵懂懂,就偷聽到了獵命師的詛咒秘密。


    擔當過薑家成人禮的祝賀者的陳老頭,說到風宇的父親風長征時,會說他是個好命的小子的原因,就是這個。


    他不需要對自己的五個孩子做出血和淚的抉擇。


    因為在他痛苦選擇之前,他的兒子已經為他做出了選擇。


    “薑瑞星死後一年,臨溪煉出了讓資深獵命師都為之戰栗的鬼命‘時之鎖’。”


    時之鎖能夠將宿主的時間剝離並儲存起來,並以一定比例返回某個目標個體的時間,如果剝離出來的“時間”足夠多,可以將目標個體的時間返還到任何一個時間點上。


    也就是說,如果臨溪讓“時之鎖”從自己身上剝離出了足夠的時間,那麽隨後以此為交換,將死去的薑瑞星的屍首時間返還到“死前”,也是完全可以的。


    換句話就是說,時之鎖可以起死回生!


    它的缺點是隻能使用一次,不管對目標個體返還了多少時間,之後就再也無法使用,剝離了的多餘的時間也不會返還給回來。


    時之鎖的力量讓見多識廣的大長老也為之驚歎。


    但是,這個臨溪專為逝去的兄長煉出的命格,終究沒有用在薑瑞星身上。


    東京大戰時,風宇為了保護因時間剝離實力大幅度衰減的薑臨溪,被大陰陽師安培晴明重傷致死。


    薑臨溪用時之鎖救回了他的命。


    薑老太太沒有告訴尼格的是,那個幼年模樣的女孩將時之鎖代表“時光”的炫目白光按在已經失去了溫度的風宇屍體上時,一滴水落在了她的手上。


    連親眼看到兄長死去時都沒落淚的孩子,終究是哭了。


    她知道,複活自己最重要的哥哥的機會,已經沒了。


    “‘時之鎖’讓臨溪的身體退回了十二歲,後來風宇用了某個記憶類的命格,改過了她的記憶,將所有記憶重置修改,淡化了薑瑞星的存在,變成了一份適合當時臨溪身體年齡的記憶。”尼格想了想,又道,“不過好像因為時間不夠,風宇有些地方沒處理好,所以留下了瑕疵,讓臨溪隨著相似場景的刺激而想起來了。”


    不過考慮到當時東京大戰處處爆發的情況,風宇能夠在短短半個小時內改掉十九年份的記憶並將人藏在安全的地方,已經足夠出色了,實在不能要求更多了。


    畢竟,再怎麽天才,屬於定性獵命師的風宇所擅長的,還是幾率格,而非情緒格和天命格。


    像烏拉拉那種什麽命格都能迅速上手的不定性天才,也無法自如地操縱這類命格。


    “……也就是說,那個拉臨溪入夢境的人,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就是薑瑞星對臨溪刺的那一劍吧。”該聽的都聽完了,阿克夏大致了解了當年發生的事,也多少能推測出現在的夢境進展。


    難怪對方要找臨溪聽到過去記憶、心靈失守的時候入侵夢境了,這樣引發的夢境顯然就是當初她十八歲生日時的場景。而在這個場景中,最容易引導出不同點的就是薑瑞星刺進臨溪胸膛的那一劍。


    薑瑞星是個用劍高手,能夠控製短劍分毫不差地避開體內重要髒器和主要血管,但是在敵人操控中的夢境,這本來用於自殺的一劍,怕是會變成臨溪的催命符。


    尼格勉強笑了笑:“這個……我們應該不用太擔心吧,畢竟不管怎麽說都是夢境,臨溪的身體不會有事的。”那身體還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放著呢,如果有誰能夠避開他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傷到臨溪才叫怪事。


    更何況,還有架的結界擋著。


    “不,可不能那麽輕鬆樂觀。”阿克夏道,“夢境的傷口,也會反饋到現實的身體上。”


    而最為擅長這一點的,莫過於猛鬼街中的佛瑞迪――據說,曾經有好數十名資深玩家葬送在那個美國小鎮上。


    直到後來被封號“夢魘之主”的玩家端掉佛瑞迪的老巢……


    就像是和他的話對應一樣,結界裏,在飛影震驚的目光中,不知道何時,血跡在昏迷的女孩胸口擴散,將原本白色的棉質衣服都浸染成鮮紅。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白發少年皺了皺眉頭,正要發動占星術鎖定動手人的所在,忽然,一聲淒厲的慘叫製止了他的行動。


    這突如其來的慘叫甚至直接壓下了大會裁判宣布第二場藏馬勝出的聲音,引得全場觀眾,連同還在擂台上勉強保持神誌清醒的藏馬都往發聲地看去。


    慘叫聲來自於魔性高手隊。


    魔性高手隊一共五人,除了已經被藏馬打敗的畫魔和凍矢之外,風之使者陣靠在觀眾席的牆角下自顧自閉目養神(不過他現在也被那慘叫聲驚得睜開了眼睛),還裹著那標誌性黑鬥篷的隻餘下兩人,而現在,就是其中一人突兀地發出慘叫,整個人傴僂在地。


    “這……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場下的魔性高手隊一員忽然發出極其淒厲的慘叫!是受到了什麽攻擊了嗎!但是並沒有什麽人或者妖怪靠近魔性高手隊的隊員啊!”連裁判小兔都忍不住播報這一意外事件了。


    “顯然是夢境被破的反噬。”另一頭的白發少年歎了口氣,這下子可麻煩了,大會可不允許未出場的選手私下對決,尤其是這種兩方隊伍就在比賽途中的時候……幸好他早有準備。


    不再去看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他轉身走進選手通道。


    在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飛影同樣震驚,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集中到了身側。


    從上一場戰鬥結束後就陷入昏睡的女孩睜開了眼睛。


    而這裏的變故,也很快被全場發覺。


    ――因為架的結界破了。


    在眾人的目光還集中在魔性高手隊那個發出淒厲慘叫、痛到滿地打滾的妖怪身上時,在擂台另一側驟然爆發的氣瞬間拉回了眾人的視線。


    而就是這股氣,輕而易舉地破開了號稱魔界防禦第一的結界師架的結界。


    下一秒,剛剛還在飛影身邊的白發女孩,出現在了滾在地上的魔性高手隊成員身邊。


    “為……為什麽?”


    似乎是因為有陌生人的靠近而強行壓下了劇痛,那個黑衣鬥篷的人嘶啞著喉嚨,發出不甘心的嘶吼:“為什麽……你能夠躲過那一劍!”


    明明,就算是在她的記憶裏,她也完全沒躲啊!


    沒道理在被他操控的記憶夢境裏,還能躲開啊!


    “第一,當初沒避開弦晦那一劍的原因是他動手沒帶殺氣也沒殺意,但是你出手的時候殺氣太重了,重到就算我想無視也做不到;”


    “第二,弦晦的劍術修為非常高,那一劍妙到巔峰,但是你的劍術連門外漢都算不上,避不開才是奇怪的事;”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修習的夢魘咒讓我對所有夢境類法術抵抗性很好,所以在弦晦帶我到遊樂園的時候,我已經想起來了,並且確認了那裏是夢境――而你的夢境法術發揮作用的前提是受術者不知道那是夢境,並且失去了相關記憶。”


    薑臨溪的心情似乎很好,居然有閑心解釋。


    但對那個暗中以入夢能力暗算人的玩家來說,這顯然不是什麽美妙的事:“你居然……早就發現了!?為什麽還要裝作不知道地繼續演下去!”既然早在遊樂場裏的時候就發現不對了,為什麽直到最後他開始控製夢境走向刺偏那一劍的時候才開始反擊!?


    “你……你是在看我耍猴嗎!”


    “那倒沒有,我隻是很久沒看到過弦晦了,想多看一會而已,”白發女孩歪了歪頭,微笑著解釋道――那是發自內心的真實的愉快的笑,“畢竟當初進來的時候,我身上連張照片都沒帶。”


    也就是說,他費盡心思做的夢境被當成了照片,或者更準確的說,是影音留念作品。


    完全……敗了……


    鬥篷下的手無力地攥緊:要……死了嗎?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還是很感激你的,我已經很久沒看到那樣活生生的弦晦了。”


    本已絕望的心裏忽然冒出一絲希望:會不會……她會不會因為這個……饒了自己一命……?


    既然她那麽想要見到那個青年,他可以……他可以用自己的能力……重複那些記憶夢境……


    但是,還沒等他把這個念頭說出來,一道熾白的光自白發女孩手心綻放,直擊倒在地上的人。


    白光散去,原先魔性高手隊那位隊員倒地的地方,隻餘下一片焦土。


    刺啦刺啦的電光在白發女孩的手心裏慢慢隱沒。


    全場一片寂靜。


    從浦飯隊開賽以來,一直吵吵嚷嚷地喊著浦飯隊去死的妖怪觀眾,這一刻就像是被下了集體禁言術一樣,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在這一片寂靜中,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女孩的話。


    “你不該假扮成弦晦。”


    誰也不能假扮成她的哥哥。


    更何況,是頂著弦晦的形象,做出那種事來。


    薑瑞星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愛著自己的妹妹,寧可死的人是自己,也不願她背負著來自整個獵命師族群的追殺令活下去。


    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薑瑞星的模樣對薑臨溪下手。


    龍有逆鱗,狼有暗刺,窺之則怒,觸之者死。


    “所以,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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