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當銀發少年來到夢境中時,驚訝地發現本該在主持神殿蘇醒工作的祭司不知為何, 窩在圖書館外的花圃中沒動彈。


    “朔望?”薩菲走出有著極高穹頂的典籍室,他所尋找的對象正坐在散發著微光的金菖蒲花叢中, 低首看著什麽。


    聽到他的聲音,那邊的人抬起頭。


    薩菲呼吸一滯,幾乎是瞬間出現在她身邊:“朔望!臉怎麽了?”


    薑臨溪被嚇了一大跳。


    ……好、好快!


    雖然一直知道薩菲的實力應該很強,但是沒想到……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夢境裏的話,她幾乎捕捉不到對方的運動軌跡!


    也就是說,至少在速度方麵……還沒有掌握雷神咒中的雷閃和雷速的自己,是比不過薩菲的。


    更別提其他了。


    自己是獵命師一族中大長老親口誇譽的天賦出眾幾乎無人可比, 即使現在因年幼尚未完全發掘出潛力來, 但是等自己成長起來、將天賦化作實力之後,就算是目前的獵命師第一高手聶老都不一定能夠阻擋自己。


    即使是現在尚未成長完畢的自己,在同齡人中,也幾乎沒有遇到過敵手――風家的風宇除外, 那個是常規外的怪物, 不計入其內。


    而且,就算是風宇,他的長處在於以線術為媒介搭建陷阱,如同獵人一樣一步步將獵物趕入自己的陷阱中,而非純粹的力量。


    薩菲到底是……何方神聖?賞金獵人新銳?從外形來看確實像是歐美那邊的白種人,但是……她並沒有聽說過最近那邊的獵人圈子裏有出來什麽讓人震驚的天才級人物啊!


    銀發少年卻沒注意到她探究的眼神,急急地抬手, 似乎是想碰她的臉又不敢:“朔望……你、你的臉……”因為靠近的緣故,他隨即發現並不止臉上,還有脖子和手,白色衣袖掩蓋下的手臂,被豎起的衣領擋住的脖子上滿是繃帶,不露出一絲皮膚。


    僅僅是他看到的就有那麽多,那看不到的地方呢?


    “啊,這個啊,沒事,不小心而已,”薑臨溪摸摸自己的臉,隻摸到粗糙的紗布和用來固定的光滑膠布,“聶老到了,之前在查看我的修行進度,我一時大意……被打到了,明天就好了。”


    隨即她看到那少年又氣又急的表情,忍不住摸摸鼻子安慰:“沒事的,隻是父親太緊張了,包得嚇人了點,其實沒什麽傷。”說著她就要解開脖子上的繃帶給他看,卻被後者連忙按住。


    “好吧我信,你別解繃帶了……萬一本來快好了被你這麽一扯又裂開了怎麽辦?”銀發少年歎了口氣,暫且放過了這事。


    事實上,這是薑臨溪在現實裏受的傷。


    昨天的夢境演練裏,自己並沒有落於下風――夢境的主場作戰力量加成比她想得還要高,但是等早上一醒來,父親就通知自己,大長老和聶老已經坐動車到了。


    ……難怪半夜就進了她的夢境,原來是在車上。


    一大早陪著父親去接回一人一貓,結果剛剛回到家,聶老就拎著自己去了人煙荒渺的郊區,美其名曰夢裏還沒測試完,現在接著來。


    最後她被老頭子一手拎著好像抓小雞一樣拎回家。


    要不是有風宇的妙手回春幫助包紮傷口,這會兒她八成還是滿身固定用木板動彈不得,哪像現在,隻留下了些許皮肉傷,最嚴重的骨折和脫臼已經長到一起了,休養幾天就好了。


    命格的力量,果然是因人而異的……如果是自己或者風宇使用妙手回春的話,這樣的傷勢至少要半個月才能好,但是使用妙手回春的是父親,生生利用命格特質將原本需要躺大半個月的傷勢在一天半的時間裏恢複到了活動無礙的地步。


    “聶老?”


    少年疑惑的聲音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薑臨溪正要說那是神殿守護者,再一想,不對,昨天才問過我搭檔的事,這會兒再說有守護者……保不齊他就要朝著守護者的目標來了!


    最後她簡短道:“他是大長老的屬下,教導我運用雷電之力的人。”雖然她的雷神咒是大長老和聶老一起教的,但是……大長老是貓不是人啊!所以教導雷神咒的“人”,就隻有聶老一個了。


    “但是就算這樣……也太過分了,”銀發少年低聲念了一句什麽,薑臨溪沒聽清,她的關注點其他地方。


    “對了,剛剛進來的時候,薩菲好像很高興的樣子,發生什麽好事了嗎?”


    “g、g?沒有啊!我每次來神殿都很高興啊!”


    女孩歪歪頭,疑惑地看了他一會,才若有所思道:“是嗎?”


    “當然!”銀發少年很溫和地笑道,“能和朋友見麵,難道不是很值得高興的事嗎?”


    “就像等著小王子的狐狸嗎?”


    “那是什麽?”


    因為時間和空間的距離、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發展,有些薑臨溪耳熟能詳的故事,對薩菲來說,卻是完全沒有接觸到過的東西。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薩菲並沒有關注過這些的緣故。


    “嘻嘻,要我講睡前故事給你聽嗎?”


    “……”


    “咳咳,不逗你了,”頂著殺傷力巨大的指控目光,小女孩清咳兩聲,朝開著門的圖書館招了招手,一本書就自動從裏麵飛了出來,落入她的手中,“《小王子》。”


    她拿並不厚的書籍擋住偷笑的嘴角,眉眼彎彎:“呐呐,薩菲好孩子,來聽睡前童話故事吧!”


    ……剛剛是誰說不逗他了的?


    銀發少年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眼珠子一轉,露出一個狡猾的笑。


    薑臨溪忽然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他順勢坐到白袍祭司身後,背靠背,仰望頭頂絢爛如斯的星空。


    深沉的,寂靜的,看著就能讓人整個兒心都靜下來的星空――遇到朔望之前,在這個夢境中,他幾乎以這個方式打發掉夜晚的。


    “好啊,朔望,講到我睡著吧!”


    薑臨溪頓時哭笑不得:“你現在就是在睡覺吧?”


    “不一樣,在夢境裏再睡著的話,是不是還會做夢?裏麵是不是還會有一個朔望?”


    銀色細軟的長發繞過肩頭滑落,垂在薑臨溪手中的書頁上。


    女孩彎彎眼睛:“那就要試試看吧,說不定你能夢見薑公呢!”


    “那我一定會告訴他他的繼任者是怎麽樣的人!”


    “哈哈,可不許說我壞話呦!我可是很出色的繼承人呢!不信你可以問大長老!”


    笑鬧之後,微微壓低的童聲在金菖蒲的包圍中講起了小王子的故事,講起了那個唯一的星球上漂亮又有些虛榮的玫瑰,講起了小王子離開了星球離開了他的玫瑰,講起了小王子的悲傷,講起了出現在那時的狐狸……


    她講起了狐狸拒絕了小王子一同玩耍的要求,因為小王子並沒有馴養它。


    “小王子不明白,他問:‘馴養,是什麽?’。狐狸告訴他,那是被大家都已經遺忘了的事。”


    專注於講述那不止一次讓她感動的小王子的故事的女孩沒有看到,背後原本已經閉目養神的少年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就是建立羈絆的意思。’狐狸說,‘對我而言,你隻是一個小男孩,和其他成千上萬的小男孩沒有什麽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而言,我也和其它成千上萬的狐狸並沒有差別。’”


    薑臨溪微微頓了一下,才繼續念下去。


    每一次,那樣溫柔的文字,總給她一種仿佛是輕風拂過心間的柔軟:


    “‘但是,假如你馴服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


    “‘對我而言你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男孩。’”


    “‘對你而言,我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狐狸。’”


    “‘如果你馴養了我的話,普通的事也會變得極為美好。’”


    “‘我的生活是那樣的單調,但若是你馴養了我,我的生活就會變得像陽光普照一樣。你的腳步聲會變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樣。其他人的腳步聲會讓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腳步聲則會像音樂一樣,把我召喚出洞穴。’”


    “‘你看,看到那邊的麥田了嗎?我不吃麵包,麥子對我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麥田無法讓我產生聯想,這實在可悲。但是,你有一頭金發,如果你馴養我,那該有多麽美好啊!金黃色的麥子會讓我想起你,我也會喜歡聽風在麥穗間吹拂的聲音。’”


    薑臨溪注意到,不知何時,背後的重量已經消失了。


    她會注意到,是因為自己扶著書籍的手背覆上了另外一隻手。


    薩菲越過她的肩頭,探頭看她手裏的書,並念出了其上的一段話:


    “‘假如你經常四點到來,我從三點起就會覺得很快樂。時間越近,我就越感到幸福。’”


    少年微微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訴說什麽一樣。


    和她完全不一樣的聲音。


    薩菲彎起嘴角:“朔望,你會嗎?”他看向那個正看著自己的女孩,“你會期待我來嗎?”


    假如我經常在四點到來,那麽,你會從三點開始就等著我的出現嗎?


    時間越接近,會越感覺到高興嗎?


    會期待,我的出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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