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女孩看著自己的英靈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直到那個綠色身影消失,才不耐地嘖了一聲:“為什麽一個兩個都有心理障礙啊……我又不是負責傾聽開導的神父!可惡!”


    “但是臨溪似乎很擅長說出對方心裏最想聽到的話呢!”


    忽如其來的聲音讓薑臨溪呆了一下, 倏然轉頭:“阿克夏!?”


    白發紅眸的少年揚起手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見啊,臨溪。”


    薑臨溪:“……我一直以為神出鬼沒是我家老師的專利。”


    “借用一下你老師的外掛而已, 不用那麽驚訝。”阿克夏笑眯眯道,鴿血紅一樣的眼眸中泛著異常柔和的笑意。


    被這麽一提醒,薑臨溪才意識到好像哪裏不太對。


    她試探著朝白發少年伸出手,在對方微笑著的目光注視下,她的手穿過了少年的身體。


    “雖然我現在是投影,隨便你怎麽亂來我都不會有什麽感覺,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做的好……特別是對男生。”阿克夏看著女孩收回剛剛沒入他胸口的手, 笑道。


    在旁人看來, 剛剛的一幕就是女孩朝著男生的胸口伸出手,如果無視掉那隻手直接沒入人胸膛的現實的話,怎麽看都像是在……吃豆腐。


    薑臨溪正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手――要知道之前老師過來可沒這種無法接觸到實體的現象,聞言抬眼撇了他一眼:“要我負責嗎?”


    “當然要!”阿克夏毫不猶豫地接口, 幾乎給人以一種他等這句話好久了的感覺。


    這下反倒是薑臨溪無言以對了:“……我是開玩笑的。”


    “但是我沒有開玩笑。”白發少年坦率道, “上回你答應過的,和我組隊。”


    薑臨溪認真想了想。


    薑臨溪仔細想了想。


    薑臨溪努力想了想。


    薑臨溪終於想起來了。


    古劍世界裏……


    “不好意思,”白發女孩舉手示意,“我記得我當時說的是考慮一下不是答應吧?”


    “的確如此,但是你考慮一下的前提是有人覬覦你的幽白武術大會參賽資格,為了不連累到同伴所以你選擇一個人麵對。”有著紅寶石色美麗眼眸的少年唇角勾起一個柔軟的弧度,“現在這已經過去了, 借口失效了呦,臨溪。”


    “更何況,在古劍世界裏,你已經答應做我的同伴了。”


    ……那會說好的明明是臨時同伴!


    但是再一想所謂臨時同伴的界定……薑臨溪瞬間啞口無言。


    “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希望和我組隊。”歎了口氣,薑臨溪隨便找了片草地坐下,“聖地裏的玩家不少吧,為什麽單單找我?因為我的兼容性極高?”


    “我認得你的時候,還不知道你的兼容性如何呢。”阿克夏跟著在旁邊坐下,雖然身體緊緊隻是投影,他依然是一副好像能夠接觸到實體的模樣,“聖地裏的玩家雖然多,但是個性都不太符合我的要求呢,很多都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


    聖杯遊戲對他們這些已經有了經驗的老人來說,有時候都會遇到險象環生九死一生的任務,更別提那些權限不過是第三檔第四檔的菜鳥了,一場任務下來十存一也不是什麽過分的說法。更何況,能夠自由回歸原先世界的唯有初心者,以及得到其他初心者的人工精靈的玩家,其他人哪怕是不去任務世界和許願卡世界時,也隻能呆在係統鎖限定的個人休息區域裏。


    和曾經在某個國家網絡上流行的某本書一樣,個人休息區域可以根據自己的想象改變設置,這些都是係統出於讓玩家放鬆精神的考慮――弦繃得太緊了,總有一天會刷的一下斷開。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的心理調節能力都像他們這樣出眾,很多玩家在進入這個遊戲之前幾乎都隻是普通人,日常生活中最刺激的事不過是和鄰居吵個架,驟然被丟入這個世界,能夠及時適應的隻有極少數人。


    ――而一開始的適應並不意味著回回都能及時調節,哪怕是心理素質出眾如情報屋涼夜飛螢的主人都有無望沮喪的時候,更別提其他人了。


    這種時候,如果同伴的心情低落的話,隊友也會受到影響――一支充滿希望的隊伍和一支滿是絕望的隊伍,無論是誰,都隻會選擇前者。


    “我覺得臨溪的個性和心態都很好,能力可以後天培養,這樣出色的心態可就難找了。”阿克夏注視著山腳下緩緩冒出炊煙的村莊,道,“臨溪,你比任何人一個人都要強大,這份強大並不是來自於你獵命師的身份,而是來自於你的心。”


    “至少,要比那個薩菲羅斯強大得多――如果是臨溪遇到薩菲羅斯遇到的一切的話,絕對不會變成當初那個想要毀滅世界的結果。”


    “這不一樣,”提到薩菲,薑臨溪皺起了眉頭,“薩菲經曆的事和我不一樣,如果是我經曆了他的一切,難保不會變成他那樣,同理,他經曆了我所經曆的事……”


    “如果薩菲羅斯經曆了你所經曆的一切,他大概早已在親手殺了哥哥的時候崩潰,選擇將整個世界一起拖入地獄了。”白發少年淡淡道,“臨溪,並不是每一個人在經曆了如你一般的噩夢之後,還能繼續努力下去的。”


    不是每一個人,在看到維托的時候,會覺得那個人的存在就是那樣耀眼的能夠成為前路明燈――更多的人,會竊喜於自己不是最悲慘的,會高興那樣風度翩翩的男人其實不過是喪家之犬,會為了自己至少在某一方麵比他強而幸災樂禍。


    阿克夏注視著微微撇頭的女孩,輕聲道:“你在逃避什麽?我覺得你並不討厭我成為你的同伴,而你本身對於合作的事並沒有排斥,但你一次次拒絕我的邀請,是因為什麽?”


    他看著那女孩抿起的嘴唇,想到自己接到的那張許願卡中所提及的一部分情報,總覺得答案應該就在眼前了,卻怎麽也抓不住。


    到底……為什麽?


    從一係列的接觸來看,臨溪不排斥自己的接近,也不會過分推辭他的示好,對於合作的事也非常看得透,並沒有什麽孤膽英雄的想法,那為什麽……


    而且臨溪應該不是第一次和人合作了才對。


    從許願卡中提及的情報來看,臨溪在進入遊戲前,就曾經和另一個天才獵命師搭檔了好幾年――在大部分都習慣於單打獨鬥的獵命師中,她居然和那個名叫風宇的獵命師搭檔了那麽久,哪怕是大長老都覺得驚訝。


    而後來,臨溪則和自己的哥哥聯手,曾經兄妹二人在某個暑假去了金三角,兩個月後離開時,薑家兄妹的名字成了那個地方的禁忌――沒有人也沒有吸血鬼敢提起那兩個年輕得過分但是又強大得過分的吸血鬼獵人。


    (獵命師基本屬於隱世類,不露於人前,故而在外狩獵的獵命師常常被認為是吸血鬼獵人。但事實上他們之間的區別還是很大的,最為突出的一點就是獵命師從來不用銀,而吸血鬼獵人狩獵血族的時候必定會用到銀。)


    等等,曾經的搭檔,死去的哥哥,被毀滅的世界,生死不明的搭檔……


    阿克夏豁然開朗:“你怕再次失去同伴?”


    薑臨溪身體一震。


    阿克夏眼睛一亮:“你擔心我們搭檔以後,有一天你又會迎來重要同伴的死?”


    “……不,不會怕。”白發女孩勉強笑了笑,“我連至親的死都接受了,還有什麽樣的痛楚能讓我害怕?”


    阿克夏搖了搖頭:“能接受分離,能習慣死別,但是並不意味著不痛。”他忽而笑了起來,非常開心,“你在擔心有一天會看到重要同伴的死亡,害怕某一天我會變成那些死屍中的一具,所以幹脆就駐步不前?”


    “……你可以不要在談到自己可能的死亡時那麽開心嗎?”薑臨溪無語了,“駐步不前什麽的……你弄錯了,我隻是還在想未來要做什麽而已。”


    “有人會在我死的時候而感覺到傷心,為我的離開而難過,這意味著有人重視我,我為什麽不能為此而高興?”阿克夏道,說得那麽理所當然,“臨溪,和我搭檔吧,我們來下個約定。”


    他伸出手,笑得溫柔又柔軟:“我們來拉鉤,我保證不會死在你麵前。”


    我保證,不會讓你為我傷心,為我而流淚。


    白發女孩呆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有些慌亂地移開視線:“那、那種事……別告訴你想學小龍女自己死前先殺了我!”


    “我不會那麽做,殺害重要的人的罪實在太重了,我可當不起。”


    阿克夏笑道:“來約定吧。”


    薑臨溪看著那隻伸到麵前的手,恍惚間好像看到了當初硬要跟著自己去金三角的哥哥:


    ‘望望,哥哥陪你一起去啊!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啊!那裏那麽多毒販子啊吸血鬼啊還有亂七八糟的人呢!’


    ‘我可以找風宇陪我。’


    ‘不行!那更危險!別忘了你現在十六了風宇十七了你們不是六歲和七歲!’哥哥一臉嚴肅,‘在我看來金三角所有的毒販和吸血鬼加在一起都沒風宇的危險性大!你對毒販和吸血鬼有警惕性但是對風宇可沒什麽警惕心!要是他半夜……哎哎望望別走啊!’


    ……最後自己還是無奈地妥協,讓哥哥跟著一起去了。


    ‘哥哥和你約好了,’記憶裏神采飛揚的兄長如同十歲的小孩子一樣伸出手來,要求勾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保證,不會死在望望麵前,不會讓望望為我傷心難過,為我流一滴眼淚。’


    最後你還是食言了。


    但是……阿克夏,不是哥哥。


    我是不是,可以再一次選擇相信?


    “……好。”


    白發女孩握上了那隻虛幻的手。


    “我願意成為你的同伴。”


    在白發紅瞳的少年驚訝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起誓:


    “同生死,共患難。”


    失去重要之人是何等悲傷而痛苦的事。


    不會讓這樣的事在發生在自己身上。


    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在重要的人身上。


    “生不棄,死不離。”


    一瞬間,契約的魔法陣在二人之間達成,原本虛幻的手在一瞬間變作實體,用力回握。


    真實的存在,真實的溫暖,真實的……同伴。


    約好了,不許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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