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祺確實是綠韻坊的常客,哦,不,綠韻坊就是他家開的。可聽蕭禹文這麽說,倒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偷瞄了林綰煙一眼,見她神色如常,便淡笑著說道:


    “二位既喜歡聽曲兒,想必一定聽過南櫟城江月坊芝衛姑娘的曲兒吧?這裏倒有一位喚作如果的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敢與芝衛姑娘齊名,據說還同出一門。”


    “胡說!”?林綰煙聽完猛地冒了一句,說完頓時就後悔了。


    虞祺被林綰煙這麽一說,心裏一個吃驚,臉上卻依舊帶著笑。


    蕭禹文也覺得林綰煙這突然冒一句容易暴露身份,瞪了她一眼,略微嚴厲地說道:“怎麽這般無禮?還嫌平日裏受得責罰不夠嗎?”?


    林綰煙一臉可憐模樣,拉了拉蕭禹文的衣袖,撒嬌地說道:“若溪知錯了,哥哥莫生氣,回去不要告我狀好不好嘛?”?


    蕭禹文故作生氣狀,甩了甩自己的衣袖,冷哼了一聲。


    “哥哥...哥哥最好啦……”林綰煙也看出了蕭禹文在演戲,為了演得像一點,又繼續撒著嬌。


    虞祺見狀急忙打圓場,“若溪姑娘心直口快,倒也是難得的爽快性子,在下不覺冒犯,還請林公子莫要責罰她才是。”


    蕭禹文臉色這才好看一些,心裏卻還嘀咕著,怎麽一說到芝衛,這丫頭的反應就這麽大?


    “妹妹從小嬌慣,說話口無遮攔,讓虞公子見笑了!不知今夜可有幸聽如果姑娘彈奏一曲?”蕭禹文淡笑著說道。


    敢與芝衛齊名,恐怕也是久負盛名。秀駿城蕭禹文不算熟,可印象裏確實沒有聽人提過這個叫如果的歌姬。


    “這有何難?待我去同這裏的當家的說一聲,如何都得讓二位一飽耳福。”虞祺沒有說自己就是這裏的當家的。


    “那就有勞虞公子了。”蕭禹文也不再客套。


    “請二位稍坐片刻,在下去去就回。”虞祺笑著起身。


    蕭禹文回了一個微笑,目送虞祺出門。見他走遠才低聲問了林綰煙一句,“你怎如此沉不住氣?”


    林綰煙自知理虧,撇了撇嘴,輕聲說道:“芝衛姐姐自當是大神越最美、曲藝最高的歌姬,妄言與她齊名,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麽?”


    蕭禹文白了她一眼,“一山還有一山高,何來最好?做人當虛懷若穀。”


    “哥哥教訓得是,妹妹知錯了!”林綰煙委屈地說道。


    她當然不能告訴蕭禹文,自己的胡說指的是那個叫如果的歌姬竟然敢聲稱與芝衛同出一門。


    明明瑤音隻收了三個徒弟,除了自己,就是芝衛和乙衛。如今芝衛在南櫟城,雖然不知道乙衛在何處,可乙衛是男子啊!


    那不是胡說是什麽?竟然敢冒充師父的徒弟,真不知那個姑娘有幾斤幾兩重。


    再說了,瑤音擅長的是瑤琴,那個姑娘會的是琵琶,無論怎麽說,都不可能是自己同門師妹。


    蕭禹文見林綰煙那認錯的模樣,也沒好再說責罵的話,這丫頭一口一句“哥哥”,可喊得他心癢癢的。


    “你這丫頭,出門在外的,可長點心。”蕭禹文淡淡地提醒道。


    “知道啦。”林綰煙應了一句,就起身討好地給蕭禹文斟茶。


    ?蕭禹文好笑地看著她,不說話。心裏想著這虞祺倒也太過熱情了點,不知是一貫如此,還是另有所圖。林綰煙這副容貌是走到哪裏都招人稀罕,他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醋意。


    很快,虞祺就回來了,後麵跟了好幾個小二往桌上擺滿了糕點、瓜果?,還擺上了酒杯和一壺溫過的酒。


    “如果姑娘正在準備,不如我們先吃點東西,小酌一杯。”虞祺說著便倒了一杯酒放在蕭禹文麵前。


    蕭禹文在外飲食素來謹慎,此時也不好用平日的方法試毒,便端起酒杯不動聲色地觀察一番,又將酒杯湊至鼻尖細聞片刻,笑著讚道:


    “不曾想在秀駿城既品到上好君山銀針,又得以一嚐十年窖藏的杏花村酒,此行與虞公子相識,太過有幸!”


    虞祺聞言喜上眉梢,這林公子果然不凡,居然未嚐一口,便能辨出此酒的年份,想來也是嚐遍了天下好酒,方能有此敏銳嗅覺。


    “林公子客氣了,有緣與二位相遇,才是在下的榮幸!若溪姑娘不便飲酒,在下先敬林公子一杯,既是給二位接風洗塵,也順祝明日去往嘯城一路順風!”虞祺端起酒杯向蕭禹文敬酒。


    “承虞公子吉言!”蕭禹文舉過酒杯行了個酒禮,邊一口飲盡杯中酒。


    果然是難得的好酒,杏花村酒工藝精湛,源遠流長,素以入口綿、落口甜、飲後餘香、回味悠長特色而著稱。


    十年窖藏,溫酒的熱度和時長又控製得當,在這陰冷的冬日夜裏,一杯酒下肚,便覺丹田升起一片暖流。


    林綰煙見蕭禹文喝了酒,便知道這一桌子吃食應該沒問題,嘴饞地夾起一塊梅花糕放進嘴裏,這小小的點心,入口即化,甜而不膩,竟讓她忍不住想吃第二塊。


    “哥哥,這個點心跟南櫟城的一樣好吃。”林綰煙沒敢說出素心樓三個字,隻以南櫟城替代。


    “淺嚐即可,切莫貪嘴。”蕭禹文淡笑著說道。


    林綰煙喜歡吃素心樓的糕點他知道,可要說這裏的糕點能和素心樓相提並論,他還真不相信。


    素心樓的點心聞名南櫟城,不論選材,還是製作手法都絕無僅有,連宮廷禦點都相形見絀。


    若說虞祺能得上好茶葉,玉露瓊漿倒也可信。數年來大神越國泰民安,商賈足跡遍布五洲,珍藏些進貢佳品也無可厚非。


    可點心就不同了,得看經營者的用心程度。虞祺縱是這裏的常客,怕也無法掌控這些。


    “若溪姑娘若喜歡,待會兒在下讓人另備幾份讓姑娘帶去會享用。”虞祺笑著看了林綰煙一眼。


    林綰煙笑笑沒說話,又嚐了塊桂花糕。隻咬了一小口便微微蹙眉,香味倒有,口感還是差了點。


    想想這是冬日了,得不到當季的桂花秘製,少點風味也屬正常。


    虞祺將林綰煙一個小小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見她蹙眉,便知不太合口味,急忙拿過茶壺往她杯裏倒茶。


    林綰煙的嘴也是被蕭禹文養刁了,不喜歡吃的食物,吃了一口便覺難以下咽。


    正猶豫要不要堅持把這塊桂花糕吃掉,見虞祺斟茶,便很自然地放下筷子,遞了個微笑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蕭禹文見虞祺如此殷勤,臉上的微笑漸漸散去,看了林綰煙一眼,幽幽然地說了一句:“你這破德性幾時能改?”


    林綰煙一聽就知道這廝又在吃飛醋,放下茶杯討好地挽住蕭禹文的手,柔聲說道:


    “哥哥,你不訓若溪的時候是天下最英俊瀟灑的男子。嗯嗯,不,就是生氣的時候也是最好看的。”


    蕭禹文白了她一眼,推開她的手,不冷不熱地說道:“可有點姑娘家的模樣吧!”


    林綰煙訕訕地收回手,捧起茶杯,埋下腦袋,默默地喝茶,不再言語。


    虞祺笑著看著這兩兄妹,頓覺二人感情應當是十分深厚的,這若溪姑娘一瞧就活潑伶俐,林公子倒是沉穩內斂,可哪怕是訓斥,也透著對妹妹滿滿的寵愛。


    要說這綠韻坊的點心,怕能算得上是秀駿城最好的了,他讓人送來的也是平日裏最受歡迎的,從來沒聽人說不好吃。


    可這若溪姑娘才吃了一口桂花糕便再難下咽,如此刁的嘴,必定是錦衣玉食慣了的。


    也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哪怕貌美,可終究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若不是他們明日就要離開,可得再好好宴請一番才是。


    虞祺心裏如是想著,又笑著往蕭禹文杯中斟滿酒。得把這位林公子給招待好了,給他留個好印象,日後再相見,能幫自己美言幾句也是極好的。


    蕭禹文不知這個虞祺心裏竟打起自己王妃的主意,可對這個商賈大家的長子倒並不討厭。


    他素來不喜與陌生人多話,這虞祺也不一直攀話,兩人隻是喝酒聽曲兒,卻不覺得尷尬。


    林綰煙也不說話,甚至連桌子上的點心、瓜果也不吃了,隻喝茶。


    蕭禹文不願虞祺再有機會和林綰煙對視搭話,便不時地替她斟茶。


    樓下一個歌姬彈唱完小曲兒後,便有人將瑤琴撤到一旁,端上一把凳子。


    一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上台說道:“接下來請欣賞如果姑娘的琵琶曲《春江花月夜》!此曲是虞公子特意為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點的,希望兩位貴客能有個愉悅的夜晚。”


    話音剛落,眾人便鼓掌歡呼起來。要知道,若無特殊情況,如果姑娘一日隻彈一曲,若要再點,那可得花不少的銀子。


    這相當於白送了一首曲子來聽,又能再睹美人芳顏,何樂而不為?


    蕭禹文禮貌地端起酒杯向虞祺敬酒以示感謝,再怎麽說,萍水相逢,虞祺能如此款待,確實算慷慨。


    虞祺回了個微笑,舉起酒杯行禮後便豪爽地幹了。


    林綰煙沒怎麽理會兩人的客套,此時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緩緩走上台的如果身上。


    隻見那如果一身淺粉襖裙,身材婀娜多姿,步履款款,那腰肢輕扭著甚是嫵媚。


    隻看了個背影,林綰煙就暗自搖頭,就這股風塵氣還敢號稱跟芝衛其名?


    這些男人怕是滿腦子就是那些風月事,連一點審美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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