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從天跌地,是有心理落差的。


    桀從一個登仙的年輕人變成一個垂垂老矣的凡翁,不僅自己毫無覺察,就連原有的優勢已然盡失。


    他之所以被三劍俠偷襲得逞,乃是體內所擁有的神奇力量漸漸流失,行動力和靈敏度自然更是不複旺盛,全靠一柄帝恨刀刀靈的支撐,這是遠遠不夠的。


    履癸不信對手的挑唆,但看見自己灰白的長頭發,簡直像見了鬼似的驚恐萬狀。急用左手抓起一捋自己的長發,他瑟瑟發抖的手指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頭發柔順地滑落,一一劃過指間,散亂地垂在履癸的肩臂。汩汩流血的疼感傳來陣陣地鑽心之痛,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掙紮,眼神開始變得混濁,視線慢慢模糊,神情呆滯,無悲無喜,好像一位靜靜的等待死亡翁。


    “不!不……”


    本來已失勃勃生機的履癸突然一聲大叫,左手促然一掌狠狠地打向項劍,身體更是不顧傷痛的暴動而起,帝恨刀一刀劈向薛劍。


    項劍胸膛中掌,身體‘噔噔’後退,手中緊握的墨刑隨即自履癸體內抽出。


    履癸被抽劍牽痛身體,劈向薛劍的帝恨刀一頓一偏,輕功本就極好的薛劍便早已反應過來,身子一閃,手裏的墨兵劍自然從桀的軀內拔出。


    見桀劈了個空,武次第總算鬆了一口氣,手中劍柄一旋轉,本就痛得死去活來的桀再也忍受不住,高叫的慘呼頓時擴散開,猶如來自地獄的嚎啕哀慟震動山河,淒厲得令人發悚顫。


    再也握不住的帝恨劍哐啷落地,流血不止的硬漢君王,在此一刻也是弱小得可憐。


    “還敢還手?本來念你是一代君王,不想讓你遭這份罪,可是你竟然不想體麵的死亡,那我隻好再摧殘你一下了!”


    武次第說著,一腳重踢在桀的傷口上,踢得夏桀飛滾出了六七丈遠,至於那呼天搶地的慘叫悶哼,已然不再理會。


    武次第拾起帝恨刀,走到捂胸忍痛的項劍旁,關切的問道:“那是履癸回光返照的全力一掌,你隻是受了輕微的創傷,看來是雲綢天絲衣卸掉了大部分的掌力,否則,你性命必定堪憂,即便不死也要躺上幾個月。”


    “也得益於我的抗擊體質強,不然就是那餘威也足以廢了我。”


    言畢,項劍看著那把長刀道:“帝恨刀是怨念之刀,能侵蝕人的心誌,你拾它幹嘛?”


    “正因為它有怨念,所以才不能讓它再落入歹人之手。”薛劍倒是釋然的說。


    “對於大哥和三弟的想法我是很認同的,這兵器跟隨蚩尤太久了,連陰煞之氣都那麽重,一旦處理不當,恐怕還得再出一位像夏桀此類之人。”說起夏桀,項劍的臉色又不太好看起來。


    項劍和薛劍都與桀有大仇,今日勝負已分,對於喪家犬般的仇人,他們還真提不起興致來。


    兩人都非心狠手辣之人,像睚眥必報此等作風卻是怎麽也幹不出來。眼見仇家死狗狀躺著掙紮難起,一笑泯恩仇,再大的事也隻好一筆勾銷了。


    “該怎麽處理這個家夥呢?”薛劍拿不定主意,隻好征求兩位長兄。


    項劍瞧著在那邊地上不斷喘粗氣且悶哼聲的夏桀,道:“可憐之人心有可恨之處,還是給他一個痛快了結此段孽債吧。”


    “那誰來?”


    “還是我來合適,誰讓我是你們的兄長呢!”武次第看著薛劍說。


    “就依你吧。”


    項劍無意見,薛劍也沒有說話的意思。


    武次第抬著腿,踩踏著步子,提著帝恨刀,一步一步向夏桀走去。他每踩出一步,就像沉重的碾石沉甸甸的一次次壓在桀的心口,將其那份為數不多的尊嚴碾壓得粉碎。


    武次第每走一步,夏桀就感覺死神正一步步的向他招手。他不甘心,他不想死,他還沒有活夠,或者說還沒有將這一生活明白……


    武次第停下步,舉起帝恨刀道:“履癸,你這一生能活著本就是一個錯誤,現在就用帝恨刀來結束這個錯誤吧。”


    履癸知道自己活不長了,苟延殘喘也無意義,還不如主動引頸受戮,果斷的死去。於是他閉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了,隻等待手起刀落的那一刻。


    帝恨刀猛烈揮下,帶著斬破空氣的聲音。


    當……


    一聲金屬交鳴聲響起,振得夏桀靈魂發顫,驚失五魄。


    “他都已經這樣了,就讓他有尊嚴的死去吧。”


    素隱渾身是血,傷口森然,但腰杆兒挺直地站在武次第的麵前。是他不顧重傷的及時出現,然後奮不顧身地擋下了武次第的斬擊。


    武次第細仔的打量著素影,他知道這個老人已經活不長了。不是因為他太衰老,而是素影油盡燈枯,重傷得馬上就要死了。


    收回了帝恨刀,武次第有著幾分讚賞的道:“我尊重你的選擇。”


    “謝謝!”


    素影說完,將手指鬆開,兵刃哐啷掉在地上,他慢慢地躬下身子,然後把才睜開眼睛的履癸半扶了起來:“大王,我們徹底敗了,輸得一塌糊塗……”


    兩行清淚流下,滴在了履癸的手臂上。


    “你……你……怎……麽會……”


    “餘化成突然反叛,是他偷襲了我,五門三閣的人有的假裝重傷,我們被殺了個措手不及。雄烈戰死,成肅壓死,銅靈子刺死,茅刃羽被砍死,石決明也自殺……其他人或逃命或失蹤。”


    說到此處,素影噴了一口鮮血,血中帶有肉末兒,濺了履癸一身。


    “寡……寡人不……不……不甘,不……不甘……甘心……”


    斷斷續續的說著,履癸突然圓目大睜,四肢一蹬,喉嚨裏一口沒上來……


    “大……大王,大王,大……大……大……”


    素影再也叫不出聲來,身子一軟,便倒在了夏桀的身邊。


    “唉,生死之事大矣,落得個此等淒涼,王侯尊位,又有何意義呢?”武次第深有感慨地歎息道。


    “禹啟夏製五百年,履癸成桀商湯延,一朝迷路生生誤,前人身事後人鑒,後人鑒……”項劍小聲的詠唱著,似乎是在悼念這軒轅城的亡靈。


    “我們還是把他們掩埋了吧,畢竟人死燈滅,再大的仇怨也該消散了。”


    薛劍言畢,將墨兵劍還鞘,然後在角落裏找到一把大劈斧頭,開始劈起坑來。


    武次第和項劍也幫忙,那些未被土石掩蓋住的屍體都需要安置,如果放任不管,日後成為白骨可不行。


    死後入土為安,這是華夏的風俗禮節,暴屍荒野,此大不敬也。


    三人忙活了很久,終於簡單的掩埋並堆砌成一個大墳頭。


    項劍一劍飛劈,將軒轅城的死路活生生劈成了生門,隻要能避免戰鬥,活著出去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城中已成死城,彌留已無意義,三人本想離去,卻聽見了土石鬆動的聲音,三兄弟頓時警惕起來。


    “難道還有人活著?”


    “當然,你們都沒死,我們自然也不敢輕易的去死。”


    土石飛起,回答項劍的人便鑽了出來。何天衢手拿虎魄刀灰頭土臉的站穩腳跟,重重的吸了一口氣。


    “差點沒被憋屈死,呼吸著空氣活著真是太好了!”


    燭影紅第二位鑽了出來,犬神刀在握,似乎底氣足了不少。


    金命王左手執昆吾刀,右手扶著玉靈子,那把名叫龍牙的刀拖在他這位重傷難行者的手上,與拿沒拿神兵皆是一個樣。


    “原來你們都還活著,我的估計居然應驗了,這是不是代表我看人的眼光很準?”薛劍有些苦笑的自嘲道。


    “你這精準而可怕的眼光固然是值得稱頌,但此時此刻卻也說明了我們的存活率是未知數,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們讓履癸得到了安息,這是功德無量,現在上天依舊庇護著咱們三兄弟,即使對方四人齊來,那隻能計作半個活人的事,我怎麽看都是有一點兒信心存在的。”薛劍糾正項劍的說法道。


    “什麽?你們三人居然打敗了大王,這……這怎麽可能?”何天衢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連燭影紅、金命王和臉色煞白的玉靈子都震駭不已,似乎不肯相信,因為他們在找夏桀的身影,亦或者說是屍身。但他們注定要失望了,因為那座大大的亂土石堆壘成的墳塋擾亂了本來還較從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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