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萬京的萬佛寺建成以來,帝京的大小官員們幾乎在楊太後前腳剛走,後腳便去捧萬佛寺的臭腳,可以說是絡繹不絕,但沒有趕這份潮流的也是有不少人,不過對比前者的人數則可以說是九牛一毛,光祿大夫兼太子太師兼首席內閣任賢安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為何這位首輔並不如同其他王公貴族一般聚集在北市,而是別出一格的單獨住在了西市,石門巷裏最出名的宅子就莫過於任宅了,任閣老喜好名人字畫,連他自己也是大秦出了名的國手,閑情雅致自是不必多說,若不是當今皇帝當初再三挽留,恐怕早就過上了那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生活了。


    此刻他正一手搖著搖扇坐在太師椅上,悠然自得的不知在說些什麽,院中種著兩三株茂盛無比的桂花樹,枝葉濃密,枝條粗壯,每一片桂花都散發著傲人的生機,四周盡是桂花那濃鬱的香氣,讓見者心悅,聞者舒暢。


    “老師,您為何不去萬佛寺討個喜氣?”


    麵前這位中年人乃是任賢安的門人,如今是大理寺少卿,雖說身份尊崇,卻也不見一點傲色,在大秦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入了國子監,當時誰是祭酒,國子監的所有學生便和他有了師徒之名,馬暨乃是弘正二十六年入的國子監,當時正值任賢安參任祭酒一職,所以可以說弘正二十六年入的國子監上百學生,都可稱之為他的門人。


    馬暨無疑是其中最亮眼的那一個,而祭酒這個位置可以說是以後入閣的一條必由之路,前途可見一般,而當前的內閣成員除了李國公李成安未曾坐過這個位置,其餘人幾乎盡數都是從國子監祭酒過來的。


    任賢安抬了抬眼皮望著麵前這個最得意的門生,不禁悠悠道:“知道老夫為何這麽多年依舊聖眷不減嗎?”


    “學生不知,謹聽老師教誨!”


    “那是因為不管老夫身處何位,都是身在其位,隻謀其政,對於其他事從來不會指手畫腳,跟從大流!”


    馬暨聽聞好似有些懵懂,但看樣子依舊是不得其要,任賢安微微一笑道:“魚和熊掌如何兼得?”


    馬暨聽到這才恍然大悟,忙起身朝任賢安施了一禮,任賢安卻自顧自道:“自古以來才者有之,德者更是有之,但德才兼備者有幾何?”


    “沒有皇帝喜歡自己的大臣跳出那個圈子,這就是官位,給了你一定的權力,卻又限製住了你的權力,若是你隨意的便跳出去,就如同脫離了掌控一般,別說是當今皇帝,就是太祖在世也會不喜。”


    “當今陛下敢重用我,看上的就是我敢說敢做,這是世人皆知,但不知的卻是,我做再多,說再多,也隻是在自己的那個圈子裏從不逾越,世人常說為官三思,知道那三思嗎?”


    馬暨聽後老老實實道:“思危,思退,思變。”


    “那你知道這三思是什麽意思嗎?”


    “思危是知道危險的時候避開危險,思退是遇到不可解決的問題,要暫避鋒芒,思變則是不論處在何時何地都要想到將要可能發生的變化,以好獨善其身。”


    卻不想任賢安卻是搖了搖頭道:“若是僅僅如此,哪怕你就算是進了內閣也不會長遠。”


    “學生洗耳恭聽!”


    “其實啊,這做官和做人是一個道理,居安思危這是每個百姓都知道的問題,怎麽大多數人在朝為官坐得久了,連這些都看不明白?難道說是被權力和金銀蒙了心?以為高枕無憂了?”


    馬暨聽聞一臉慚愧,任賢安卻是熟視無睹道:“普通百姓家今年收成好了,還會想著明年若是災年該如何?這才是思危,若是危險已經到來,你有幾分本事躲開?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不爭便是思退,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留在該留的地方,做該做的事,切忌不做那對牛彈琴之事便是思退,宇宙萬物,窮極一切變化依舊逃不出個利字來,在我看來,思變不如稱之為思利,看明白了這一點再如何變也依然可以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馬暨聽後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任賢安見此也不在說什麽,隻是坐在太師椅上看著桂花樹上的鳥兒來來往往,好似不知疲倦一般,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兩旬後,鹽城督察府分司中,王啟看著地上那具已經腐爛到沒有人樣的屍體道:“找人驗過了嗎?”


    “回稟提督,找人驗過了,此人正是那掌櫃的說的岑姓之人,他本姓蔣,乃是樂安的一名商賈,平時愛好結交江湖中人,所以在當地綠林還算小有名氣,半年前家裏人說是去跑一趟長途的買賣,從此便杳無音訊!”


    “難道就他一人?”


    “聽說當時隻帶了兩名武功不錯的家丁以及管家。”


    王啟聽聞長歎一聲後道:“務必把這三人給我找來,尤其是這個管家!”


    隨後王啟通知所有督察府的人開了一次級別最高的機密會議,連鐵手這個被撤了職的都叫了過來,王啟看著下首這四五張一個個熟悉的麵孔陰沉著臉道:“我看這次是注定沒有什麽好結果了,再愚蠢的人也不會在同一處地方摔倒兩次,更何況他們並不愚蠢,反而還精明的多。”


    甘希俊沉默了一會後道:“劫我督察府的車隊,被抓住了除了抄家砍頭以外別無二路,定會極盡所能的做到周密,我看我們用不用換一條思路?”


    “有什麽好法子速速說來。”


    “我們查這個案子最初的原因就是由朝議,決定向三府三城派出戶部主事,來監管這六處地方的銀錢流水,而鹽城戶部主事遇害,則證明了其中不少人的利益受到了牽連,從而引來了殺身之禍。”


    “這一點當時我們便確定了,但這個利益群體是誰,由於鹽城產業眾多,幾乎方方麵麵都受到了影響,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劃的圈子就有些過大,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張獻之必有牽連,做為地方主官理論上也是難辭其咎,但從柴建以及元旭鋒二人身上來看,當地的鹽幫絕對是受損失最大的一方。”


    “我們一直把目光局限於這二人身上,壓力過大下這二人自然會小心翼翼,盡量不漏馬腳,但若是整個鹽幫呢?這麽大一個群體,我不相信每個人都能做到盡善盡美,所以我們應該把全部的目光都放在這一處,我相信定會有所收獲。”


    王啟聽聞連忙點頭道:“希俊說的在理啊!我真是辦了這麽多案子都辦的有些糊塗了!連這點都沒想到。”


    甘希俊聞言搖了搖頭道:“大人隻是一時被仇恨蒙蔽了視線而已,想來就算我不說,過不了多久大人便會想通的。”


    “我還一直在想用不用動用我督察府手中的特殊權力,直接把柴建和元旭鋒二人鎖來,但一直下不了這個決心,畢竟這方圓數百裏,大小鹽幫有六七萬人之多,若是貿然出手,生出什麽亂子來可就不是我等能承擔的了。”


    王啟頓了頓後又接著道:“不過若是到了萬不得已之時,隻要有六七成把握這二人與此案脫不了幹係,我就算拚著不要這身官袍,也要把這二人捉回來,否則我無顏麵對那死去的三十個弟兄。”


    說到這裏所有人的麵色都有些默然,其中還有不少是這些人親眼看著從督察府中成長的,如同自己的子侄一般,好一會後王啟才道:“一切就按希俊說的辦,督察府現在六成的人手由你和鐵手來安排。”


    “提督大人!”鐵手直言道


    還不等鐵手說完,王啟便直接打斷道:“莫要廢話,在鹽城我說了算,有什麽問題,待此事過後在做了斷!”


    而玉粉齋名義上雖說是林二狗當家,但實際上還是由秦瀚說了算,所以此時林二狗有些拿不定主意,隻得好言道:“萬掌櫃,此事事關重大,這玉粉齋可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您要不等上一段時日,等我們商量好了再給您答複?”


    姓萬的聽聞皺了皺眉頭,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不上道的商戶了,現如今哪一個稍微有些資產的商戶不是擠破了頭的想加入商會,但對方說的又合情合理,畢竟大多名義上的掌櫃不過是各個股東合力選出來的,大的事情自然是做不了決斷,越大的事情越是如此,於是道:“既然如此,那就按林掌櫃所說,不過隻有十日的時間,在這之前給我答複便是了。”


    說罷後作了一揖就飄然離去了,林二狗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不禁皺成了個川字,其實早在之前秦瀚就告訴過他,咱自己的生意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別人摻和進來,若不是秦瀚如此說過,恐怕今兒定是想都不想就應下來了。


    王家是鹽城數一數二的大戶,也是鹽城商會最高層的四大主家之一,光是在鹽城那地段最好的宅子就價值千金,此刻在王宅後院,坐著形形色色的人正在交頭接耳,沒一會眾人便安靜了下來,原因無它,王家的當家人王義緩步走了進來。


    隨後拱了拱手道:“各位當家的,今日齊聚於此,我王家可謂是蓬蓽生輝啊!”


    “王家主說笑了,我還想開到我家呢,不也沒那個本事不是。”眾人聞此哈哈大笑。


    王義也是笑了兩聲道:“齊兄弟可真是會開玩笑,好了,閑話少敘,各位當家的還是把存貨都一一報上來吧。”


    “兩千石!”


    “一千二百石”


    “兩千五百石!”


    “一千八百石!”


    當每一個人都報出一個數字後,王義身後的一名管家就在一本賬冊上繚亂的寫著什麽,當半炷香過後,在場的每個人都是把自己的數額報了出來,一會後王義緩緩道:“一共有多少擔?”


    “回稟老爺,共有四萬六千七百石!”


    王義捋了捋長髯輕聲道:“這和去年的數額差不了許多麽。”


    隨後又道:“去年餘下了多少?”


    管家翻了翻冊子小聲道:“不到三千石。”


    “現在官鹽什麽價格?”


    “五十文一石。”


    王義隨後看向座下眾人道:“不知各位對明年的市價有什麽看法?”


    隨後這幾名五大三粗的漢子提著棍棒就衝了上來,秦瀚不由得在心中又狠狠鄙視了一番這有道理都沒處可講的世道,下一秒秦瀚一把就把那女童搡到了一旁,側身一閃就閃過了當頭一棒。


    心中不禁有些溫怒,之前再如何也隻是抱著息事寧人的想法,可對方剛才那一棒,若是結結實實打下來,輕則半身不遂,重則恐怕就是植物人了,如此狠毒秦瀚也就不再留手,行雲流水的就抽出了自己所帶腰刀。


    看熱鬧是大秦百姓的愛好之一,沒一會就被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秦瀚雖說拿出了腰刀,但還是無意傷這些人的性命的,隻是想出手教訓一番。


    那領頭的家丁見秦瀚躲過了自己這勢大力沉的一棒,下一秒就是斜著向外揮舞出去,秦瀚也是手握腰刀向他砍來,眼看著就要擊中對方,但麵前這小子仿佛腰上沒有骨頭一般,往後仰著就躲了過去,見到這一幕,領頭的家丁不禁麵色慘白,隱隱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舉動,可是刀槍無眼,此時就是把大羅神仙叫來也未必好使。


    若是這一刀砍下去,開膛破肚那是不可避免地,就在刀尖馬上要碰到小腹時,不料那持刀之人手腕卻是一個翻轉,立刻便改砍為拍,這樣雖說滋味也不好受,但能撿回一條命已然是不幸中的萬幸,隨後那漢子就慘叫一聲向後退去,足足退了兩丈有餘,這才摔倒在地。


    圍觀的百姓頓時爆發出一片叫好聲,少年英雄這是多麽喜聞樂見的事情啊,戲曲中不知聽了多少回,現實中可還沒見到一個,頓時人群就沸騰起來,吹口哨的,拋媚眼的,甩手帕的不一而足,那摔倒在百姓腳底下的家丁也就倒了大黴,暗地裏朝他吐唾沫的,還有偷偷使無影腿的,那可真是無影腿,到處都是腿,根本分不清是哪個踢的,誰讓摔倒在人家腳下了呢。


    秦瀚此刻在場中如同一個泥鰍一般,生怕自己打紅了眼留不住手,還特意把刀鞘取了出來,仿佛夫子教訓學生一般,一個個挨著板子,沒一會場中的那三名家丁一個個就成了豬頭,看到這秦瀚這才停了下來。


    喘了口粗氣,下一息就見好幾個十六七歲眼含春意的少女向自己眨巴著眼睛,秦瀚難得老臉一紅,隨後自認瀟灑的扶了扶額前的散發,就跑到人群中把那個躺在地上裝死的家丁揪了出來。


    “現在可以說說,你們是哪家的惡奴了吧!”


    “少俠明察啊!這小女子本就是我府中的丫鬟,今兒是跑了出來,我等才抓他回去的。”那領頭的家丁跪在地上慌忙道。


    聽到這秦瀚麵色不禁有幾分尷尬,若是如此說來,自己豈不是成了那惡人?隨後就轉過頭去把那名女童喚到了自己身邊,可還未開口,人群卻突然亂了起來,下一息幾名身穿官服的衙役就走了過來。


    原來是維護治安的巡壯,領頭的那個先吩咐其餘人把四周的百姓都散開,而他則是走到秦瀚麵前怒聲道:“大膽刁民,竟敢聚眾鬧事!”


    話剛說完,跪著的那名家丁本還半死不活的,現在卻突然來了精神大喊道:“曹大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你看看這小子把我謝家的人都打成什麽樣了?”說著就隨手揪過來一名躺在地上的家丁哀嚎起來。


    此時那名家丁的臉腫的比豬頭還誇張,兩眼已眯成了一條縫,說起話來也是甕聲甕氣的,嘴裏仿佛塞滿了什麽東西一樣,秦瀚聽著那領頭家丁的訴苦,更是恨的牙癢癢,後悔自己剛才怎麽就沒一刀劈了這家夥。


    那名姓曹的巡壯平時沒少與麵前這家丁打交道,私底下還收了這家夥不少的銀子,此刻更是陰沉著一張臉,等那家丁訴完了苦後這才怒聲道:“竟敢當街毆打侯爺家的仆役,來人呐,把這小子給我索回去!”


    剛遣散完百姓的幾名衙役聽聞此,就一個個拿出綁在腰間的鐵鏈子朝秦瀚走來,秦瀚有鐵手這個師父,這些年來膽子也是大的出奇,對對方官差的身份是絲毫不顧,抽出腰中的腰刀就嚴正以待。


    此刻那名曹大人氣的鼻子都歪了,多少年了都再沒見過敢當街對官差動手的人,大喝道:“小子,你是要造反不成!”


    秦瀚正欲開口說些什麽時,徐晃在一旁有些站不住了,畢竟眼看事越鬧越大,再鬧下去自己可就不好收場了,於是緩步就朝眾人走去,在如此緊張的時刻,一名身材魁梧腰中還別著利刃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頭的男子朝自己走來,換成誰都會警惕萬分。


    “你是什麽人?站住!”這樣說著,身邊的幾名巡壯也是紛紛抽出了自己的鋼刀。


    徐晃心中不禁有些無奈,隨後就朝自己腰間摸去,那幾名巡壯見此更是如臨大敵,下一息便見徐晃摸出了塊腰牌之類的東西朝對方拋了過去,卻不成想對方卻無一人敢接,就這樣掉在地上,雙方大眼瞪小眼的望著。


    “膽子這麽小,還做什麽巡壯?不如回家種地去算了。”徐晃出言譏諷道。


    那名曹大人聽聞對方如此說,一張老臉也不禁有些發燒,幹咳了一聲掩飾了一下尷尬,就緩步走上前把那塊腰牌撿了起來,細細查看了起來。


    “督察府?”曹大人有些疑惑道。


    他本就沒讀過多少書,能認識眼前幾個字都已是很不容易了,對於督察府這個秘密機構,他怎麽會知道?現在這個官職還是十多年前靠著和徐陽太仆有些關係,花銀子才坐上來的,也不過是一九品芝麻官,還是從的,但看那塊腰牌上精美的花紋,和最上首大大的秦字,他認為對方的這塊腰牌確有來曆,隻是自己不知罷了,畢竟自己也有一塊腰牌,大的方麵和這塊並無什麽區別,隻是在細致處和做工上就如同雲泥之別,不說別的就光說人家這塊小小的腰牌就是用烏木製作,根本不是自己這小小的巡壯隊長可比。


    既然對方也是衙門的人,自然再不好擺一副臭架子,很欠的朝徐晃笑了笑,就拿著牌子對一旁的那名領頭家丁道:“胡兄,你在侯爺家見多識廣,快來看看這腰牌出自何處?督察府是個什麽衙門?”


    胡姓家丁剛開始還好,隻是有些疑惑,可聽聞對方說督察府三個字眼時,差點沒把自己下牙咬碎嘍,顫顫巍巍的接過那塊腰牌後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隨後趕忙恭敬無比的雙手捧著這塊腰牌還給了徐晃,下一息的動作讓在場眾人下巴都快掉了下來,隻見他跪在徐晃麵前磕頭如搗蒜一般就開始求饒起來。


    秦瀚也是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督察府的名頭這麽好用,早知道還費這麽大事幹嘛,但徐晃仿佛已經見怪不怪了,衝著秦瀚的方向撇了撇嘴就不再言語,胡姓家丁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匍匐著就來到了秦瀚麵前,伸出手掌就開始一下一下的抽起了自己,仿佛再打別人一般,那一巴掌一巴掌的看著秦瀚都牙酸。


    一邊打還一邊道:“少俠,小人我有眼無珠,您就饒了我這一回吧,這妮子您老人家怎麽處置都行,隻要事後別找我家的麻煩,小人我也是任您處置!”


    秦瀚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對於此顯然有些不適應,雖說麵前這人的嘴臉著實有些可惡,但秦瀚也不是那種得理不饒人的角色,擺了擺手就道:“我可沒工夫找你們的麻煩。”


    說罷後揣起腰刀拉著身旁的女童就和徐晃走向了遠處,半響後等秦瀚一行都走的沒影了,那胡姓家丁都還未起來,曹大人見此走上前一邊扶他一邊道:“胡兄,起來吧,人都走沒影了。”聽到這他才撐著早已酸麻的腿站了起來。


    “這督察府到底是什麽衙門啊?讓你胡兄都成了這模樣?”


    “曹兄你就別打問了,這督察府的事啊還是少知道的為妙,連我家侯爺碰上那督察府的人,都得小心伺候著,更別提我一下人了,這事要捅到我家侯爺那,知道我和督察府的人起了衝突,八成是要把我這腿打折好負荊請罪,以後碰見他們,還是能繞多遠繞多遠吧。”說罷後就和那些鼻青臉腫的家丁們一瘸一拐的往回走,隻留下一臉懵逼的巡壯曹大人站在原地。


    ......


    秦瀚看著麵前那狼吞虎咽的女童,心中產生了幾分憐惜之情,一邊囑咐她吃慢點,一邊還不停的為她倒著茶水,三個大饅頭,一大碗稀飯,兩斤多重的醬肘子,還有兩三盤熱菜,一柱香的工夫就被麵前這小人吃的一幹二淨,幸福的打了個飽嗝後,這才發覺自己吃的有些多,一臉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秦瀚不禁咽了口唾沫,平日裏自己練功的時候也吃不了這麽多啊,這得多久沒吃過飯啊,這樣想著就更加輕聲道:“你叫什麽名字啊?為什麽會在侯府呢?”


    “認識我的人都叫我燕子,大人您也這麽叫我就是了,我從小就被我哥賣進了侯府,做他家少爺的暖房丫鬟,前些日子因為打碎了他們家的水晶杯,這才被關進了柴房,他們也不給我吃的,我餓的受不了這就找機會跑了出來。”


    “那你爹娘呢?”


    燕子聞此歪著頭好一陣後才道:“我娘說我爹死在了邊疆,不知啥時候她也改嫁了,家裏就隻剩下我和大哥了,反正最後大哥就把我送進了侯府。”


    燕子說著這些,仿佛再說著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如此神情竟能從比自己還小的孩子臉上表現出來,秦瀚心中不知是為燕子悲哀還是什麽,總之很不是滋味。


    當然對於燕子以後的去處,秦瀚也是頗為頭痛,已經成這樣了,還能把她送去哪兒呢?自己還是個孩子總不能讓個孩子帶著孩子吧,於是下意識的問道:“你想你哥和你娘嗎?”


    “不知道,總之他們長什麽樣我都忘記了。”


    聞此秦瀚心中更是無語,如此這般要是把她送回去無異於羊入虎口,思來想去決定還是把她先帶在身旁,等回到鹽城後就把燕子先放到林二狗那裏,還能多個幫手不是,這樣想著秦瀚就為燕子又開了一間房,囑咐了好幾句後這才離去。


    燕子一人待在客房中,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不禁發起了呆,這是自己吃的最飽的一次,這位大人還沒有嫌棄,就是不知道以後會怎麽安置自己,總之就是死也不願意再回到侯府中了,大不了到了晚上再去求求這位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許多的大人,畢竟對方看起來不是很難說話,總比侯府家的少爺和小紅她們要溫和許多,想到這不由自主地抹起了自己髒兮兮的袖子,小小的手臂上布滿了新傷舊痕。


    本打算給自己置辦一身行頭,好晚上去尋那藍夢蝶,連花間坊的位置都打聽好了,結果卻整了這麽一出,不過說是說自己這裏都快成難民營了,從最初的林二狗到後來的柱子,再到現在的燕子,想到這秦瀚搖了搖頭,之前和人打鬥生了一身的臭汗,於是就吩咐小二給自己燒些熱水,好洗的幹幹淨淨,畢竟晚上可是要去尋那佳人的。


    “我等都是些粗人,哪裏懂得那些門門道道,跟著王家主掙銀子便是了,您老怎麽說我們怎麽做!”


    王義聽後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直言了!”


    “這其中的前三成就定價為四十五文,中間三成定價四十文,而最後四成我們還是老規矩,到時候見機行事。”


    台下眾人聽此不禁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其中一人站起來直言道:“之前每年我們的價格也隻是低於官鹽的一成,為何今年差距卻如此之多?”


    此人所提出來的問題,正是大多數人所想的,王義笑了笑道:“韓兄弟莫急,據我所知朝廷光是去年的存鹽就多達五萬石,而今年的鹽價受此影響自然會下跌很多,所以乘著鹽價還沒降下來,咱們自己先讓百姓們習慣這個價格,否則到時候全跑去吃官鹽了,你就算把價格降下來也未必有人去買。”


    眾人聽後紛紛大點其頭,稱讚王義高瞻遠矚,自己沒有跟錯人,到了最後王義收起了笑容,環視了一圈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是膽敢有人為了蠅頭小利,破壞今日我們立下的規矩,就別怪我和眾位兄弟們不留情了!”


    “喏!”


    ......


    林二狗近些天急得有些上火,滿嘴的泡使他說起話來都有些禿嚕,還不是因為鹽城商會的事鬧的,秦瀚的家裏他都不知去了多少次,愣是連他的人影都沒見著,問起秦風來,他也隻是知道秦瀚去了帝京,至於具體幹什麽什麽時間回來也是一問三不知,算算時間秦瀚已走了快十日。


    這下算是徹底指望不上他了,林二狗在思索再三後還是決定謝絕商會的邀請,畢竟秦瀚可是有言在先的,他可不想因為這點事讓秦瀚對自己產生不滿,於是寫了封信便命人送過去。


    沒過兩日林二狗一邊翻著賬冊一邊聽著福泉的匯報不由得勃然大怒,原先一石四百文的土豆,現在竟要著七百文,要不是過兩日的原料實在是有些不夠了,否則也不會硬著頭皮買回六七石來。


    福泉剛說完負責采購麵粉的趙栓也是黑著臉回來了,最主要的則是他兩手空空,林二狗見此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隨後道:“栓子,東西呢?”


    “二狗哥,那幫孫子一石麵粉竟然要我一兩銀子,你說我能買嗎?”


    林二狗聽聞先是愣了愣,隨後站起身來朝著趙栓就是一巴掌道:“老子他娘的說了多少次別叫我二狗,你小子不長耳朵啊?”


    趙栓在一旁蹲著委屈的不再言語,福泉也是半響不做聲,良久後林二狗道:“你們沒看看他們是故意這樣的,還是漲價了?”


    聞此趙栓才忿忿不平道:“看了!咋沒看?這幫孫子給別人都是五百文,就給我們賣一兩!”


    林二狗這下可算是全部明白了,多半是鹽城商會這幫人在中間搗鬼,算是玉粉齋拒絕他們的懲罰吧,半響後林二狗咬著牙道:“沒了你張屠戶,老子還吃不了帶毛的豬了啊!”


    隨後對著二人大喝道:“栓子麵粉的事你先不用去管了,你和福泉二人現在就一路向西去給我收購土豆,就是他娘的到了宿州老子也不管,隻要別超過五百文一石都行,我就不信他商會的觸角能伸到那麽遠!”


    說罷後就急匆匆的出了店門,拿著自己的銀票去錢莊去取銀子,來回不到兩柱香的時間林二狗就取回了一百多兩銀子,給二人給了八十兩後就道:“這些銀子花不完不準回來,給老子全部買成土豆,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大的本事!”說罷就把二人攆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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