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敵人已經被我軍困死在城中,”見到羅斯庫仍舊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何青平繼續勸說道:


    “如果繼續按照之前的計劃,圍而不攻,等到城中敵軍餘糧耗盡,士氣必定也跌落穀底,到那時,敵人不僅無法依托城市進行防禦,反而要想方設法突圍。那樣話,我軍不僅可以以逸待勞,最大程度的消滅敵人,同時也可以減少自身的損失。”


    麵對著一座易守難攻的城市,圍在城外等待敵人自己出城來戰要被主動攻城有利的多。更何況敵人既然肯放棄城市突圍,肯定就是如何青平所說的那樣,是在無法繼續堅守的情況下做出的無奈選擇,隻要蘭諾軍能夠頂住最開始的攻擊,就很有可能擊敗甚至全殲走投無路的敵人。


    但是,敵人隻有在彈盡糧絕的情況下才有可能選擇出城突圍,而到了那個狀況之時,城中無辜的市民不知道還能剩下多少。侵略者顯然不會好心到將所剩不多的食物留給城中的蘭諾人。


    如果想要保存蘭諾軍的實力,就必須放棄城中的那七萬多市民,這樣的選擇讓羅斯庫怎麽也下不了定決心。


    “殿下,我前段時間一直都在鑽研蘭諾曆史,”何青平又道:“開國君主蘭諾裏斯大帝曾經說過:‘敵屠我一村,我必屠其一城。’如今這伯蘭頓城已經整個被教廷國給占了,如果我們僅僅隻是奪回這座城市,依舊無法挽回之前受到的損失。”


    “你的意思是?”羅斯庫沉吟道,他仍舊有些弄不明白麵前這位謀士的想法。


    “奪回伯蘭頓城,雖然是功勞一件,但比起蘭諾已經蒙受的損失和恥辱,仍舊顯得微不足道。教廷國既然敢攻擊我們一次,如今就算被我們打敗了,在幾年、十幾年之後,必定會卷土重來。就像烈龍帝國以前對待莫高人一樣,每次都能擊敗對方的侵略,卻每次都無法斬草除根,以至於後患無窮。”


    “可是那莫高人……”羅斯庫接口道,“不是已經被烈龍帝國給趕出大草原了嗎?”


    “那是當今烈龍皇帝的聖明,”何青平道:“如今的烈龍君主深知不將莫高人趕盡殺絕,今後必定仍舊會對烈龍造成大患,所以才會在莫高人退回草原之後,仍舊派遣手下大將追擊千裏,將莫高全族逼上了絕路。如果莫高塔拉族不是遇到了殿下您,恐怕他們早已經亡族了。”


    何青平說了這麽多,羅斯庫總算開始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仍舊有些不確定,於是問道:


    “你的意思是,讓我在奪回伯蘭頓城之後,趁著教廷國實力尚未恢複,一舉南下滅掉他們?”


    “殿下英明!”


    何青平雖然沒有直接回答,卻也是默認了。


    這個想法讓羅斯庫倒吸了一口冷氣,教廷在由諾斯大陸的地位可不比莫高族之於東方大陸。如果按照教曆來算的話,教廷存在於這個世界上至少已有千年,父神教對整個大陸各國的影響也是極大。如果蘭諾一舉將教廷國給滅了,那大陸上會出現什麽樣的動蕩?這一點就連羅斯庫也無法預料。


    但是,也正如何青平所說的那樣,蘭諾帝國自從建國以來,就一直信奉著武力至上的國策,如今伯蘭頓城生靈塗炭,而蘭諾如果僅僅隻是把這座城奪回來後就算了結,不僅僅顏麵盡失,也會被其他國家視為軟弱的表現,今後對方也一定會再次欺上門來。


    “你說的有些道理,”羅斯庫點頭說道,“奪回伯蘭頓城後,戰爭也不會結束。盡管不一定要將教廷滅國,但也一定要對方付出沉重的代價才行。”


    何青平見羅斯庫仍舊沒有一舉將教廷國消滅的想法,心中不免微微有些失望。不過他也明白這些事情是急不來的,而且教廷國在由諾斯大陸上的地位也太過特殊。何青平之前之所以要說這麽多,到底還是為了一個目的,他繼續說道:


    “既然殿下也同意在奪回伯蘭頓城後,仍舊要揮軍向南找教廷國的麻煩,那麽如今城外的這十幾萬大軍就是殿下您的資本。這支軍隊若是在攻城戰中就被耗去大半,又拿什麽去應付接下來的戰鬥?”


    何青平繞了一個大圈子,歸根究底還是想要說服羅斯庫不要輕舉妄動,將圍城進行到底。


    而烈龍謀士的這一番話,顯然已經將親王殿下說動了。


    羅斯庫仍舊在腦子裏思索著,同時下意識的再次伸手入懷,輕輕撫摸著那封妻子寫給他的家書。


    阿爾琳娜的信件除了詢問羅斯庫的身體情況,告誡他遠離危險之外,還附帶了一份任命書。羅斯庫不清楚遠在帝都的妻子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但是根據那份任命書的內容,他這個帝國軍總參謀長被賦予了極大的實權,如今伯蘭頓城外十幾萬軍隊,包括萊絲的親衛軍在內,已經全數歸羅斯庫指揮了。


    一個男人在手中擁有的權力逐漸擴大時,無論出發點是好是壞,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要憑借著這份權力去完成更多的成就。羅斯庫也是一樣,當他看到那份任命書的時候,心中除了疑惑之外,更多的還是在心中盤算著,究竟怎樣做才能夠不辜負妻子對自己的期望。


    收複伯蘭頓城固然不錯,但是如果能夠一勞永逸的解除教廷對蘭諾的威脅,阿爾琳娜也許會更高興吧?


    羅斯庫這樣想著,漸漸下定了決心。


    為了避免讓太多的蘭諾士兵得知城內的慘狀,羅斯庫讓猶比羅斯少將對1師下達了封口令,禁止士兵在各種場合下談論夜裏發生的事情。盡管猶比羅斯少將對這一道命令也感到疑惑不解,但他作為拜耶赫夫家族的老家臣,仍舊一絲不苟的執行了羅斯庫的要求。


    那九名從伯蘭頓城內逃出來的市民也被秘密帶離了營房,連夜被送到數公裏之外的一座村莊當中休養。由於羅斯庫的這一串安排都是在深夜完成的,因此就連伯明頓上將以及萊絲都對此毫不知情。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在那一夜之後,伯蘭頓城中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那位可憐的市長大人依舊每天都會被敵人請上城頭,雖然絕大多數蘭諾士兵根本看不清城上之人的模樣,但是羅斯庫仍舊可以透過手中的望遠鏡,觀察到市長一天比一天消瘦的容顏。


    顯然城中蘭諾平民們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每一天恐怕都會有一些市民因為饑餓和折磨而失去生命。這些人在臨死的時候,一定會在咒罵侵略者的同時,也會埋怨蘭諾的軍隊沒能來解救他們吧?每當羅斯庫望著遠方的伯蘭頓城時,心中就會升起一股難以言語的負麵情感。


    但是羅斯庫也十分認同何青平的一句話:要想成就大事,就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


    轉眼之間就到了7月中旬,目前看來羅斯庫的計劃進行的十分順利,從南方傳來消息:英德克人援軍依舊不見蹤影,教廷國也無力再組織更多的軍隊,伯蘭頓城內的那十幾萬敵人仍舊是一支孤軍。


    但是到了7月17日的時候,城外蘭諾軍日複一日的枯燥圍城生活被一個小小的插曲給打斷了。


    一名騎著白馬,身穿銀色鎧甲的騎士,高舉著一隻白旗,緩緩地從伯蘭頓城早已破損的南大門策馬前行,走向南麵對麵蘭諾軍的營地。


    將伯蘭頓城南麵圍住的是親衛軍2師和第41軍一共2萬5千人,當那位銀甲騎士出現在對麵的時候,至少有數千把火槍與弓弩一齊齊地對準了他。


    感受到了迎麵而來的壓力,銀甲騎士並沒有退縮,而是繼續高舉著白旗,控製著馬兒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


    此時萊絲就在親衛軍2師軍中,得到消息後她在第一時間內就趕到了前沿陣地,在確認那個高舉著白旗的敵人並沒有惡意之後,萊絲下令士兵們放下手中的武器,並且派人將對方領入了陣地當中。


    那銀甲騎士正是教廷聖騎士團團長阿萊頓?奧萊特,正如羅斯庫所預料的,伯蘭頓城中的狀況日益惡化,能夠維持軍隊和平民所用的糧食已經不多。而到了這個時刻,英德克人口中的援軍依舊沒有到來,聯軍高層不得不做出了最壞的打算。


    沒有了食物就會餓死,如果硬要突圍的話,最好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最壞可能的結果則是全軍覆沒。這顯然是格倫斯樞機主教和布拉馬爾陸軍上將所無法接受的。如今城中7萬教廷軍可以說是教廷國最後的軍事力量,無論如何也不能損失在這裏。而剩下的5萬英德克士兵則是英王查理三世好不容易才組建起來的,再加上他們所配備的新式裝備,如果全部陷落在伯蘭頓,就算是在國內德高望重的布拉馬爾上將也無法承擔這樣的責任。


    等下去就是一死,開戰又打不贏敵人,在這種情況下聯軍高層首先想到的就是和談。因為城外的蘭諾軍一直都圍城不攻,對方除了顧忌到被當為人質的平民之外,顯然也是估計到一旦攻城就會造成無以計算的龐大損失。


    教廷軍的首腦格倫斯樞機主教的那副肥胖身軀顯然不適合前去敵營談判,格朗克公爵身為蘭諾有史以來的最大叛國者,恐怕一到蘭諾的陣中就會被對方擒住。布拉馬爾上將身為客軍將領,也不適合作談判工作。於是與蘭諾人和談這個艱巨而又光榮的任務就落在了聖騎士奧萊特的身上。


    7月正午的太陽是萬分毒辣的,奧萊特的那一身銀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但也恐怕早已變成了一具蒸籠,可他仿佛感覺不到高溫似的,堅持要將這一套裝備穿在身上,並且一直帶到了蘭諾人的陣地當中。


    為了表示誠意,奧萊特隨身除了手上的一頂白旗之外,並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盡管一到達目的地就被一群麵色不善的蘭諾士兵給團團圍住,但是聖騎士還是保持著平日裏的作風,他優雅而緩慢地從馬背上跳了下來,然後操著熟練的蘭諾語,謙謙有禮地說道:


    “我代表伯蘭頓城內教廷軍以及英德克王國軍,希望與貴軍的最高指揮官進行麵對麵的談判。”


    “我們的指揮官距離這裏還有一段路程,您可得等等。”萊絲早就站到了奧萊特的麵前,她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沒想到第一個和自己打交道的居然是一個女人,這讓奧萊特感到非常詫異。教廷國內部有著許許多多的規矩,其中一條就是禁止女性從軍,所以在教廷軍中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女人的身影。再加上萊絲的氣度不凡,就連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奧萊特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盡管萊絲至今還不知道羅斯庫已經被正式任命為伯蘭頓周邊蘭諾軍實際上的最高統帥,但是從其它的角度來將,羅斯庫這位親王殿下兼總參謀長一直也都是蘭諾軍名義上的指揮官。


    羅斯庫大多數時候都呆在城北的親衛軍1師營地裏,等他得到消息趕到城南至少也2個小時的時間,所以聖騎士奧萊特如果想要談判,還必須多等等才行。


    也不知道是萊絲的疏忽,還是她故意所為,奧萊特到了蘭諾軍中之後,既沒有茶水招待,也沒有被請到舒適的居所當中,而是仍舊站在炎炎的烈日之下,繼續飽受高溫的炙烤。


    盡管是自願穿成這樣的,但是長時間的暴曬讓奧萊特也漸漸感到難受,被曬得發燙的金屬盔甲一旦貼上了皮膚,就會散發出一陣烤肉的味道,渾身的汗水被直接蒸發之後更是讓人感覺仿佛進入了煉獄一般。


    親衛軍長萊絲自從和奧萊特說過一句話之後,就整好以閑地坐到了一旁陰涼的地方,盡管她一直都沒有正視過不遠處的聖騎士,但是奧萊特還是能夠從她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察覺到一絲端倪。


    “好厲害的女人!”奧萊特在心中感歎道,盡管他在出發之前就知道此行必定不會順利,而且已經在心裏做好了覺悟,卻沒有想到那個女人居然僅僅隻說了一句話,就讓他感受到了地獄般的折磨,而且無法提出任何抗議。


    “難道蘭諾的女人都是如此狠心嗎?難道蘭諾的女皇也是這樣的嗎?”


    高溫的炙烤讓聖騎士奧萊特的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奧萊特感覺到自己即將回歸父神的懷抱時,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


    “你是城內聯軍派來的使者?”


    聽到這句話之後,奧萊特艱難地睜開了被汗水迷糊的眼睛,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羅斯庫點頭說道,“這裏實在太熱了,讓我們找一塊陰涼的地方再談。”


    說完,也不管對方究竟是否同意,羅斯庫就轉身朝不遠處的一間小木屋走去。


    盡管對方的無禮態度讓奧萊特心生憤慨,可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邁起了沉重的步伐,跟在那男人的後麵。


    這間小木屋大概是蘭諾前線軍官開會的地方,當中的物事十分簡陋,隻有一張長桌,幾隻椅子而已。


    羅斯庫和剛剛重獲新生的聖騎士奧萊特麵對麵的坐在桌子兩邊,而他們四周則是蘭諾方麵的高級將領,伯明頓上將以及萊絲亦站在羅斯庫的身後。


    “說說你們的要求?”


    盡管這是羅斯庫第一次在平等的場合下與敵人的高級軍官進行談判,但他還是顯示出一副經驗老到的模樣。


    話剛一說完,羅斯庫就抬起了手邊早已準備好的涼茶,十分暢快地喝上了一口,仿佛一點兒也不把對麵的聖騎士奧萊特放在眼裏。


    盡管羅斯庫並沒有自報身份,但是滿屋子蘭諾軍官當中就他一人是坐著的,因此奧萊特也認定了麵的這年輕人就是蘭諾軍的最高指揮官。


    感覺到侮辱的奧萊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力平息了心頭的怒火。他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然後說道:


    “如今貴軍與我軍勢均力敵,如果硬要開戰的話,必定是兩敗俱傷。所以我代表聯軍,懇請閣下以及蘭諾帝國軍能夠接受和談。”


    聽過了對方的話之後,羅斯庫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隻是冷冷的道:


    “如果我們同意和談的話,你們想要怎樣?”


    “如果貴軍容易和談自然最好,”奧萊特說道,“我軍也會拿出十足的誠意,隻要貴軍讓開道路,並且保證不對我軍發起攻擊,我軍便會讓出伯蘭頓城以及城內所有的居民。”


    主動提出這樣的條件,聯軍內部也是有不少爭議的,最開始首先反對的就是格倫斯樞機主教。因為占領伯蘭頓城可以說是教皇陛下布置的,針對蘭諾帝國眾多行動計劃的第一步,如果將好不容易得到的伯蘭頓城拱手讓人,那麽樞機主教回國之後必然無法向教皇交代。


    然而就算繼續呆在伯蘭頓城內,也不一定能守住這座城市。經過格朗克公爵和聖騎士奧萊特幾番勸說之後,格倫斯樞機主教最後還是勉強妥協了。


    本來英德克陸軍上將布拉馬爾也不會讚同這樣的和談計劃,因為英德克之所以肯出兵蘭諾,就是因為教皇承諾了很大的好處,而這些好處顯然是建立在掌控伯蘭頓城的基礎之上。如今伯蘭頓城如何守不住,之前談到的那些好處也就成了鏡花水月。


    但是伯蘭頓城之所以無法堅守,很大的一個緣故就是英德克許諾的援軍沒有及時趕到。布拉馬爾上將不清楚國內究竟發生了什麽變故,但是他也從援軍遲遲未到這件事上察覺到,英王查理三世在國內肯定是遇到無法解決的難題,所以不得不取消了原定的增援計劃。在這種情況下,布拉馬爾上將也隻得同意和談。


    從聯軍的角度來看,將伯蘭頓城拱手還給蘭諾已經是最後的底線了,聖騎士奧萊特顯然沒有多少談判的經驗,所以一開口就將自己最終的目的告訴了對方。


    然而聯軍的這條底線,在羅斯庫眼裏卻是毫無價值。


    “砰”的一聲,拜耶赫夫親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麵,厲聲說道:


    “你們當我蘭諾是什麽地方,入侵我們的國土,燒毀我們的城市,屠戮我們的子民,現在知道打不過我們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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