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伯蘭頓城到蘭諾與教廷國分界線一共有7日的路程,急行軍的話則可以將時間縮短為5天。從伯蘭頓城戰場上突圍而出的教廷軍士兵一個個歸心似箭,自然是卯足了勁兒往南方全速開進。然而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教廷軍僅餘的這5萬士兵歸鄉之途並不太平。


    從伯蘭頓城突圍的那一時刻起,蘭諾的龍騎兵就一直緊緊地尾隨在教廷軍的身後,雖然5000騎兵不可能將5萬人的教廷擊潰,但是對於大部分人都是步兵的教廷軍來說,想要甩開那些騎兵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再加上親衛軍指揮官萊絲?維多特中將是一個極為精明的人物,盡管教廷的將領們數次在身後布下陷阱和埋伏,卻都被對方一一識破,幾番戰鬥下來反而讓教廷軍再次折損了不少兵力。


    幾天當中,教廷軍的士兵們憑借著一雙肉腿,拚命的向國境線奔逃。而蘭諾的騎兵則在後方悠閑地追趕,時不時的還衝上前去騷擾一番,拖慢教廷軍的行軍速度。再加上沿途的村落、小鎮中的居民事先都已經撤走,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糧食物資。教廷軍隻能夠憑借著從伯蘭頓城中帶出來的一點點糧食,以及沿途樹林中所找到的野味、果實充饑。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路上餓死、病死、累死的教廷人越來越多。


    但是對於剩下的人來說,隻要能夠活著,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一開始的時候,中途因為生病或者受傷的人如果無法堅持下走去了,他們的同伴就會將他們隨身攜帶的食物強行取走——無論他們究竟有沒有病死或者重傷而死。到後來隨著食物的進一步減少,軍官開始向士兵們索要食物,如果稍有不從,就會被扣上“違抗軍令”的帽子,輕則挨一頓毒打,重則失去生命。這樣的事情發展到最後,身強力壯的人也開始向身邊體格弱小的人手中奪取食物,一塊幹硬的麵包,或者一瓶過期的牛奶,都有可能引發一場爭端。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最虔誠的信徒,也早已把父神提倡的各種教義拋在腦後。就連那些隨軍神父也開始利用自身的種種特權,為自己謀求生存的保障。


    軍隊士兵之間的紛爭高層都看在眼裏,但是他們已經無力阻止了。


    “隻要越過了國境線,我們就安全了,敵人是不會跟過去的!”


    格朗克公爵隻能夠用這樣的言語不斷地鼓勵手下的士兵,而且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麽認為的。如今聯軍雖然慘敗,甚至另外幾條戰線上的友軍也同樣沒有取得勝利。但是蘭諾國內在經曆了這麽一場大戰之後,也已經是大耗元氣。以蘭諾那位女皇的性格,她絕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對教廷發動複仇的戰爭。


    格朗克公爵可以說是看著蘭諾女皇長大的,所以他十分確信這一點。


    回到祖國的土地就能夠活下來!有了這樣一個共同的目標,教廷軍內部的紛爭盡管仍舊繼續,但總算沒有淪落到崩潰的地步。


    7月29日正午時分,在經曆了近一周的折磨,丟下了三分之一的同伴之後,教廷軍終於抵達了蘭諾與教廷國之間的分界線。


    巍峨的阿爾比斯山在這一群教廷人的眼中從來沒有如此美麗過,士兵們歡呼著向它跑去,所有人都知道,隻要穿過了這條山脈之間的通路,之前所經曆的那一場噩夢就會徹底的醒來。


    雖然是山間通路,但是這條大道還算寬廣,3萬多人的隊伍在一個小時之內就全部進入了阿爾比斯山。由通路穿過整座山脈大約需要4至5個小時的時間,也就是說,到了傍晚時分,所有人就可以在家鄉享用闊別已久的美味晚餐了。


    一想到今後的幸福生活,再對比前些日子所遭受到的苦難,一些頗為感性的士兵甚至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也有不少士兵在進入山穀的那一刻,還不忘向身後遠遠綴著的蘭諾騎兵樹起中指,用這種通俗的方式表達出自己心中的得意與不屑。


    盡管教廷國在入侵蘭諾的戰爭當中損失了半數以上的軍隊,但是這些剩下來的士兵絕對都是經由戰爭完成蛻變的精英,相信隻要憑借著這些人,教廷國依舊可以在不久的將來建立一支更加強大的軍隊。


    格朗克公爵明白這一點,格倫斯樞機主教明白這一點,蘭諾的親王羅斯庫也明白這一點。


    所以羅斯庫不會允許那種情況發生在未來。


    萊絲用手揉碎了之前看過的一封命令書,有些不解的問道:


    “我實在不明白,教廷國經過這一戰,今後的數年時間裏都不可能對蘭諾造成威脅,他……親王殿下為什麽要急著這麽做?”


    萊絲和許多人一樣,直到現在還是習慣稱呼羅斯庫為“親王殿下”,而不是“總參謀長”閣下。


    “這個決定不是一早就定下了嗎?如果不是為了徹底解決教廷國的威脅,殿下也不會在伯蘭頓城下按兵不動隱忍那麽久。”


    正在同萊絲對話的,是人口調查局局長埃羅克?克裏斯托弗中將,這個行蹤不定的男人總是會在最需要他的時候才會出現。


    羅斯庫向萊絲下達的,越過阿爾比斯山,侵入教廷國境內的命令,可以說是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機密。為了讓親衛軍的突然襲擊達到最佳的效果,這道命令理所當然的被羅斯庫交給身邊最信任的人來傳達。


    “女皇陛下知道這件事情嗎?”萊絲依舊疑惑,“我很難想象,陛下會同意殿下這樣的做法。”


    “伯蘭頓城的戰報,以及親王殿下的決定已經發往帝都了。”埃羅克回答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


    “女皇陛下應該會在一周後得知這些消息。”


    “一周後?”萊絲立刻就露出了驚訝的眼神,“這道命令果然是親王殿下的獨斷嗎?他知道陛下不會同意這樣做,才會將本該立即交付給陛下的情報拖延這麽久。等一周以後,女陛下獲知這裏情況的時候,親衛軍早已經攻入教廷國境內了!”


    埃羅克並沒有回答萊絲的問題,他隻是淡淡的回答道:


    “親王殿下的計劃,對於蘭諾的未來是十分有利的。”


    “所以你一直都站在他那一邊?”萊絲的眼神裏露出了複雜的情感,“在包圍伯蘭頓城的時候我就感到奇怪,伯明頓上將明明將城內無辜市民的悲慘遭遇寫信匯報給女皇陛下,可是卻一直得不到陛下的回音,那也是因為你們調查局在從中作梗嗎?”


    這個問題埃羅克依舊沒有回答,但是在萊絲麵前一直都不善於偽裝的他很明顯的顯露出了默認的表情。


    早在7月17日,教廷聖騎士奧萊特出城請求和談,卻被羅斯庫幹脆利落的拒絕的當天,伯明頓上將就寫了一封信呈交給蘭諾的女皇。上將在信中詳細的敘述了伯蘭頓城內無辜市民的悲慘遭遇,同時也對帝國軍總參謀長拜耶赫夫親王拒絕攻城解救城內市民、同時又不肯與城中聯軍談判的獨斷行為進行了控訴。按照蘭諾女皇的性格,就算她再怎麽信任自己的丈夫,在獲悉伯蘭頓城中市民的悲慘遭遇之後,也應該有所反應才對。可是伯明頓上將的這份加急快報在寄出去之後,就如同沉入了大海的石頭,一點回聲也沒有。


    而現在,從此刻人口調查局局長埃羅克?克裏斯托弗中將的態度來看,人口調查局顯然早已經站在了拜耶赫夫親王的一邊,伯明頓上將那封本應該在寄出後三天就出現在女皇書桌上的密信,恐怕早已經在傳遞的路途中“遺失”了。


    “你們這些男人……”萊絲在想明白了一切之後,立刻就露出了惱火的神情,她對埃羅克怒道:


    “究竟在想些什麽!如果女皇下達攻城的命令,親王殿下一定無法拒絕吧!為什麽你要阻止陛下知道這件事?伯蘭頓城內死去了多少無辜民眾,你知道嗎?”


    “73451人。”


    對於這個問題,埃羅克總算有了一個回答。


    然而萊絲卻完全沒有想到會有如此具體的答複,她楞了一下,然後又問了一句:


    “你在說什麽?”


    “73451人。”埃羅克重複了一遍這個數字,“這是圍城期間伯蘭頓城中喪生市民的具體人數。再加上敵人攻城時引發的那場大火以及其它因素,總共有近二十萬的伯蘭頓居民在戰爭中喪生。”


    “二十……萬!”


    萊絲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無論她多麽堅強,始終也是一個擁有溫柔內心的女性,所以當得知有如此之多的無辜者喪生之後,臉色一下子就變的蒼白起來。


    “那七萬……三千多人……本來應該可以救他們的……”過了好一會兒,萊絲才喃喃的說道。盡管在圍困伯蘭頓期間,萊絲一直都堅定不移地站在羅斯庫一方,但是她的內心也不是沒有猶豫和掙紮過,她也很想讚同伯明頓將軍的意見,攻城或者和敵人談判,解救城中市民。可是作為個帝國軍人,萊絲最終還是站在了代表女皇的羅斯庫那一邊。


    可是當聽說有這麽多市民死難之後,萊絲也不僅開始對之前的決定產生懷疑。


    “你的選擇沒有錯!”埃羅克仿佛看透了萊絲的心思,他這樣說道:


    “親王殿下的選擇也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侵略者,他們才是殺死伯蘭頓城中市民的儈子手!”


    “可是……”盡管萊絲一直也是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但是每當想象城中的悲慘景象時,這個理由就顯得非常站不住腳。


    這個時候,埃羅克繼續說道:


    “你應該想象一下,如果親王殿下下令攻城,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攻城的後果?”


    “那個時候敵軍在城中的糧食儲備充足,又有高厚的城牆,以及城中複雜的地形為依托。如果強行攻城的話,我方的軍隊必定會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


    伯蘭頓城西城外的一戰,聯軍方麵一共有5萬人死傷,英德克軍更是全軍投降。蘭諾方麵則僅僅損失了不到兩萬人,如此輝煌的戰績足夠載入史冊。但是如果像埃羅克所說的那樣,蘭諾軍在聯軍主動出城之前就強行攻城的話,就算仍舊以蘭諾的勝利而告終,也必定是一場慘勝。當初聯軍攻城的時候,蘭諾守軍在城中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聯軍不顧一切開始放火,伯蘭頓城才宣告陷落。如果聯軍也采用同樣的手段守城,蘭諾人顯然也會吃盡苦頭。


    “如果是那樣的話,”埃羅克繼續說道:“你的親衛軍,以及第七軍團、第四軍團,恐怕要在城中付出半數以上的代價,而且城中的那些市民也必定會遭到戰火的波及。既然結果都是一樣,那麽我認為親王殿下的計劃始終是最正確的!”


    “人命不是用來加減和交換的!”萊絲越發惱怒了,她顯然也曾經從羅斯庫那裏聽說過類似的說法:“作為軍人,保護無辜的市民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軍人的天職是保衛國家,而不是少數市民!”埃羅克十分少見的打斷了萊絲的話,“為了整個蘭諾的利益,犧牲一部分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這句話雖然聽起來很無情,但是說道最後,埃羅克卻首先沒了底氣。


    “這些話,也是親王殿下告訴你的吧?”萊絲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埃羅克點了點頭,隨即又道:“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為了蘭諾的未來,教廷國必須要鏟除!在這個過程當中,總是付出一些代價。”


    “你不覺得,這所謂的代價實在太過沉重了嗎?”萊絲輕聲道,她終於還是平靜了下來。


    “我不知道……”埃羅克搖了搖頭,“但是我很清楚,如果不付出相應的代價,蘭諾就不會擁有未來。”


    “你們這些男人……”萊絲無奈的嘀咕了一句,“如果讓女皇陛下知道親王在伯蘭頓城的所作所為,她一定會非常生氣。”


    “這件事情,就讓殿下自己去頭痛吧,我們說到底隻是命令的執行者而已。”說到這裏,埃羅克硬邦邦的臉上罕見的露出了一絲笑容。


    萊絲斜眼看了看正微笑著的男人,輕輕眨了眨眼睛,卻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7月29日晚上7點,35000名教廷國士兵穿過了阿爾比斯山中間的通路,順利的返回了自己的國土。教廷國邊境線附近的一座城鎮事先已經得知了軍隊即將到來的消息,為了迎接這支“散播父神無上光輝,並且全勝歸來” 的軍隊,鎮民們忙活了一天,拿出了家中珍藏的最好的食物來招待到來的數萬名客人。


    盡管歸來的這35000名教廷軍士兵一個個蓬頭土麵,看上去怎麽也不像是一直得勝歸來的軍隊。但是沒有見過多少世麵,並且對父神無比虔誠的鎮民們還是對他們萬分熱情。每一個士兵都吃到了熱騰騰的飯菜,軍官甚至能夠喝到香濃的麥酒。由於所有人都認為戰爭已經結束,所以大家也都敞開了肚子,為了慶祝“勝利”以及生還而暢飲了一番。


    到了深夜時分,鎮長將最豪華、最舒適的居所讓給了無比尊貴的格倫斯樞機主教,格朗克公爵等一眾將領也得到了妥善的安置。盡管鎮子上的房間無法容納全部的士兵,但是此時天氣仍然炎熱,大部分士兵都可以在露天席地而臥。對於他們來說,隻要沒有蘭諾人的追擊,任何地方都可以安然入眠。


    然而,今晚對於鎮子上的教廷人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30日淩晨3點半,正常情況下,此時應該是一個人在一天當中最放鬆、警惕性最差的時候。橫七豎八地倒在小鎮四周以及街道上的教廷軍士兵,很少有人能夠察覺到危機的來臨。


    當然,有了之前在艱苦環境下長期作戰的磨練,仍舊有一些士兵保留著已經養成的警覺性,當來自北方的危機逐漸靠近的時候,終於有人從本應該是甜美的睡夢中驚醒了過來。


    “轟隆隆……轟隆隆……”


    大量騎兵行進時的馬蹄聲回蕩在靜寂的夜空當中,一名從睡夢中醒來的士兵拍了拍自己的雙耳,有些惱怒的自言自語到:


    “該死的,我一定是生病了,怎麽到現在還有幻聽?”


    這個時候,沒有人會相信父神的國土之內還會有敵軍的存在。


    “之前一定是太累了。”那士兵搖了搖頭,正倒頭準備再次進入夢鄉,卻在合上眼睛的前一刻,察覺到了麵前的青石地板上,有一粒小小的石塊正在歡快地舞蹈。


    那是大地在顫抖!


    身為一個老兵的危機感終於讓這名士兵徹底清醒了過來,他睜大眼睛,凝神傾聽一會兒四周的動靜,隨即就起身抓起了身邊的武器,站起身來用盡全力大吼道:


    “全軍注意,有敵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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